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捉影》林青词

3、3

　　3.
　　我有一只白猫。他是我和玦的小秘密。
　　我将白猫叫做莫莫。它是一只头很大的、爱撒娇但又无比骄傲的公猫。白猫莫莫总喜欢像凯旋而归的骑士一样端坐在铺落了午后日光的桌子上，一动不动，眼睛眯起来。日光照在它薄薄的猫耳朵上，可以看出红红的细嫩的血管。玦总在这时候轻轻地捏一下莫莫的耳朵，我骄傲的猫骑士睁开眼睛，不满地叫了一声，向玦展露出他尖尖的牙，但不咬他。玦轻轻地笑。
　　我们的莫莫一直那么乖。它是只头很大，慵懒骄傲又爱撒娇的猫；它是要我在晚上拍拍它的脑袋对它说晚安才去睡觉的猫；它是要每天向玦讨牛奶，吃相相当优雅的猫；它是有着白色的光滑皮毛，犹如凯旋而归的骑士的猫。
　　我和玦的白猫莫莫，它是多么需要我们啊。可是它却擅自离开去远方流浪了。它是骄傲高贵的猫骑士，可它抛去了沉重的担负着荣誉的铠甲抛去了锋利的宝剑，开始独自流浪。
　　我再找不回莫莫了。我忍不住大声地哭起来，无法控制自己地哭着。玦在一旁无措地沉默着，我想是我吓到了他。我是个悲喜明显的女孩，时而忧郁时而兴高采烈，毫不掩饰。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所有的力气都从眼眶里流光了，才慢慢停下来。玦轻轻地抱着我，他冰凉的手按在我的额上，我的额是火烧一样的热。
　　我的忧戚才平复下来，在玦的怀里慢慢睡去。我感觉到他轻轻地亲吻我的眼角。我闭着眼克制自己不去看他。
　　我在梦里，看见莫莫孤独地前行，它睁着圆圆的眼睛。

　　一直以来困扰我的焦虑症似乎随着莫莫的离开而平复下来。我常去玦的画室看他作画，有时候也自己涂鸦。我不断地画着一直白猫，白猫莫莫。玦心疼地看着我，终于忍不住夺了我手中的画笔。他拿起笔沾上颜料，快速地画完一幅画，是莫莫的画像。
　　它是莫莫，是我和玦之间的小秘密啊。
　　玦把画塞给我，他说：把莫莫放在心里，放在我们的心里。
　　这如同光源的少年，他总能轻易地安抚我的忧戚安抚我的焦躁。我聒噪喧嚣的青春似乎也要因他变得安静怡然。
　　之后我开始沉溺于睡眠。我看过玦画的睡莲，他们美丽得一尘不染，如同在袅袅烟雾中。我幻想自己化身为他画的莲花，沉沉地睡去，在浓浓夜色里醒来。
　　我总是忽然睡去，又忽然醒来。玦拿着画笔怔怔地看着我，我因着夕阳刺眼的光抬起手遮挡，他才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拉上窗帘。
　　玦。我叫住他。少年忧伤的眉目凝集在我的眼里，他温柔地应了一句，走过来刮了刮我的鼻子。
　　玦，我已爱上了你啊。可我要怎么告诉你。
　　看过《小王子》吗？我问他。
　　嗯。他想要一只绵羊；喜欢长途旅行；看过四十四次日落；用小火山烤面包；有一朵驯养了他的玫瑰花。
　　我很高兴他是了解小王子的，我期待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驯服了……一只狐狸。他慢慢地说完，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心中窃喜。玦，我是那只不安分的小狐狸啊，我被你驯服了，我被你拔去了所有的刺我赖以生存的刺。可我不曾后悔，纵使满身流血，也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地跟随你。
　　你是多么温良的少年，犹如一块缺了口的玉；你又是那么危险，犹如脆弱的玉一摔就碎。
　　于是我这样子珍惜你，这样子害怕失去你。
　　玦俯下身，他说，请你，也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他说完就吻了我。我的脑袋一下子空白一片，我只能无助地看着他。玦很快就不安地站直了身子，他看到了我的恐惧。
　　我扭过头不再看他。

　　玦开始每天为我带来一束花。
　　开始是紫罗兰，桔梗花，三色蒌，玛格丽特，矢车菊，爱丽斯和勿忘草。我的小王子心思细腻得毫无瑕疵，我多么喜欢他给我的花，我将它们放在水晶的花瓶里，听它们在夏日的风里对我窃窃私语，它们告诉我玦不说出的温柔。
　　我在图书馆里寻找到它们的涵义。
　　紫罗兰——忠实，永续的美。
　　桔梗花——不变的爱。
　　三色蒌——思慕。
　　玛格丽特——预言爱恋。
　　矢车菊——幸福。
　　爱丽斯——爱的信息。
　　勿忘草——永志勿忘。

　　我的小王子将他的爱全部交给这些花精灵，寄给我。
　　我匆匆起身跑出了图书馆。我从未试过这么快乐地奔跑。夏日燥热的风也不能阻止我的脚步，我是要去赴约啊，我和玦的约定。
　　我跑了很久，大口地喘着气。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上那只洛可可风格的精巧华丽的门把，手心出了冷汗。
　　我用力打开门。
　　白色的立体模型整齐地排列于一行。木质画架上钉着一副未完成的素描，暂时只能看出一点轮廓；画架散发出淡淡的松香，上面搁着几只木质铅笔；裁好的画纸是整洁地摆放着；颜料瓶都用漂亮的英文圆体字标上标签。窗台上的勿忘草一派自我地摇曳着。
　　可是我的小王子玦呢，他不在里面。
　　整个房间，只有空洞的风的声音。
　　我的心咯噔一下悬在半空。
　　呐，你们看到他了吗。
　　我的小王子，他叫玦。
　　可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