《凌晨一点》又东二十里

11、清晨六点

　　程繁在柜台要了两杯热可可，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店里换了新的店员。
　　“原来的店员呢？”
　　新店员懒懒瞥他一眼，“辞退了。”

　　程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
　　新店员把东西推到他面前，“不知道，听说他前几天因为作风问题进警察局来着。也是，谁敢跟这样的同事共事啊。”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凌晨一点，程繁把热可可放在桌上，“我有点事，等会儿回来，麻烦帮我看一下。”
　　他顺着南珠下班的路线找过去，路过一个漆黑的胡同时，隐约听到了细微的呻吟。
　　程繁顿感不妙，快速报完警后打着手电筒冲进去。

　　这条胡同常年没人住，巷口的垃圾桶满到溢出来。腐烂的水果蔬菜的汁液顺着桶边蜿蜒而下，和剥落的墙皮掺在一起，一脚踩下去像陷进了高度腐化的尸水，黏黏腻腻的，铺天都是腥潮臭气。

　　手电筒的光线落在胡同中间的两个人身上。
　　南珠一边搓手，一边扭头看过来。
　　她头发很乱，刘海起了静电贴在脸上，被她用肩膀蹭去。她手上脸上脏兮兮的，应该是从地上蹭的。
　　边诚捂着下身躺在墙边，双眼紧闭，一脸痛苦的表情。

　　程繁这才松口气，“你没事吧？”
　　他从口袋里拿出湿巾，抽了几张递给南珠，“擦擦。”
　　南珠先擦了擦脸，等要擦手时，湿巾已经用完了。
　　她伸着手来到程繁面前，程繁甩甩包装袋，“没了。”

　　南珠愤懑看向墙边蜷缩成一团的边诚，准备再踹两脚时，双手忽然被一块暖呼呼的东西勾住了。
　　她低头，居然是程繁的围巾。
　　程繁慢条斯理地擦着她手上的痕迹，等擦得差不多了，才把帽檐压下来挡住视线，“我看不见。”
　　他后退两步，“自便。”

　　南珠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下一秒就对着边诚又踹了好几脚。
　　巷口传来警铃声，南珠立马立正。
　　警察很快冲进胡同，三个人又肩并肩进了警局。

　　在警察局里，程繁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便利店老板不知道在谁那里听说了边诚欺骗别人感情、闹到派出所的事情，就毅然决然地辞退了边诚。
　　边诚爱情事业双失意，就把错处全部归到了南珠身上。
　　因为程繁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大老爷们，他惹不起。

　　幸好南珠有随身携带防狼喷雾的习惯，在喷倒边诚后她又冲着他的下身狠狠踢了一脚，才没有酿成悲剧。
　　警方在边诚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找到了绳子和刀具制品，后来边诚顶不住审讯，承认了想要对南珠意图不轨的事实。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程繁和南珠管了，两个人站在警察局门口，互相对视着笑出了声。
　　“咱俩又来警察局一日打卡了，”南珠拿出手机，“拍个合照吧。”
　　程繁站到她身边，比了个剪刀手。

　　南珠笑眯眯跟着比划，拍完照后她放大照片，突然发现身后林立的楼层中，一轮圆日正缓缓上升。
　　“哇！出太阳了！”
　　南珠惊喜地回过身去。

　　南安冬天的太阳不怎么刺眼，仿佛橙汁打翻在云层里，氤氲又浓郁。
　　南珠静静望着太阳，目光遥远而漫长，站姿简直比雕像还挺。
　　程繁看穿她的寂静，出声，“害怕吗？”
　　南珠脊背一僵，“嗯？”她看过来，眼眶有点红。

　　“被拐进胡同的时候，害怕吗？”程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神深究，又带着些许担忧。
　　南珠没说话，只看着他咯咯地笑，笑着笑着嘴一撇，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吧嗒吧嗒落了一脸。

　　程繁被她突然转变的情绪打的猝不及防，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又将帽子摘下来压在她头顶。
　　“有一点。”南珠声音哽咽，举起袖子把泪痕擦干净。
　　程繁拍拍她的帽檐，“但是很勇敢。”
　　许是怕她不信，他又加强语气：“南珠，很勇敢。”

　　南珠动容地看他。
　　直到太阳从高楼里跳出轮廓，广场上零零散散多了些晨练的大爷，她才收回视线。
　　“眼睛好痛。”她想揉揉眼眶，却被人抓住手腕。

　　“脏。”
　　虽然已经用程繁的围巾擦过手了，但南珠指缝里还是有很多顽固的小灰尘。
　　“前面有洗手间，”程繁指着不远处的公厕，“走吧，去洗把脸。”

　　冰凉的自来水冲到脸上，南珠心底的恐惧终于压下去几分。
　　即使她在边诚想要实施侵犯时及时制止了他，但等事情尘埃落定，她还是会后怕。
　　毕竟对方是个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五的成年男性，各方面都完全辗轧她，要是她其中某个步骤错了，只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没有试错的成本。

　　腿又软了。
　　南珠扒着水池缓了一会儿，才撑着身体往外走。
　　程繁正站在阳光下，背着手等她出来。他只穿了件白色毛衣，脖子冻得发青。

　　南珠走过去，把外套还给他，“你穿吧。”
　　程繁没接，而是把身后的两只手举到了她面前。
　　他的掌心躺着两块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南珠惊喜，“什么时候买的？”

　　“刚有个大爷提了四个，我问能不能卖我两个，我妹妹想吃。”程繁把其中一块塞她手里，又把外套重新披到她肩上。
　　“我洗手了，干净的。”
　　南珠低头掩饰掉再次发红的眼睛，“谢谢。”

　　程繁笑，“本来想请你喝凌晨一点的热可可的，现在想想，清晨六点的烤红薯好像也不错。”
　　南珠掰开咬了一口，“好甜。”

　　暖呼呼的食物滑进肚里，南珠心底莫名升起一股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两个人并肩坐在广场的公共座椅上晒太阳，倒也悠然自得。

　　南珠转头：“你是怎么发现我害怕的？”
　　“嗯？”程繁用下巴指指她的手机，“你拍照的时候，手在抖。”
　　南珠撇嘴，“还以为你没发现。”
　　程繁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顿顿，“我只会告诉别人你是个女英雄，不仅拯救了落魄王子，还战胜了流氓。”
　　“还是算了，”南珠脚尖点地，缓慢地画着圈圈，“很危险的，严禁模仿。”
　　“我该去接你。”
　　“你就算今天接了我，他以后也会找我麻烦的，不要给他的罪行开脱。”

　　南珠把外套还给他，“好热。”
　　程繁接过去，“我们就这么坐着？”
　　南珠懒懒地打着哈欠，“嗯，就这么坐着。”
　　程繁朝她的方向挪挪，“肩膀可以借你睡一会儿。”
　　南珠失笑，“太暧昧了。”
　　程繁不以为然，“英雄总不能睡在大街上。”

　　南珠哑然，只好把头靠过去，“为什么我们通宵了还这么有活力？”
　　“因为今天不上班。”
　　南珠乐了，“上班就犯困？”
　　“你上学困不困？”程繁问。

　　南珠：“困。”
　　程繁：“工作和上学的性质一样。”
　　南珠：“我们聊得话题好无聊。”
　　程繁：“是的。”
　　南珠：“那你干嘛还跟我讲话。”
　　程繁：“不讲话会更无聊。”
　　南珠：“你可以回家。”

　　程繁侧过脸，下巴刚好抵住她的额头，“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南珠愣了会儿，笑出声，“对哦，我为什么不回家。”
　　听到她的话，程繁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肩并肩笑到发颤，脚下混成一团的影子像两只依偎取暖的猫。

　　南珠睡了一觉。
　　许是阳光太暖和，许是身边的人很安全，她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再害怕。
　　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

　　南珠洗完澡把自己砸进被窝里，边听歌边给方桔发信息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情。
　　方桔一通电话甩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能吃能喝能睡。”
　　“晚上我去陪你。”
　　“真的没......”
　　“不是有个病叫......创......创伤后应激障碍！”方桔打断她，“我今天会早点结束工作去找你的，你不要睡觉，先找点事情做，知道吗？”
　　南珠反复抚摸着被子上的刺绣花纹，“知道了。”
　　“我还有工作，先挂了，心情不爽的时候就给我发信息。”
　　“好。”

　　挂断电话，程繁刚好发信息过来。
　　南珠抱着膝盖侧躺到床头的大熊怀里。

　　程繁：到家了。
　　南珠：这么晚？
　　程繁：顺路去了一趟暗河。
　　南珠：怪不得。
　　程繁：还想来暗河学架子鼓吗？

　　南珠发了个拒绝的表情。

　　南珠：之前去是想找点刺激，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够刺激了，我不想学了。
　　程繁：找刺激？
　　南珠：......略过这个话题。
　　程繁：你很喜欢Hey？看你朋友圈里都是他的歌。
　　南珠：还好，怎么了？

　　程繁没有再回信息。
　　南珠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昏昏欲睡时，一个突然登顶的热搜惊得她瞬间清醒。

　　#歌手Hey将携手齐简之，参加观湖跨年音乐节#

　　“Hey？”南珠简直要惊掉下巴，“他不是从来都不肯露面吗......”
　　小广场的评论也是精彩纷纭。

　　[天哪！Hey要露脸了？]
　　[他真的是上天的宠儿！据说他工作室的歌曲出品和发行封面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去哪里找这么有才华的偶像啊！]
　　[观湖的朋友们有福了。]
　　[就是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要是个大帅哥就好了！]
　　[楼上的真肤浅，你是喜欢他的歌，还是喜欢他的人啊？]
　　[歌都够喜欢了，想转战喜欢一下人，不行吗？我钱多，喜欢的歌手多一点怎么了？又不是追不起线下。]
　　[6。]

　　程繁：还想找刺激吗？
　　南珠被突然弹出的消息吓了一跳：？

　　程繁：观湖跨年音乐节，想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