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文琴

7、初见

　　羽笙见到萧竹是在一个有些冷的深秋。
　　他们这个城市，临海。海浪在日光中翻腾，打出点点白花。
　　为了及时收捕一些能力者，各个基地都配有一个联络员，不过平时都没什么动静，一般都是他们自己出去的时候发现的能力者。
　　但有一天，很多住在海边的居民给他们基地的联络员打了电话。
　　说海边，有个精灵。
　　羽笙本来是不信的，现在可是异化时期，哪来的什么精灵？而且就算真有精灵这种东西，关我们异化基地啥事……？
　　但架不住打电话的人越来越多，搞得联络员一听到电话铃声就瑟瑟发抖，为了自己基地成员尤其是联络员的身心健康，他只能带着几个小队去查看情况。
　　其中就有还未褪去稚气的，刚入队不久的贺澜。
　　借着自身能力的方便，羽笙第一个赶到居民所说的地方，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他稍稍一愣。
　　也许居民们说的是对的。
　　真的有个精灵。
　　那个“精灵”坐在一块海边的石头上，海浪一下一下打着他的脚踝和小腿，洁白的皮肤浸在透明的水中，倒也相衬。
　　那块石头很奇特，近乎透明，仔细看过去，甚至能看出来里面水波流转。
　　羽笙不记得见过这样的石头。
　　那人背对着羽笙，发色并不似寻常人那样为黑色，而是一种鲜亮的银白色。头发有些微长，顺着肩胛骨的方向搭在肩膀上，几滴水珠沿着发丝滚下，浸湿了衣领。
　　那人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衣服，过于大了，松松散散挂在身上，露出一截细长白净的脖颈，被阳光晒的微微泛粉。
　　“精灵”稍稍低着头，肩背处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紧绷着，有些脆弱，但又有种力量感。脚尖在下面晶亮的海水里晃荡，打出一片水花。
　　出于好奇与警惕，羽笙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点，想看清他手上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当羽笙看清后，有些讶异。
　　只见那“精灵”手上绕着一条通体透明的水鱼，那尾鱼儿被他操控着在他修长劲瘦的手指尖游动。如果仔细观察那条水鱼，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和他坐着的那块石头是一个材质的。
　　这个石头和小鱼居然都是被人用水流凝成的。
　　与此同时，“精灵”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往这边偏了下头。羽笙看清这人面容才发现这不过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睛被一条柔软的黑绸虚虚遮着，衬得整个人都愈发白净起来。
　　在他偏过头的同时，银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发丝上褪下，转而是一片迅速漫上来的黑色。
　　那人赤脚踩在沙滩上站了起来，身后的石头和小鱼都随之消失不见。
　　这让羽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少年，是能力者。
　　而且可能还是很少见的水系自由控制属能力者。
　　因为水流缥缈莫测的流动性，能控制它为己所用的人就已经很稀少了，更别说自由控制了。
　　在明确了他的能力之后，羽笙眼底稍稍发亮，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抢先将这个小朋友捞进基地里。
　　在羽笙做出决定并开始思考策略的时候，羽笙带着的小队队员们终于从那个四拐八绕的巷子里面走出来了。
　　一个个喘气的喘气，抱怨的抱怨，用最幽怨的语气控诉临时队长找到地方不通知的这种无情行为，硬是没有人看到站在海边的少年。
　　结果队员们抬头一看，羽·无情·队长根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顺着队长的视线望过去，才终于看到了那个身高腿长的精灵本灵。
　　队员们瞬间就不干了。
　　从早上开始，就几十几十通电话打到基地来，说什么有精灵有精灵！
　　虽然人家确实长得很好看，但是也没到精灵这个程度吧？！
　　耍人玩呢！电话费不是钱吗！！
　　省了这点钱去买几只烤鸡烤鸭吃不好吗！！
　　啊？！！
　　没理会原地崩溃的队员，羽笙专注于眼前这个小朋友，实在没空抽身理他们。
　　羽笙他自己作为一个自由控制属的能力者，深知自由控制的变态，就怕万一这小孩突然想开了不想杵在这里当杆子一下跑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照理来说这么大的动静，一个正常人都会生出几分警惕来，这个被蒙着眼睛的少年居然还是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了一样。
　　而且羽笙还敏锐的发现他的胸口起伏很浅，呼吸太轻，轻的不正常，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掉似的。
　　也许是因为虚弱？羽笙想着，所以才站在那里不动？
　　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一道破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支冰物质凝成的箭飞速地向那少年射去。
　　或许是因为视线的遮挡和身体的虚弱，那少年躲闪的动作有些凝滞，但反应和感知能力却很强，箭矢堪堪擦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伤口，往外冒着血珠。
　　黑绸在动作间散开，飘飘洒洒的落下来，露出了那少年的全貌。
　　他确实生得好看，皮肤洁白如玉，瞳色是一片渲染的深黑色。
　　但在这层美貌之下，却能让人明确的感受到一种尖锐的冷漠与防备。
　　他手指微弯拢着刚才掉下的黑绸，黑白两色碰撞之间，更显他的白皙。眼睫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里面有着什么情绪。
　　虽然这孩子看起来很好看，可羽笙现在没心思去欣赏他的美貌，他返头就是对那群队员们一顿骂。
　　“谁他妈让你们放的箭！是不是都不想在基地里面混了啊！一个个都是在基地里呆久了，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
　　羽笙气的爆了粗口，他怎么都没想到，面对一个确定性极其不稳定的自由控制属能力者，居然还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不听指挥擅自作主。
　　身后的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懵的不行。但是就算懵，他们也深知，能让他们二把手爆粗口护着的人，不是很有天赋很强的人，就是极其危险的能力者。
　　羽笙此时满脑子都在想着解决眼前这场面的策略，这一箭下去那孩子会不会跟他们打起来都是小事，万一人家跑了，那基本上就是找不到了。
　　此时，一道有些畏畏缩缩但又夹杂着不服的女声响起：
　　“队长……我们可什么都没干，服从命令听指挥是我们一贯遵守的原则，您这样不分黑白，不太好吧？”
　　羽笙回头，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说话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在羽笙的记忆里，这女孩似乎就是冰系的能力者。
　　“喂，青黎，你怎么跟羽哥说话呢？”
　　有些队员很不满她这样出言顶撞羽笙，在基地里，很多人的命是羽笙千辛万苦救回来的，所以大多数人对他的命令是言听计从，从不违背。
　　可以说在他们心里，羽笙就是他们的神。
　　有人违抗自己的神，挑战他的权威，那当然没人乐意看着。
　　叫做青黎的女生对上旁边那几个人凶狠的目光，瑟缩一下，不说话了。
　　羽笙又瞟了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如果不是队员们的话……
　　这是被阴了一波啊。
　　羽笙在心里冷笑一声，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小崽子，他非炖了她不可。
　　那少年似乎是站的不耐烦了，或是觉得面前的人对他有敌意，往后退了几步，脚踝浸进了海水里。
　　“诶！你别冲动！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羽笙猛地回头，他知道如果让这人走了可能就真找不回来了，连忙出声，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少年抬头，眼睛直直盯着羽笙，眼底没有一点情绪，只是一味向后退着。
　　在水已经淹到小腿后，他停下步子，扫视一圈面前的人，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子向后方的海水倒去。
　　羽笙发动能力，藤蔓从四面八方漫上来，想抓住少年，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少年的身形在海水中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羽笙暗道一声完了，这么好的苗子就这么随波漂走了。
　　他眸光一凛，这个苗子跑了都不是大事，羽笙根本想象不出来一个自由控制属的人在正常的人类环境里会做出什么。
　　长叹一口气后，羽队长当即下了命令：
　　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但是这么大个城市，就算下追杀令，都得好几天才能搜遍，这么一会儿又怎么可能搜的到？
　　在后来的几天里，羽笙恹恹地瘫在办公室的桌子上：
　　三天了，没有一个人找到，这怎么搞……
　　不行，要主动出击！
　　羽笙当即坐直，拿着自己大衣出门了。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真是缘分，还真让他又碰到了！
　　羽笙带着一小队成员在一个昏暗的巷落中寻找时，突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少年。
　　羽笙一喜，刚想上前与他交涉，却发现他旁边似乎还有个人，在用着一段布条包着那个少年的伤口。
　　借着旁边路灯微弱的光，羽笙看清了他旁边的人。
　　似乎也是个少年，一身黑衣，仿佛整个人融在了黑暗中，仔细看去，两人的样貌竟是一模一样。
　　是双胞胎吗？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转过头来看着这堆人，眼里均是冷若冰霜。
　　黑暗中的那位只是瞥了一眼，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进了稍远的弯口，身影就这样消失了。而剩下的少年，把眼睛轻轻闭上，全身放松着靠在墙上。
　　所有人又将目光看向面前坐在地上的少年：他闭着眼睛静默着，似乎根本没有要逃的意思。
　　队员们都以为，他是回心转意投靠了。
　　可羽笙却借着光，看清了这时的少年：
　　衣衫凌乱，面色苍白，身上被冰箭划出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旁边还添了几道新伤口，有的似乎刚添不久，还在微微渗血。
　　羽笙看着他胸口越发小的起伏，突然醒悟：
　　这是穷途末路，无法反抗了。
　　他趁着这个机会，几步上前，打算把人捞回去。
　　但只见这少年挣扎着睁眼，费力地抬起手，一股水流萦绕，飞溅过去。
　　羽队长一下被偷袭，只得往后急退，总算是躲过了这一波攻击。视线又放到着少年身上，却又发现他面色又白了几分。
　　不是，这位小朋友，你把血条当蓝条使呢？
　　他知道不能耽搁了，刚打算把人强制性捆回去，余光却看见贺澜，那个入队没多久的男孩子，自顾自上前，眨眼间来到少年身旁。
　　羽笙刚想去拽他，却惊讶的发现，他，在跟少年低声说着话，而那个少年也没有任何攻击架势，垂眼静静听着。
　　不知道说了多久，那少年抬眼看了贺澜一眼，又瞟了旁边的羽笙一眼，像是达成什么协议一般，闭上了眼睛。
　　贺澜把人一抱，那少年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到，猛地喘了口气，呢喃几句，微睁了下眼。
　　羽笙看到贺澜对上少年的目光后轻笑一声，十几岁的男孩子笑起来本应像夏日的阳光，灼热而热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澜的经历，他的笑就像冬日的新雪，绵软，温柔，明明没有说任何话，却让人轻易的放松下来。
　　贺澜站在那里，手绕过那少年的脖颈，向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抚摸，像是在哄一只受惊的猫。
　　而那少年，不知道在看见了他的笑容后安了心，还是被他这样的抚摸得了舒服，眼睛轻轻一眯，往他的肩膀上一埋，呼吸也从刚才的急喘慢慢的平稳下来。
　　他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