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迹》望北麓

2、他乡遇故知

　　祁教授沿着高架从普海大学直接开往普海城西刑侦支队，刚从红绿灯右转驶向一条入口处，远远看见一位青年穿着警服，下颌黑黑点点是微微冒出的胡须，笔直地站在入口一侧，眼睛环顾四周，望眼欲穿。祁笠心想这位应该就是几分钟前发送短信的副队长了吧。
　　祁笠按下车窗，探头道：“副队长，你好。我是祁笠。”
　　副队长热情地与祁笠握手，指引着祁笠将车子停放在办公楼旁边，“祁教授，辛苦了。真人比照片帅，哈哈。”
　　祁笠莞尔一笑，“谢谢。”
　　“祁教授，跟我来吧，都在会议室等着你。”副队长带人直奔会议室。
　　副队长推开会议室木门，一股严肃又庄重的气息扑面而来，长方形会议桌占据房间中央，桌面光滑似镜，穿着警服的警察坐在桌前，眉头紧锁，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唦唦地滑动，随着开门声响起，会议室所有警察唰一声全体起立面向门口，齐齐向祁笠行了军礼，空气中登时弥漫着一股气息严肃而不可亵玩焉。
　　祁笠无声无息地跟着副队长走到会议桌一侧，“这位是苗局。”副队长说。
　　“祁教授，年轻有为啊。”苗局挺着微微隆起的啤酒肚，戴着白框老花镜，双手握着祁笠的右手，像是失散多年的儿子，睁大眼珠，一手又拍着祁笠的肩膀。
　　“过奖过奖。”祁笠说。
　　“祁教授，我看你适合做我们这行，考公吧，就来我们单位。”苗局说。
　　“谢谢，我这行做得挺好的。”祁笠笑着脸。
　　“这位是何队，城西刑侦支队大队长何酝。”副队长说。
　　“你好，祁教授。”青年伸出右手，眼神注视着祁笠。
　　祁笠偏过身与青年刚好对视，脸上笑容缓慢消失，面容僵硬，眼珠皱缩，左手紧缩，伸出的右手停在半空中，手指僵硬地微微弯曲，他的身体轻微地要摇晃了一下，仿佛脚下的地面被熔化失去了稳定的支撑点。
　　旁边的副队长迅疾伸手将其扶稳，“祁教授。”
　　一声祁教授将祁笠游离的神色拉回，他重新伸出右手，“你好，何队。”
　　何酝握着祁笠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祁笠试图挣开紧握的另一只手，微微皱眉，“先具体说说案情，我学校还有急事。”
　　“对对对。但是啊，祁教授，我看你还是重新考虑考虑，就加入我们单位。你们都看看，我们何队也想你加入啊。”苗局张开双臂不轻不重地一手拍祁笠后背、一手拍何酝后背，看着二人迟迟未松开握手，频频点头十分满意道。
　　众人轻轻一笑，会议室里一股股严肃让人无法喘气的气流瞬间飘向窗外被秋风一吹而散。
　　祁笠也哈哈一笑，随即将全身的劲力集中到右手臂，再次用劲抽手，何酝似是感知到祁笠的劲力，蓦然间松开了他的右手。祁笠将视线从右手移开，看向副队长，问他，“什么谋杀案。”祁笠将胸前挂在衣襟上的银丝眼镜取下，试图躲避对面那人的视线，戴起眼镜偏头看向墙壁上的显示屏。
　　何酝没有看向显示屏，视线依旧停留在祁教授身上，看他戴上了眼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近视了。
　　天花板上吊挂着的灯光柔和不刺眼，副队长拿起激光笔对着墙壁上的宽大屏幕，激光笔移动到显示屏上三张照片，红点停留第三张蓝底女性职业照上，穿着黑色西装，散着头发，虽然只是上半身，但她的面容透露出一股理智，“准确地说这位是失踪人员万某，但我们推测可能遇害了。万某35岁，某私企总经理。两星期前万某与公司失联，据公司董事所述，万某已经任职五年左右了，其间工作努力认真，极少缺勤，尤其是从未缺席公司高管会议，但两周前的她没去上班，更是缺席了公司高管会议，于是公司联系她家人，先是她老公联系不上，公司又派人去她住所，她人并不在家，于是报案了。”
　　副队长移动了一下手臂将红点指向另一张男性照片，继续道：“这位许某，35岁，与万某是夫妻关系。但许某交代，他与万某婚姻关系早已破裂，只是没有办理离婚手续。他明确表示，不知道万某去向。”
　　红点落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副队长捏了捏眉头，微蹙眉头继续道：“这位张某，24岁，某小私企普通职员，是许某的情人。”
　　登时，祁笠冷哼一声，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祁笠想起在国外留学那段时间，基本上时时跟随在赫森教授身边。不是跟随赫森教授身旁就是泡在实验室，要么就是与同学们一起跋山涉水采集各种标本，有植物、有动物、有真菌、有细菌。行途中听取了很多八卦，哪个国家哪个州哪个区又发生了什么命案啊，吸毒致死的，恋人之间闹出命案的，老婆杀死小三小四的，老公杀死小三小四的，小三小四杀死正房的，同一种命案频频发生，刚开始听诸类命案时，总是让人咋舌，听得多了也就变得见怪不怪了，人之常情也好像有了具象化。
　　“如今距离报案已经过去了两星期，我们排查了万某所有社交关系，关注点聚焦万某老公许某以及张某，仍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找不到案件突破点，但我们找到了国外著名案例。科纳洲发生的一起震惊世界的谋杀案，科纳洲的警官一开始和我们一样陷入里囧地，但在赫森教授的协助下，成功抓捕到杀人犯，并且找到了尸体埋藏地点。”副队长拿起眼前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下肚子。
　　副队长放下空水杯继续说：“我们分析了国外的案件，突破点是车轮上的土壤和孢粉，只取一土壤、孢粉即能破案，是如何做到的。于是我们联系上赫森教授，执意聘请他作为本案的顾问，但他拒绝了。”
　　何酝说：“赫森教授说，他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关门弟子，他是中国人，现任普海大学生态学系教授，他说他的那位关门弟子也曾参与那案件的分析，其中的最关键的数据是他的那位关门弟子分析出来的，那位关门弟子就是祁笠教授，对吗。”他的目光聚集在对面的人身上。
　　在座的警察带着疑惑、诧异、难以置信，齐齐将目光移向祁笠。
　　“我是全程参与了那案件。”祁笠偏头看向其他人说。
　　“那请问祁教授，此案如何破。”何酝说。
　　祁笠换了个坐姿，稍微调整了一下眼前的黑色话筒，一如他站在台下坐着几十人有时甚至上百人的阶梯教室的讲台前，飒气凛然地讲：“关于国外那案件，采集的证据虽然只是作案道具一辆皮卡车的车轮上的一点土壤，这一点土壤是我、赫森教授从车轮花纹内侧边缘收集而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土壤，但它也能告诉你凶手是谁，凶手在哪里作案，凶手如何作案，就如同DNA认证，但又不同于DNA，因为土壤中或许含有其他植物、动物的痕迹，比如孢粉、动物皮屑。只要能收集到土壤，或者车子在路上狂奔时吸附在车身上的尘土，甚至更小的微粒，只要能在显微镜下观察，我们都能将其载玻片上的物质进行数据分析，先是分类然后推理，最后建成模型，这就是破案的关键。”
　　苗局左手拍在右手上，“不愧是关门弟子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其他人见苗局鼓掌，邻座对座之间也相互频频点头，面带笑容，相继拍掌称赞。
　　祁笠嘴角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么回到本案，根据副队长描述，失踪人万某的老公许某以及张某有重大作案动机，就从这二人入手。先去二人居住地采集取样，所有交通工具一一排查...”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苗局拉住祁笠手腕，“小祁教授，苗局我第三次邀请你，不开玩笑的，怎么样，慎重地考虑考虑呗，转行来做刑警啊，你要让你的专业技能、天赋有用武之地，这用武之地啊，就是大名鼎鼎的普海城西刑侦支队啊。”
　　无意中，苗局视线扫描到旁边的何酝，双手掰着祁笠身躯让他看向何酝，“来来来，看看我们何队，很厉害的，英雄事迹很多，获得很多荣誉的。”苗局将城西刑侦支队的人员，无论是警察、还是餐厅厨师，统统夸了一遍，“诸葛亮还有三顾茅庐呢，我这三次邀请很够诚意了，小祁教授，考虑考虑哈。”
　　祁笠嘴角莞尔一笑，说：“苗局，那个我下面还有一群学生等着我上课，等着我毕业，我一走，他们毕不了业了。”
　　苗局迟迟不放祁教授，何酝说：“苗局，您不是还有事吗，我先带祁教授吃午饭。”
　　苗局矗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何酝一手拉着祁教授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拽着祁教授拐向楼梯走到一楼，身影消失在刑侦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