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VT】终端》要做种满玫瑰的星星

42、坟墓

　　站在尹净汉的房门口，崔胜澈看着尹净汉的背影。

　　“晚安。”他说着。

　　尹净汉回过头借着月光看着这张脸，不管看过多久都还是很帅呢。

　　他一个大步又走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崔胜澈。

　　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一愣，随即舒缓了眉眼，抬手搂住了尹净汉的腰身。

　　悄悄用手测量了一下，比自己的要薄上太多了。

　　朝着自己的怀中按了按，崔胜澈将自己的口鼻埋在了尹净汉的发丝间。

　　他的声音梗在了喉间，几下挤压才吐了出来“辛苦了。”

　　听见了这句话，尹净汉记起，似乎也有人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那日在雪域迷宫，法涅斯托狐族四姐妹和他说了同样的话。

　　他弯了眉眼。

　　他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也会有人给他送上鲜花的。

　　“别等了。”他的声音从崔胜澈的胸口闷闷的传了出来。

　　就现在吧。

　　天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街上都是漂浮在脚边的雾气，刺耳的警报声再次长鸣，奔驰的脚步声接连不断。

　　从二楼下来的崔胜澈碰到了走出屋门的尹净汉，两人对视的时候都感受到了彼此间变的不同的气氛。

　　崔胜澈刚想和尹净汉打个招呼，手举起来一半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

　　“快走啊哥！”李灿急匆匆的从崔胜澈的身边挤了出去。

　　崔胜澈被推了一个趔趄，再抬头就看见尹净汉笑着和他点头，两个人互相击了个掌，带着自己小队的队员在门口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次他们负责的区域并不相近。

　　但有什么东西变的近了很多。

　　站在城墙上向下望到处都是汹涌而来的丧尸，肉眼看上去却是要比第一次的攻势还要大上许多。

　　尹净汉身后的翅膀再次展开，飞到了城墙的上空，一片灼热的火墙出现在他的下方。

　　每一个人的耳麦中都响起了尹净汉的声音。

　　“一，二，三…十二，十三，齐了。”

　　“接客了，孩子们。”

　　城墙上不断的有进化者跳到下面的舰艇上，也不断有受伤的进化者撤回城墙。

　　士兵们的枪炮都已经发烫，脸上糊满了雨水。

　　尹净汉洪知秀不知道救治了多少重伤的进化者和士兵。

　　夫胜宽的“活下去”也说了一次又一次，肩膀，手腕，身上各处都长出了枝杈。

　　源源不断冲上来的丧尸让所有人都变的狼狈，就连徐明浩的兜帽都从头上落了下来，头发被雨水浸透。

　　崔胜澈的衣服上被划出了数不清的血痕，昨日被尹净汉称赞的脸上都留下了长长的一道血口。

　　文俊辉的半个胳膊已经变成了森森的白骨，丧尸击打在上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全圆佑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碎掉了，上面还溅着鲜血，然后被他随手扔进了水中。

　　李知勋从白虎的背上下来，冲杀进了丧尸群中，舍弃了远程的枪支，紧握着长刀的手上布满了自己和丧尸的鲜血。

　　白虎的指甲断掉了，淙淙不断的流着血，身上有一大块的皮肉豁开，将白色的毛发染成了鲜红。

　　离着老远就能听见犬类的嚎叫，金珉奎少见的在战场上变成了边牧的样子，双眼充血的对着周围不断的使用着异能，满地散落着碎裂的金属和宝石。

　　李硕珉弓箭上的光芒变的微弱，眼睛也开始有些模糊，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崔瀚率和李灿的伤势最重，一个肩膀破了个血洞，整个胳膊都无法抬起，另一个几乎是血洗过一般。

　　两人原本还在丧尸堆里厮杀没出来，尹净汉发现两人的时候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洪知秀被尹净汉急吼吼的喊了过去，两人一边治疗一边对自己家孩子做心理教育。

　　但崔瀚率和李灿都看出来了，尹净汉和洪知秀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场战役所有人都狼狈不堪精疲力竭。

　　但这场战役会停的。

　　就像太阳已经升起，透过云层的地方虽然微弱，但无法阻拦。

　　再次走进这个阔别已久的大楼，克罗诺斯突然有点感性，他预想过无数次再次回来的场景，将研究所划进单独空间的时候，研究所中的每一个风吹草动就都被他所洞察。

　　满地花草被践踏，那原本是他们费劲心血才种植出来的植物，他们为了这些花草熬了不知多少个大夜，如今却成为了旧世界的送葬者。

　　从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周围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膜。

　　身边所有扑向他的丧尸都在瞬间被周围的空间撕裂，粉碎，化成了粉末消失在了空间之中。

　　一道道能量从四周汇聚，在他的脚下绘制出了阵法，光芒大盛后，又归于平静，唯独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一个图腾。

　　那是X-1号研究所的核心。

　　每一个风险区必备的东西。

　　雪域迷宫的神骨，女巫沼泽的灯笼。

　　而X-1号研究所的核心是。

　　克罗诺斯。

　　是创世神本身。

　　地下的实验室中瑟瑟发抖的挤着一群人，被围在中间的那人身上的白大褂已经皱的无法看出原本的模样，下摆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裂，衣服上也沾染上了乱七八糟的液体。

　　他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现在只能紧紧的依靠在一起，哪怕他们其实对自己身边的人都并不信任。

　　从第一个研究员异化开始，一切就开始不可控了。

　　不，或许应该说从第一个实验动物的异化开始，一切就已经不可控了。

　　在尹净汉和大家讲述的故事里，丧尸的爆发来源于被实验动物咬中的研究员，但事实上，真相远不止这样。

　　第一例的异化出现在动物身上，和其他研究人员的惊慌失措不同的是，程绪春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展现出了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告诉所有人，异化，不仅要发生在动物身上，只要将异化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进化。

　　所有人都以为，不被咬中就好了，但他们忘了，他们对丧尸的了解仅存在于文学作品之中，那些异化的动物身上带着肉眼无法看见的异化因子，他的存在会导致人类开始异化。

　　开始异化的人类最终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成为拥有异能的所谓进化者，要么，在异化值的增长中，变成不像人的怪物。

　　尽管和最开始出现的那些异化动物接触能够增加的异化值并不高，但积少成多下，总有人会成为堕落进魔窟的恶魔。

　　那咬在手上的一口，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在那一口之后，距离那人最近的程绪春知道。

　　自己赌对了。

　　他的身体里出现了不一样的能量，让他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闪躲的反应。

　　他带着其他没有异化的研究员一起躲进了深处的实验室，那里被一道又一道的门封锁着，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一路上他们也损失了几个研究员，但程绪春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刚躲进实验室的时候，大家的一口气还没喘匀，一个一路和大家一同厮杀躲到这里的研究员身上就出现了初步的异化反应。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现在世界上最了解异化反应的人，几乎不用多说，就连那名出现了异化反应的研究员也在瞬间就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完全没有考虑的，程绪春拿起一旁操作台上的手术刀结束了他的生命。

　　喷洒在周围研究员身上的血液让整个空气都变的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刻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情。

　　新的规则建立了。

　　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新世界出现的操盘手。

　　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立起，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时候，成为了时代齿轮的推进者。

　　可是，真的毫不知情吗？

　　他们不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在末世前每个人的履历都可以称得上是闪闪发光，随着手中实验的逐渐出现雏形，他们真的能够有自信说出自己毫不知情这样的话吗？

　　在所有人身体内的液体变的冰凉时，鸦雀无声的实验室内响起了规律且节奏的敲门声。

　　“叩叩叩。”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扭动开始僵硬的脖颈，眼球突出，其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死死的盯着那扇发出了声响的门。

　　或许，他们的生命会结束在这一天。

　　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那扇门被人打开，一个清瘦的人影站在那里，他衣衫整洁，由于长时间没有修剪导致长到肩膀的发丝被扎成一小撮坠在脑后。

　　他相比几年前黑了一点，也瘦了一些，文文弱弱的人竟然也有了薄薄的肌肉。

　　他手上有着隐隐散发着威压的能量，而那股从身体深处散发出的对上位者的恐惧，只有程绪春能够感觉到。

　　他的唇角掀起了一个僵硬又不甘的弧度。

　　“这一次，我还是不如你。”

　　“尹净汉。”

　　尹净汉和程绪春实在算不上什么能够坐下来谈这几年变化的人，倒不是有多么深的仇怨，只是单纯的明白，对方和自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程绪春与其说是自卑，倒不如是说他面对尹净汉时有太多的不甘。

　　X-1号研究所成立在末世前，几乎是每一个科研人员的梦想殿堂，而进入了这样的研究所，程绪春无疑是优秀的。

　　从小到大被仰望，被崇拜，而那些在周围人的赞扬中筑起的金色世界，都在见到尹净汉的那天破裂了。

　　和尹净汉在篝火旁讲述的版本不同，克罗诺斯并非是末世后进入X-1号研究所的，他的科研生涯，本就是在X-1号研究所开始的。

　　那年，研究所一共只有两个名额，程绪春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所学，最后，他踏进了那扇大门，那里站着的另一个天之骄子，他笑着向自己说出了一个成为了他后半生执念的名字，尹净汉。

　　他苦心钻研多年，而尹净汉，不过是刚刚博士毕业，连脸上都未曾褪下青涩的学生气。

　　他已经被社会抹平了棱角，满脸写满了疲惫和柴米油盐的世俗。

　　但反观尹净汉，他年轻，朝气，整张脸上都是青春张扬，他肆无忌惮，他风光正盛。

　　两相对比，他被万人称颂的荣耀变成了灰头土脸的开始。

　　圆滑的中年人捏着鼻子和直率的青年成为了朋友。

　　他一边偷偷厌恶又一边兀自艳羡。

　　后来疫情到来，在研究所中两人共同研究，齐头并进，那时程绪春突然意识到了，尹净汉大概是他需要永远注视背影的那种人。

　　他永远慢他一步。

　　无论是构想的提出，还是切实的实验，自己永远落后于他。

　　对于程绪春来说，人类进化是他认知中最伟大的构想，是过去不敢触碰的新世界，可尹净汉，他轻易的侦破又那么状似无谓的随手抛掉。

　　他崇高，他伟大。

　　而自己，卑贱又无耻。

　　实验室的大门被大敞开，尹净汉并未踏进这间实验室之中，他只是驻足在那里，看着人类脸上的仓皇。

　　他要记住，人类的样子，自己的样子，世界的样子。

　　实验室中畏缩的挤在一起的人仍旧紧贴着不敢动弹，唯独程绪春，他推开躲靠在身上的人，以往常的步履走出了那间实验室，就像过去抱着文件彬彬有礼的走过的每一次，哪怕他的衣衫破碎，哪怕他半身染满了腥甜的鲜血。

　　但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平稳又自信。

　　他在走向他的新世界，他一手打造的新世界。

　　找到尹净汉的时候，他正在员工宿舍的一间空房里忙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头也没回就说道。

　　“从今天开始，我会以X-1号研究所科研人员的身份继续科研工作。”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简单的陈述一个早已做好的决定。

　　“你为什么要回来。”

　　尹净汉放下了手里布置床铺的动作，转身直视着程绪春。

　　“我无法阻止你，但构想由我提出，我是这一切的开端，自然也需要我来填补。”

　　尹净汉风轻云淡的态度，和他几乎不染霜尘的脸庞，让程绪春彻底维持不住他的情绪，程绪春看着尹净汉的眼神带了不解与狰狞，他的面孔变的扭曲，鬓边的青筋暴起。

　　“是我！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这一次，分明应该是我赢了你才对！”

　　为什么最后，就连上天选择的都是他。

　　尹净汉和程绪春错身而过，他只轻声说道。

　　“当你一心只想要赢过我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创世神，是一切罪恶和善意的开端。

　　而二者缺一不可。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吗？面对那些苦苦挣扎的人，你又有过多少怜悯！事情推动到如今，你又脱得了多少干系！尹净汉！你的人生将永远刻上X-1号研究所的名字！于我们！不过一丘之貉！”

　　“所以，这是我的债，而我，会用剩下的生命还债。”

　　尹净汉的声音飘荡在他的周身，衬的他的一切情绪都没有根系。

　　再次踏进X-1号研究所的时候，他就将这里和自己牢牢的绑定在了一起。

　　那个算不上大的图腾，便是他未来的命运。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在那晚从靡乐城出来后，在尹净汉的口中听过了，他在外面捡回来了一个年纪算不上大的小孩，也就是后来的法涅斯，法涅斯异于常人的异化阈值让尹净汉看到了新的希望，人类的希望。

　　他将那个孩子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

　　听着隔壁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他想，他大概也会恨自己吧。

　　自从回来后，尹净汉就经常没日没夜的将自己锁在他的实验室中，顾不上吃饭，也顾不上休息，但有的时候，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房间出神。

　　其他研究员看见时以为他在思考实验的进程，可只有尹净汉知道。

　　他在静静的将这个房间记在心里。

　　他是克罗诺斯，他拥有看见一切死亡和诞生的能力。

　　而他看见的第一个，就是镜子中的自己。

　　这间实验室就是他为自己选的坟墓。

　　他会等待那顶项圈套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天。

　　他预想了无数次那天的场景，导致那日在镜子中看见的画面都变的不甚清晰。

　　直到现在，他有些期待那天的到来。

　　期待他能够名正言顺的放下担子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