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史无前例的尬。 ...
-
一片“祥和”寂静。
沉默过后，褚星颤抖着开口：“我们俩......”
“我发誓！”田真立即竖起了两指，“我发誓，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褚星挑眉，抱着手臂：“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田真咽了咽口水，声音逐渐变小，“都是成年人了，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褚星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上身，裤子和鞋却都穿得好好的，的确证实了两人的清白。
他抓了抓头，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走进了洗手间。
.
“那个......”
褚星正刷着牙，田真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我其实本来想回酒店的，但觉得你一个人喝醉成这样，自己走了不太好......”
“还有，也考虑过要不要打地铺，但怕弄脏你的被子......”
褚星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打开门，不愿与他对视：“......谢谢。”
他的目光盯着地，下意识摸了摸鼻尖：“那个，你要是想洗漱的话，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有多的牙刷。”
“谢谢。”田真也默契地盯着地板，偶尔朝他脸上瞟一眼，侧身走进了卫生间。
.
尬。
史无前例的尬。
褚星感觉自己的脚趾快要抠出一座芭比梦想豪宅了。
他坐在床边，绞着手指，试图理清一切。
卫生间的水流声不断，扰乱着思路。
他顿时烦躁极了，搓了搓脸，随后向后倒去。
眼前，又是雪白的天花板。
究竟是怎么了才会这样呢？
他记得，十四岁的夏天，留在练舞房的汗水。
晴老师有天突然带了个少年过来，也不跳舞，只是坐在角落默默注视着他。
休息时间，他走向他。
“你好啊，我叫褚星，你也是来练舞的？”
他也记得，六年前的机场。
他和田真两人提着行李，在安检口前，与父母挥手告别。
家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只剩下两人，相视一笑。
随后转身，共赴他乡，只为追求那缥缈的梦想。
他还记得，两年的时间如流水般逝去。
在那个绝望、漆黑的夜，田真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国内。
最后，只留下一条留言。
“对不起，我不回去了。”
原来时间真的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起初再欢乐、再兴奋、再心死、再愤恨的情绪，都能因为时间的流转、人的离开，而平淡下去。
最终，变成不熟的普通人。
水声停了，田真推开门，用纸擦着脸的手一顿：“今天是周三吧？你不用去练习吗？”
褚星心脏一颤，眼神一瞬暗淡，低下头：“......我请假了。”
田真噎住了，他闭上嘴，背过身去。
褚星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控制好情绪后，发问：“话说，你怎么来韩国了？”
“呃，我大学毕业了，来毕业旅行。”
“啊？”褚星不解道，“韩国这地儿你都呆过多久了，还来这儿旅行？不得换个什么马尔代夫那样的地儿吗？”
田真苦笑道：“我呆这儿的几年也没好好玩过。”
话题结束，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太尬了。
他此时此刻能挖十个梦想豪宅。
芭比真得谢谢他。
褚星实在受不了了，起身抓起钥匙就往外走：“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田真一下拦住他，“你不是请假了吗？”
“......我有事要干，不去练习。”
“那我跟你走吧。”
褚星一头雾水：“好端端地来旅游，跟我走干什么？”
田真歪头摸了摸脖子，迅速编造出理由：“我，我再怎么说也有好几年没来了，人生地不熟的，跟你走妥当一点嘛。”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褚星心想。
但人脸皮都这么厚了，再推脱也有点过意不去，褚星无奈先一步踏出门外：“行吧，但我等会儿要见人，不能帮你拍照。”
“嗯嗯，知道了。”
.
路上，褚星将手机重新开机，“金太太”的未接来电占满了整个屏幕。
他无奈扶额，拨了回去。
电话接通。
“您好？”
“你怎么回事？昨天那么多电话都打不通，是不想干了？”
“抱歉，我昨天晚上有急事，手机关机了，真的很对不起。”
田真装作毫不在乎地一边走，一边眼神不住地往身侧暼。
“妈的，你说怎么办吧。”
“您现在在家吗？我过个十几分钟到您家里一趟，给您赔礼道歉，以及......我有些话想当面说。”
“行吧，真是的。”
对方挂断了电话。
褚星把手机揣进口袋，面无表情地走着。
“是洪大妈？”田真忍不住问道。
“不是。”
“那是谁？”
“一个姓金的女人。她雇了我给她女儿复习高考。”
“你现在打了几份工？”
“两份。洪大妈那里我也还在干。”
语毕，褚星转身走进了一家超市。
.
“您好，一共是六万韩元，请问您怎么支付呢？”
褚星捏着小票的手在颤抖。
“要不，我......”田真刚开口，褚星就眼疾手快地把他掏钱包的手摁了回去。
“Ka*** Pay*，谢谢。”褚星肉疼地掏出手机扫码。
“欢迎下次光临~”
褚星黑着脸，拎着果篮踏出超市。
“我靠！这几斤水果啊要这么多钱！这瓜是金子镶的啊？”褚星忍不住骂道。
田真耸肩摊手：“你也不是第一天在这儿了。”
“啊！还是国内好啊！”褚星像念课文那样捧读，望着蓝天，“水果那么便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还是回去好了......”
田真其实早在昨晚就看出了他的异样，现在的情况也能猜个大概。
他只附和着笑了笑，不再说话，安静地陪他在万里晴空、朵朵白云下，人群熙攘的街道上，并肩前行。
.
“叮咚~”
“来了！”
一个中年女子打开了门，看到褚星的刹那，她收起微笑，斜着眼，不屑地冷笑了笑：“呵呵，还知道来呢？”
“昨晚的事真的很对不起，这是赔礼，还请您收下。”褚星毕恭毕敬地将果篮递了过去。
“哟，还算有诚意，都是进口水果。”女子接下果篮，笑开颜，又话锋一转“你刚才在电话里想说什么？”
褚星闭上眼，吸了吸气，握紧拳头，随后弯下腰深深地鞠躬：“抱歉金太太，我要回国了，以后无法再指导您女儿的功课了，请另寻他人吧。”
“你说什么？”金太太的眉毛一下就扬了起来。
“你个狗崽子在开什么玩笑？！我女儿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褚星仍旧鞠着躬：“真的很抱歉，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妈的！“金太太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混不下去了要逃回国了是吧？！你们这样的人，我们可见得多了！啊，让我猜猜，不会是被经济公司抛弃了吧？真是痴心妄想，以为自己是几分货色就能出道？别活在梦里了！”
金太太趾高气昂地指着他的头，每句话语都像一把利剑，在褚星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刮着、搅着。
他的指甲狠狠嵌进了肉里，却还是弓着身、语气淡漠：“很感激您的照顾，也祝您女儿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滚！你滚吧！滚回你的国家！”金太太将他推了出去，摔上了门。
褚星看着差点砸到脸上的门沿，一语不发。
.
全程站在楼梯间的田真有些意外。
他幻想过无数次与褚星重逢后的情况，也许和好如初，也许撕心裂肺，又或许分道扬镳。
可他从来没想过是如此的沉默。
褚星站在电梯前，呆望着一点点增大的数字。
田真想拍上他的肩，抚上他的背，哪怕能给予一点慰藉也好。
可犹豫着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最终垂在身侧。
电梯到了，两人一同走进轿厢。
他用余光偷偷观察着，细心地瞧见了那人眼角的微小泪滴。
褚星像是察觉到了，转过头去，用袖子一把擦过。
田真还是想说些什么：“她说的话......”
“我没放在心上。”褚星预判了他要说什么，抢先答道。
田真噎住了，呆愣地点了点头，重新罚站。
.
路上几次欲言又止，都被田真咽回了肚子里。
他们又回到褚星出租屋旁边的那条街，熟悉的喜庆红色布满了整个店铺，两人推门走了进去。
彼时才下午五点，店内空荡荡，只有工作人员在准备着晚上的生意。
“啊，小星你来啦！”门前在打扫的女服务员热情地招呼道。
“嗯，”褚星勉强挂上了一丝笑容，“洪大妈呢？”
“她在后厨呢！”女服务员笑了笑，“大妈！快出来！”
“诶呀，怎么啦？”
只见一憨厚，墩胖，系着围裙的五十多岁女人从后厨走了出来，一见到褚星，便高兴地迎了过来。
“啊！小星你来啦！你昨天怎么没来？可吓死我了！”
洪大妈把褚星拉进双臂，踏实的怀抱瞬间温暖了他的全身。
“电话也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都打算下了班去看看你.......算啦，没事就好。”
“嗯，昨天出了些事情，没来得及说一声，真的很抱歉。”
两人松开拥抱，洪大妈这才看见了田真。
“你是......”她上下打量，仔细回忆道，“你是小真？！”
田真微笑着，与洪大妈拥抱：“嗯，我是小真。”
“这么久没见，你都这么高啦！”洪大妈笑眼弯弯，“当时你还没小星高呢！现在可比小星壮多了！”
她用手肘怼了怼褚星：“你要多吃点啊！你看，每次叫你吃饭你都说控制身材，现在就太瘦啦！”
褚星僵硬地笑了笑。
洪大妈看他“龇牙咧嘴”，问道：“哎，昨天发生什么事啦？这么急，连电话都没时间接，需要帮忙就跟姨说啊！”
“啊，这个......”褚星挠了挠头，“我......”
褚星缄默许多，最终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昨天......被炒了，过几天就打算回国。”
店内霎时死一般的沉寂。
这里的每个人都见证了他六年的艰辛，最终他的努力并没有获得回报，大家都好似感同身受般与他一同失落。
他有些不好意思：“啊呀，怎么都丧着脸啊，我会愧疚的。”
大家什么都没说，洪大妈首先抱住他，然后是服务员、清洁工大叔、后厨......最后田真也抱了上来。
洪大妈摸着他的头发：“小星啊，不管怎样，我们都支持你。”
他被众人围拥，一股暖流席卷了身体上下。
他看着身边的人，他们似伙伴，似亲人，陪伴了他人生中最艰苦的六年。
他们给予他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持，在无数个孤独寂寞的夜晚，哄闹着逗乐他。
这一家不大不小的烤肉店，成为了最坚实的后盾。
“孝智啊！”洪大妈跟服务员说道，“把店门关上，今天我们一起好好吃一顿！”
“好嘞！”
.
“小星啊，这就走啦？”
“嗯，我明天早上还有点事，就先走了。”褚星站起身，擦了擦嘴。
“诶你等等！”洪大妈跑向柜台，从中拿出一个信封，趁其他人都喝大了扯皮时，偷偷塞给他。
褚星藏在怀里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现钞。
“不不不，我真不能收，这太多了......”褚星试图把信封还给洪大妈。
“诶呀，你就收下吧！”洪大妈又把信封推回褚星，“跟我客气什么呀！”
洪大妈亲眼见他把信封揣进兜里，笑着握住他的手：“小星啊，其实本来打算到年底再把这些钱给你的，但看来是来不及了。”
“这些年，你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眼下你要回去了，我们也只能提供这些支持。”
“你不用害怕、不用愧疚，你已经拼尽全力做到最好了，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世界不公。”
“你亦是继续走下去，又或者选择其他的道路，都是你的选择。”
“我们只希望，你以后也能记得我们。”
褚星听着这些话，原先憋住的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我会的，大妈，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洪大妈轻轻抹去他的眼泪：“你是个好孩子，上天不会辜负你的。”
褚星点点头，最后一次与洪大妈深深拥抱。
.
“我走啦！”褚星明媚地笑着与大家告别。
“再见啦小星！”“哥永远爱你！来亲一个！”其他人赶紧拉住了发酒疯的服务生。
“哈哈，知道了哥！”
“诶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吧。”田真见状，连忙从座位上站起，重心不稳晃了一下。
褚星下意识想去扶他：“你又没喝酒，你晃啥呀。”
“你不知道酒精也是会人传人的吗？”田真装正经开玩笑道。
“知道呀。”褚星冲他笑了笑。
田真也笑了笑，走到门口，推开门。
“各位，这下是真的走了哈！”
其他人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吹牛逼的吹牛逼，没人理他。
褚星笑着摇了摇头，踏出门外。
.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褚星望着没有星星的黑夜，“还能怎么办，回国呗。”
“哦！对了！“田真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谢谢你的提醒，我还没订机票呢。”褚星急忙掏出手机，打开购票软件。
田真有些意外：“你明天就回国？”
“嗯，我不想浪费时间。”
此刻，他只想逃离这个伤心之地。
两人在路边停了下来，静待褚星订完票。
田真凑向手机屏幕：“你订的几点的票？”
“晚上七点，九点就能到北京。”
“会不会太早了？你不是还有事儿要办？”
“没事，我相信我的效率。”褚星朝他一笑。
听罢，田真也拿出了手机，褚星侧过头：“干嘛呢？”
“我也买票。”
“你也要回去？不多玩几天？”
“不了，还是回去好好奋斗吧！”田真调侃道，“你坐的哪一班？”
“这个。”褚星将手机界面转向他。
田真选了他的邻座，两人继续走着。
这种感觉，很微妙，两人在几年前也多次像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但体会到的却完全不同了。
是一种，如失而复得般，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
褚星想，仅靠一晚、一天和一顿饭，两人就瞬间重新拉进了距离。
可能。的确是因为之前经历实在太过刻苦铭心。
但他又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始终有一段跨不过去的坎，不说清楚恐怕会膈应他一辈子。
“你怎么选择？”田真又突然发问。
“你今天是不是谜语人附体啊，话能不能说完整？”褚星怼道。
“我的意思是，你是选择继续当艺人，还是转行？”
真犀利啊。褚星内心吐槽道。
“嗯......你觉得呢？”
“你又是在说什么谜语，什么叫我觉得？”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会怎么选择？”
田真沉思片刻。
他回想起少年时那人灿烂的笑，说着成为世界巨星的大话。
他又回想起登机口前他眼里的希望，灿若星辰。
他还回想起无数次暴汗练习后，那人累得瘫在地上，却还嘟囔着“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想到这儿，他坚定作出了回答：“你不会放弃。”
“至少，四年前的你不会放弃。”
他语气肯定到，让人误以为他们过去不分你我、感同身受。
而他们曾经也确实如此。
褚星发自内心的笑了，心想，这人还真是了解我。
“现在的我，也不会放弃。”
他的眼里灿若星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史无前例的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