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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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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效果不好,这是我从祈白的眼神中读到的。
在我第五次吐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胃倒腾出来洗干净再放回去时,祈白关掉我的房门,对我说:“云希,我们逃走吧。”
一些独属于同龄人的默契,那一瞬间我便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那比死神直接宣告我的死期还要可怕,我仔细想了想,除去对死亡的恐惧,我更多是觉得不甘,我才25岁,下下个月就是我的生日,我努力地奔向属于我的26岁,可死神就站在我面前,哪也不许我去。
祈白怜悯的望着我,我知道,不管我怎么选择,他都会陪在我身边。
我点了点头:“我们逃走吧,祈白。”
我收拾好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说是逃走,离开前,我还是签了放弃治疗告知书,拿了药才走的。
江教授没有多劝,只是将名片递给我,“你还年轻,该吃吃该喝喝,不要因为身体里那几个不听话的细胞就丧失斗志。我们会继续跟进你的病情,建议每半个月复诊一次,如果哪天撑不下去了,还麻烦你接受我们团队的临床试验,这将会给我国医学界带来巨大贡献。”
我接受他的名片。
出了医院,阳光正好。
难得的暖冬,我裹紧羽绒服,对祈白说:“我们去三亚吧,冬天就适合去温暖的地方。”
祈白皱眉:“云希,你的病不宜太过劳累。”
我微笑看向远方,乐观道:“我知道,死亡一直在等着我,难道我就要浑浑噩噩地等着死亡的到来吗?我才不,我要把我所有的忠贞、热情、好奇心和爱留在这个世界上,把一副空壳留给它。”
祈白没再犹豫:“我陪你去。”
我看着他:“你这是要搭上你的职业生涯,陪我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
祈白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道:“你这样的罕见病例,我得多观察观察。”
“那你要照顾好我啊!毕竟我多活一天,你就多一天观察的样本!”
“一定。”
我又同上次去沙漠一样,瞒着林女士和boss去了三亚,只不过这一次,身边有个祈白陪着我。
我们一路上聊过去,聊哪个同学结婚了,哪对校园情侣又分手了,过去的记忆逐渐清晰,我想起了我还没生病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成绩平平,喜欢吃学校门口的麻辣烫,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放学回家,我慎重其事地告诉林女士:“你去我们学校门口摆摊卖麻辣烫吧!我放学来给你打下手!”
这样我每天就有麻辣烫吃了。
还没说完我的计划,我就被林女士追着打:“麻辣烫!不好好读书,天天想着吃麻辣烫,我看你长得才像麻辣烫!”
于是长大后在学校门口支个小吃摊,成了我中学时期的梦想。
祈白说,后来城管管得严,学校门口不让摆摊了,那个阿姨就没再摆了。不久后有人盘下了学校外的一间铺子,成了学校里有名的麻辣烫西施。
我捶胸顿足,要是我坚持我的梦想,这会儿我才是那个麻辣烫西施!
又说了许多,哪位老师病了找他帮忙,哪个同学的家人癌症转好,我只是听他说起这些事,就能想象到一整个家庭是何反应,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不相同,可面对病魔的攻击时,大家又都是一样的。
三亚比想象中还要热,虽然早有准备,可当我不得不换一身短袖短裤才能走出机场时,不由得感叹国土之大,三个小时前我还在首都过冬天,转眼就在遥远的南边过起了夏天。
祈白将他的外套递给我:“注意防晒。”
我伸了个懒腰:“最近流行美背,你说我要不要也去晒一个?”
“我估计你晒个半黑就没耐心晒了。”
嘿!“这你就不了解我了吧!我这个人,最会坚持了。”
工作日,沙漠人多也就罢了,沙滩上人也多,我不禁愤愤:“这些人都不用上班的吗?!”
祈白倒是乐观:“现在你也跟他们一样,不需要上班啦!”
没有多余的攻略,回酒店放完行李,我美美的地打扮一番,戴好鸭舌帽,出门跟祈白一起出去吃大餐。
好在我这病肿瘤虽然是恶性的,但不需要我多余忌口,它恶得也有点儿善良。
治疗的那段时间,天天拿药当饭吃,久而久之对食物不感兴趣,现在药停了,胃口倒是好了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12月的龙虾肥美多汁,我拿起比我手还大的虾,瞪大了眼。祈白给我拍了一张照片,嘲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吹着海浪,吃着海鲜,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除了跳动的心脏,这一刻,我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感受活着的美好。
满桌美味,可我浅尝过后,实在吃不下。祈白又提议随便走走消消食,一出门,就看到店对面贴着的小广告:深海之约,潜水等你。
广告里,鱼群的剪影让人向往,海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仿佛读出来我的心思,祈白拍拍我的肩膀,对我摇摇头。
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我戴好帽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走吧,我们去沙滩上踩水玩儿!”
祈白讲他小时候溺水的故事,小小的池塘里,他扑腾了好久才被就上岸,从此他对大海、河流、池塘等一切危险的地方都有阴影,我抱歉地看着他,他耸耸肩:“不靠太近就好了,况且仔细看来,大海也挺美的。”
可是三亚的饮食还是清淡了些,还没等晒黑背,我已经想念起重口味的食物。
“好想吃火锅啊…”
祈白眼睛发亮:“我们去重庆吧!”
说走就走,我们退了房,买好机票,动身前往火锅之城。
“据说,辣是属于痛觉而非味觉,很少有生物吃辣,辣椒分泌的辣椒素是它的保护体,可人类却喜欢辣椒素带来的刺激感,为此还培养了变态辣的辣椒。”
“人类真是太会吃了!”我翻着攻略总结道。
“微辣中辣?”老板问。
“微辣吧…”
老板一听我们是外地口音,用蹩脚的普通话推荐道:“微微辣吧。锅底越煮越辣的。”
锅底上桌,老板拿了一壶茶叶水倒入,她介绍道:“只有老鹰茶熬出来的锅底味道才是最正宗的咧!”
难怪我在家用火锅底料熬出来的味道跟外面吃火锅的味道总有些差距。
重庆人真是不骗外地人,光是微微辣就已经辣得我鼻子冒泡,我一边擤鼻涕一边跟祈白说:“都说辣是刺激的痛觉,你说人类怎么这么变态,越辣越觉得爽?”
祈白笑:“你刚刚还在夸人类会吃,这下怎么就改口供了?”
“火锅虽辣,但是好吃。嘿嘿!”
重庆的冬天比三亚寒冷了些,老板说,下山后要是往北走,在千厮门大桥上还能看到灯火通明的洪崖洞,比起去景区里转一圈,他更推荐去桥上看洪崖洞全景。
平时我不爱凑热闹,可热情使然,我也兴致勃勃地期待起来,下山的路没有上山时颠簸,就在这样一个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的冬天,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丑不拉几的红色毛线帽,在千厮门大桥上留下了生平最璀璨的照片。
重庆是一座山城,爬坡上坎才能体会山城的乐趣,可是祈白不让我劳累,出门都让打车,所以这座城市,我是在车上看过的。
我看过南山上蜿蜒起伏的山峦,看过嘉陵江与长江的交汇之处,看过火遍全网的地铁穿楼,也在解放碑下驻留脚步。
我沉浸在“正常人”的欢乐中无法自拔,计划着下一站的旅途。
“机票盲盒,我抽到了泰安市的机票!我查了一下,泰山就在泰安市,祈白,我们去爬泰山吧!”
祈白却没有向前两次那样捧场,他看着我,认真地说:“云希,该回去复诊了。”
这么快,就过了半个月吗?
我乐观一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改时间...那我们复诊完了再去。”
比起回首都的脚程,更快的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我看着来电显示陷入沉思,是祈白提醒我才清醒过来。
我接听电话,走到窗边。
窗外远山上有一座漂亮的塔,我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猜测那座塔的位置。
“小希,听你妈说,你病又复发了?”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全然不似我印象中激情亢奋的那样。
“有一阵子了。。。”
“祝麟凯!你再说一遍,1+1=2,11+1等于多少?!”
还没等我说完话,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爸爸干笑道:“你阿姨在辅导你弟弟的作业,这孩子笨,不像你,小时候可聪明了...”
许是读到我的沉默,他转移话题:“你妈妈说你在大医院治疗,都是专业的医生,我放心,若是需要钱,我明天就转给你,你好好养病。”
“这次你回来看我吗?”
他沉默片刻,“小凯刚上小学,不适应,他妈妈也暴躁得很,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闷在心里,让我呼吸困难,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我伸手将它擦拭,“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给我打钱,我现在状态还不错。”
“好,你把身体养好才是大事。”
他显然松了一口气。
挂完电话,我退掉了机票盲盒,没再期待其他,洗漱完便早早睡下。
在回首都的路上,我踹踹难安,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逃课,被老师发现请家长,明知大难临头,再也提不起逃课的乐趣来。
不知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我的左手隐隐泛痛,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左手手臂肿了好大一圈。
我问祈白:“我这是过敏了吗?”
祈白找空姐拿来热毛巾,帮我热敷着。
下了飞机,直奔医院,又是一通检查。
结果显而易见,我的癌细胞在我的体内持续叫嚣着,它们不满只侵占我的心脏,还打起了我左手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