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雪》miyooo

1、全文

　　“路小姐住在这么豪华的小区？”

　　“嗯。”余光撇到旁边神色猥琐，张口就露出一口黄牙的男人，路采薇忍住恶心点了点头。

　　刚才在门口推脱了半天，最后为了让这个男人不要再紧紧抱住自己，她才不得不妥协，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真的会像承诺的那样送到家门口就离开。

　　天气好些的时候去报个拳击班吧。

　　看看一旁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周郎，和他就像怀了八个月身孕的啤酒肚，她更觉胃里翻江倒海。

　　也不知道是路寻妈在哪个阴暗角落挖出来的，想必也是外貌丑陋但是家底殷实吧，她可真是不掩饰要把自己“卖”了的目的。

　　周郎对路采薇很是满意，他已经调查过了，她名下有一套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还有她奶奶的遗产，至少有个1000万。虽然她妈也在争，但只要领证这些都得分他一半，也不枉费他费了不少心思造的假背景。

　　看不起我又怎样，过了今晚，生米煮成熟饭还能跑了不成。

　　电梯镜子映照出他外起一侧嘴角，肌肉堆积起来邪笑的模样。只是路采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错过了这披着羊皮的狼最真实的样子。

　　“好了，我到了，你回去吧。”走出电梯她再次鼓起勇气对周郎开口。

　　“都到了，怎么不邀请我进屋喝杯茶呢？”周郎再也忍不了了，他单手拖着路采薇往走廊深处前行，“1403是吧。”

　　“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放开我。”她使劲扭动被束缚的双手想要挣开周郎，但却如何也不能从他手里逃脱出来，还被拽着往自家门口走去。

　　“说什么呢？你都把我带到这来了。”周郎把她按在门上，贴着她的脸恶狠狠说道。

　　他每次开口吐出的热气打到脸上，路采薇只觉肠胃不适，仿佛翻江倒海，几乎要把晚饭吐出来。

　　“你们这密码是多少？”周郎上半身也贴在她背上，面色阴沉地看向靠在门上，眼泪几乎落下的路采薇，“不说是吧？我记得你们这种锁也可以用指纹开，让我试试。”

　　说完周郎轻一把扯出她因为用力过大微微颤抖的手，几乎按到指纹锁上。

　　“救命！谁来救救我！”她急得高呼起来，希望有正好在家的邻居可以就自己一命。

　　果然她的呼声刚落下，就听到隔壁1402门打开的声音，路采薇就像见到黎明的曙光，巴巴看着1402的老奶奶，“奶奶救救我，这个人是……坏人。”

　　“什么情况啊？你是谁？”满头白发的老人，眼神锐利的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过。

　　“情侣玩情趣呢？怎么死八婆你也要加入？”周郎凶恶地看向站在1402房门后的老人，恶狠狠地说道，“识趣点，不要掺和别人的事。”

　　“现在年轻人……真是，要玩什么在家玩，在门口是闹哪样。”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老人还是很快地关上本就只打开了一条缝的门。

　　“不是，不是啊！救救我，我和他不是情侣。”看着1402的房门关上，路采薇唯一的曙光也消失了，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下。

　　她知道自己完了。

　　“哭？晚上有你哭的。”周郎丝毫不掩饰得意，歪嘴笑着说，很满意地拉起她放弃反抗的手按向智能锁。

　　听到智能锁打开的声音，她就像被判了死刑，除了落泪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仿佛已经死掉。

　　“啊！哪来的死狗。”

　　听到周郎大声惊呼，路采薇转眼就看到，一条浑身是血的小边牧吊在他手臂让，让他甚至放开了对自己的束缚。

　　她也不管其他，立刻推开门就往里去，靠在门背喊道，“小雪，快进来。”

　　“死女人，你以为一条死狗能救你？我今晚非让你知道谁是你爹。”小边牧飞快跑进了屋子里。但她们一人一狗的力量太过于微小，实在抵不过门外的周郎，本即将关上的门又被外力生生推开。

　　“小雪谢谢你救我，但是我没有办法了，你快跑吧。”路采薇看着和自己一起拼命想抵住正在缓缓推开的门的边牧说道。

　　“啊！”话音刚落门就合上了，她也结结实实跌坐在地上。不过她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抬手将门反锁，门外还一直传来周郎叫骂的声音。

　　她正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喘气，肩膀又被一个重物砸到，转头一看路采薇差点晕过去。

　　自己家里什么时候来了个战损版花美男，还有些眼熟。

　　“帅哥？你是怎么了？”她推了推倒在自己身旁的男子，尝试把他叫醒，当然结果是失败的，“你……是不是小雪？”

　　她突然想起自己把小雪捡回来那晚做了个梦，一个和这人长得极像的男子说他就是小雪，还让自己不要阻碍他执行任务。

　　“去医院？”想到这路采薇立刻摇了摇头，且不说能不能摆脱门外周郎，如果这男子真是小雪变的，送到医院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吗？

　　想到这她又麻溜爬起来，自动忽略门外的叫骂声，把地暖打开再把急救箱拿过来。

　　“小雪，在医生面前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我这只是为了救你。”她看看面前被自己扒得只剩底裤的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慢慢给他擦拭身上的血污。

　　擦拭过程中路采薇才细细打量了这人，长得真是不错，纤细浓密的睫毛，立体的眉骨，可以滑滑梯的鼻梁和刀削的嘴唇，原地出道都不是问题。

　　“为啥要做狗？”

　　认真擦拭了几遍把血污去掉，才给他上药缠绷带，看到被自己缠得像半个木乃伊的男子，她没忍住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我也就这技术和水平，你忍忍吧。”

　　把自己的毯子从床上抱过来给他盖上，她才放心地洗澡去了。

　　“虽然睡在地上不太干净，但是地暖可以让你暖和些。

　　“路采薇你在搞什么？给你找了多少个对象了你都不满意，今天还把别人得罪了，让我的脸往哪放。”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她又陷入之前那样的窒息和无力中，这样的父母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

　　“妈。”她还是怯怯地回道，但是把想要诉说的大段委屈吞回肚子里。或许这不是她妈妈，只是弟弟路寻一人的母亲。

　　“不要和我说这些，明天去给别人赔礼道歉。”

　　“还有，你现在住的房子是你奶奶的，你别想一直占着。”

　　“过两年我要把它卖了给你弟弟置办婚房。”

　　听着手机传来的关心话语，路采薇忍不住在黑暗中落下热泪。她突然很想奶奶，老人家大概没想到，即使自己把房子作为遗产留给最爱的孙女，还是可能被抢走。

　　“奶奶，对不起。”

　　看着自己被浴室热气熏红的双眼，她叹了口气，恨自己如此软弱。

　　“诶？”路采薇伸手摸了摸小雪盖在毯子里的手臂，本以为他已经热得出汗了，没想到她温热的手指接触到的却是冰冷，“难道……”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把这人送医院，要是失温了怕是抗不到明天。

　　“您好，我们这边有个患者，年轻男性，胸口贯穿伤，已做简单处理，现在有些失温。”说到这，路采薇看了看窗外就像扬起的面粉一般漱漱落下的大雪，才不确定地问了句，“你们现在可以……来吗？”

　　“抱歉啊女士，目前本市特大暴雪交通已经瘫痪，我们无法提供□□。”听着对面AI女声毫无感情地回答，她的心又彻底凉了下来，握着手机看向窗外。

　　“你可千万别出事啊。”她只能把家里所有热水袋，能充电的充满电，能装水的装满水，全部堆到体温冰冷的男子身旁。

　　定定坐在这面上依旧毫无血色的人身旁，下巴抵在自己膝盖上看着他，在心里求一个医学奇迹。

　　安静的客厅中，一双狭长的眼睛目光冰冷地看向靠在墙边睡着的路采薇。她睡得不算安稳，合着的双眼不安地颤抖着，像是在做噩梦。

　　他并不关心这些，很快收回目光，伸手掀开盖在身上的卡通毛毯，看到身上缠着绷带，还有身边堆了几个热水袋，不由皱了皱眉。

　　人类真麻烦。

　　“你活了吗？”刚还在噩梦中无法逃脱的路采薇，突然被扔过来的毛毯砸醒。看向面若冰霜的男子，她还是开心的，活着好，不需要她处理尸体。

　　“嗯。”那人尝试坐起来，却被看到他腰上伤口渗血的路采薇按回地上，才冰冷回答。

　　“你这伤口都没愈合，再躺会儿吧。”她手上抱着地毯把他按在地上，还不忘把地毯盖回他身上，盖住男性身体，“我家地板很干净的，昨天才拖过。”

　　男子没有回答，也没有起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是小雪？那条小狗狗。”虽然对方面若冰霜，她依旧保持热情满满。平时就喜欢看科幻文学，她对这些未知的东西很感兴趣。

　　她还激动地搓起来了手，说不定这个天降“狗男”是上天派来救自己的呢？至于是物理上的天还是玄学上的天，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是1236号。为了更好调查才变成狗，据调查地球人公认这个品种的狗很聪明，会独立行动。”

　　“1236号？那你真身就是这个帅哥吗？”听他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路采薇更激动了。

　　“不是，我没有真身。据调查地球人女性都喜欢这类型的男性，所以来的时候捏了几个模型备用。”他回答的详细又没有感情，给人一种介于人和机器人之间的感觉。

　　“这样哦。地球人女性都喜欢那个类型的男性？”路采薇还是得承认他说得很对，这个帅男的外貌确实很符合她的审美。

　　但是他一口一个地球人的，在她心里他的形象在修炼千年的狗精和神经病之间反复跳跃。

　　“面部特征，刀削般的面容，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薄唇。身高至少180cm，宽肩窄腰，八块腹肌，私密部位20cm以上。”

　　看他一本正经的说出“私密部位”四个字，她也是全自动头部高温，心跳加速。相信他就算是神经病也是个高智商神经病了。

　　“那你……为什么帮我？”想到刚才要不是他出现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她就对这人充满感激。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说完这句话，他又像电量耗尽，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还是充电款？”

　　看向窗外依旧像筛面粉般落下的大雪，路采薇又开始感谢这场大雪，让她可以有正当理由不出门。

　　那对母子也不能出门来找她。

　　实在也睡不着，喝着咖啡浏览网页。她已经是大四上学期，需要开始规划以后的发展路线了。

　　本来她是想在本市当个数学老师，平平淡淡度过余生。但现在她发现不能这样，要是留在本市就很可能被她那饿鬼一般的母亲吞噬，把她“卖”给彩礼高的婆家，再一边数钱一边把奶奶留给她的房子也抢走。

　　“世界级名校——XX University，行星地球物理专业盛大招生，静候您的光临！！！”

　　看到屏幕上这有些诙谐的广告语，她瞬间眼放精光：“出国留学倒是不错，总不能杀到国外来找我吧。”

　　说干就干，她还真联系起中介，把留学的事情安排了起来。

　　“妹妹你放心，我们机构是专业的，送过超过5000人到世界各大名校深造！”

　　“只是你这个专业……什么行星地球物理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考不考虑申请XX University热门专业？”

　　“人工智能，数据分析，生物信息技术都是很好就业的。”

　　她皱着眉盯着十秒内弹出了五六条消息的微信对话框，叹了口气。但想到别人七点多就秒回她也不容易，手指又在屏幕上跳动了起来。

　　“不了，麻烦您看看能不能帮申请这个专业吧。”

　　看到躺在门边的人似乎动了动，她连忙放下手机小跑到他身边，“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是让你别动吗？”看他又掀开毛毯要坐起来，路采薇二话不说就给他按了回去，还正好按到了伤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组织已再生，裂口缩小46%，不会有组织液渗出。”虽然嘴上这样说这1236号还是乖乖地躺在原地。

　　“我不信，除非……让我看看。”

　　“好。”说要1236号直愣愣地坐起来，动手解开身上的绷带。

　　看到他身上细小的伤口已基本消失，路采薇脸上的笑容也同时消失了。

　　还真让我搞到外星人了？

　　直到他拆开上半身所有绷带，她都睁着豆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

　　胸口的贯穿伤也真缩小了接近一半，看到这她就差模仿斗地主的音效说出，unbeliveable！

　　“好神奇！人类可以加入你们星球吗！”此时她又心生一条妙计，不需要出国留学也能逃离原生家庭，那就是变成外星人。

　　“这是禁止的。不同星球的人不能知道彼此的存在。”1236号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

　　“哼！你真不是人吗？那你为什么流红色的血？。”路采薇还是认为这人在骗自己，毕竟宇宙人不应该流蓝色血吗？

　　“我不知道，这是我捏形象时在系统选的默认配置。”

　　“哦，你们那人都不穿衣服吗？”路采薇看他现在就穿着一条四角裤，板正地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半点害羞。

　　只有她一人害羞的世界达成。

　　“嗯，如果你感到不适，我可以生成一套服饰。”1236号依旧情绪没有波动弟回到。

　　“那你可以生成一套粉红色公主睡衣吗？”路采薇坏笑着提要求，他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和公主睡衣应该挺配的。

　　“可以生成睡衣这个服饰，但是不能精确到粉红色公主。”对方依旧不羞不臊地答道。

　　“那玫红色？桃红色？正红也行。”她相信无论什么颜色他的脸都可以驾驭。

　　“都不行，只能生成白色，黑色和灰色。”

　　“为什么？”这给她整不会了，也太不智能了吧。

　　“我们只看得到这三种颜色。”

　　“啊！太惨了吧。”神通广大的外星人竟是色盲。

　　“我要走了。”

　　看到对方刷的一下站起来，路采薇脑海立刻浮现出五个字，“他就是个兵”

　　“不行！外面雪下得这么大，积雪那么深你要去哪？”说着她还坐在地上抱住他的小腿，试图阻止他迈步。

　　“……”

　　路采薇突然在对方一直比冰块还冷的脸上，看到了三个字“为什么？”

　　“而且……万一你走了那个变态又来硬闯怎么办？”一想到这她把抱在怀里那条腿抱得更紧了。

　　“好的。”说完他又刷的一下陷到沙发里。

　　此时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小丑，放开刚才还紧紧抱着的腿。

　　“你想吃什么？我做了三明治。”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完全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不需要吃，无法分解。”

　　“啊？”正弯腰放下盘子的路采薇，一脸自豪的看向已经穿上纯白睡袍的某人，试着又把盘子端起来放到他面前，“真的不能吃吗？”

　　“不能。”

　　“好吧，你多大啦？我看电视剧演的外星人都几千岁了。”看他真不吃，路采薇也不勉强，自己拿起一个三明治吃起来，还厚脸皮地挤着1236坐下。

　　“我不知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好吧。”想想也合理，他们应该不需要计算时间，因为他们就是时间本身，“那你……来地球做什么，体验当狗的感觉？”

　　“执行任务。”

　　“哦，那你等雪停了又要继续去执行任务了吗？”说到这她竟然有些伤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分开。

　　“任务已经完成。”1236号声音机械地说完，突然看向窗外，似乎捕捉到了她感受不到的讯息。

　　“所以……你留在这是因为下雪吗？”她现在希望这场暴风雪再也不要停，雪停了她就再也见不到身旁这人了。

　　“不是。”说着他还摇了摇头，“因为你叫我留下来。”

　　“那我让你一直留在这里，你就不会走吗？”路采薇说话声调都高了几分，只是她自己还没察觉到自己这波动，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

　　“不，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来。”

　　“谁？你们单位的人吗？”她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宇宙时空管理局的检察员。”

　　“你会受到处罚吗？”

　　“会让我进入休眠状态。”

　　“那……这……”她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对她来说是陌生的话题。

　　“我们不执行任务时，都处于休眠状态。”1236号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难得开口补充道。

　　“这样啊。”怪不得对自己过了多久没有概念，“那你之前是有1235个人吗？”

　　“不……”

　　不等1236号说完，路采薇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她真想立刻把手机从楼上忍下去。

　　“喂……妈。”

　　“都几点了？出门了吗？去给别人赔礼道歉别忘了带礼品。”即使她把手机拿得离耳朵半米远，也能很清晰地听到对面的声音。

　　“妈……今天下暴风雪呢。”路采薇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但是她也只敢拿外部的问题当借口，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不要给我说这些，麻溜的把事办了，还让别人等你不成。”说到这尖锐的女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把身份证银行卡也带上，银行开门就把你奶奶留的那笔钱转给我。”

　　“妈！那是奶奶留给过我的，你怎么可以……”路采薇感觉自己就是路边的野草，谁都要来踩两脚，连她母亲也不放过。

　　好想爸爸和奶奶。

　　“呸！你可真是不要脸，占着我儿子的房和钱当自己的……”

　　路采薇抬起不满泪水的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夺过自己手机，把电话按掉的1236号。

　　“你在……做什么。”挂掉她的电话就意味着，她随时找上门。

　　此刻，路采薇像沉入海底，感觉冰冷又窒息。

　　“她让你感觉痛苦，你应该远离。”

　　1236号伸手把路采薇抱在怀里，像妈妈安抚孩子似地给她拍背。她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几分，眼珠上下左右看着面前男主出众的面容，甚至忘记哭泣。

　　“为什么你不以现在的样貌在外面行动？”

　　“外貌捏得过于精致，这幅模样在外面行动过于高调。”1236号还贴心地抽了一把抽纸，给她擦脸上的泪水。

　　“嗷嗷嗷，我自己来。”路采薇疼得嗷嗷叫，连忙夺过他手中揉成一团的抽纸，抽出几张擦掉脸上的泪水。

　　“你有父母吗？他们一定对你很好，很爱你吧。”说到这她又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水。

　　“我们……就像你们地球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没有父母。”

　　“那你们……会死吗？”听了他的解释，路采薇心里感觉更不好受了。

　　虽然她认为没有父母，也比摊上自己母亲和弟弟来的好。

　　“会，所以工厂会不停地生产。”

　　她不由自主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像是想给他些温暖。

　　好冷。

　　“你为什么这么冷？”她毫不怀疑自己抱了块冰。

　　“我不是人类，没有温度。”

　　“可是你会流血。”路采薇不想相信他的话，努力找出个反驳的理由。

　　“那是捏模型时填充的□□。”1236号冰冷的回答再次打破了她的幻想，他们终究不是一类……生物。

　　“别人叫你留下，你也会……留下吗？”她又失落了起来，果然自己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不会。”

　　“为什么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了？”她怀疑1236号在骗自己，还是忍不住高兴。

　　“我不知道。”

　　路采薇终于想不到什么其他问题了，随手把这个月的《宇宙》杂志递给他，就看起了论文。她要努力为毕业论文奋战了。

　　“你……”她第99次到处乱撇，还是看到1236号板正地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动静。

　　“我识别不了这上面的内容。”1236号直接地回答反而让她不好意思了起来。

　　“看不懂我们的文字？欣赏一下图片呢？”路采薇是真没想到这个问题，她刚才就应该打开电视给他放《小猪佩奇》。

　　“无法识别。”1236号回答依旧坦荡，她更心虚了，恨自己刚才没问问。

　　“那我带你体验一下人类的烤饼干吧。”说到这她眼睛都亮了，一想到可以不需要看论文就忍不住的兴奋。

　　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主要是为了带外星兄弟体验。

　　“烤饼干第一步，穿围裙。”路采薇笑着翻出上次误买的情侣围裙，看向此刻依旧做得像个兵的某人，“快过来！”

　　“不错不错。”要是能把身上的浴袍脱了就更好了，这大胸肌不露出来真是可惜。

　　戳一戳。

　　“低筋面粉，糖分，奶粉，鸡蛋，黄油……”差不多就这些原料，路采薇一边念叨一边把东西放在台面上，再翻出回忆里的大碗和一次性手套。

　　“你把这个拿着，待会儿听我指示，把它倒在这个盆里。”她感觉自己就像银河指挥官，在指挥了不得的事。

　　1236号把案板上的面粉提起来，点了点头。

　　她本想告诉他这面粉放着就行，待会儿要用了再拿，但是看他这体格提着袋五斤的面粉也没负担，就放弃了。

　　“打发软化的黄油，加入糖粉……用打蛋器……”她一边念教程上的步骤，一边跟着做，完全没注意到立在一旁的人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

　　“好了，你把面粉倒进来吧！”把自己面前的盆推到1236号面前，她就放心地收拾刚才的现场去了。

　　开面粉，倒面粉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不需要人盯着。

　　“嗯？”她一转头就看到背后仿佛沙城暴来过的样子，还有一个满头满脸沾满面粉的冰冷男人，脸上第一次露出迷茫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真是哭笑不得。

　　“嗯……盆里的量也够，还不错。”看看盆里的面粉，再看看面前的男人。路采薇决定还是使用对待狗狗的态度对他吧。毕竟他第一次做人，不如做狗熟练。

　　趁面团醒发的时间，她把1236号和落满面粉的厨房好好收拾了一番。

　　正准备把面团拿出时就听到了震天的巨响。

　　有人在拍门。

　　“快开门！你竟然敢挂我的电话……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她浑身颤抖着挪到门边，额头抵在门上酝酿了许久，也听门外叫骂了许久。终于决定一了百了打开门，她按下把手的手却被按住。

　　“我有其他选择吗？”恨自己只知道流泪和寄希望于别人，她想逃但是没想到还没准备他们就忍不了了。

　　“有。”1236号把她拉回厨房关上门，拂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已经那么努力地讨好他们了，只需要再等几个月我就可以远离他们了。”她看着面前因为泪水变得虚幻的身影，此刻他的存在是那么的真实，可是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她真的好恨，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明明那时候他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你应该不明白这些吧，毕竟你们没有这些烦恼。”她又感觉自己现在很可笑，试图从非人类身上寻求答案。

　　1236号依旧沉默不语，抱住失声痛苦的路采薇，让她发泄情绪。

　　“我醒来就没有见过同类，执行任务就独自在不同时空穿梭，归队的时候就无意识休眠。”

　　“见过许多族群，我还是知道，不爱是不停地索取，爱是主动付出。就像你对捡来的小狗那样，怕它在暴风雪中遇到危险，拼劲全力想要保护它。”

　　“你不应该被不爱你的人束缚，勇敢一些吧。人类小姐。”

　　路采薇抬头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下巴，“人类小姐”是她吗？

　　“那你蹲下来一些，我脖子好酸。”话音刚落，一张她无论看多少次都要赞美，真是造物主的神作的脸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双眼同她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即使1236号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眸像黑曜石一般漆黑得能映照出她哭花的脸，她还是感觉这人现在格外温柔。

　　“你的肩膀可以给我靠吗？”说完她就将侧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你这样半蹲着，腿会不会酸？”

　　“不会，我没有知觉。”

　　听到对方的话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

　　“没有见过同类，你会孤独吗？”说着她又抬起头用下巴抵着他肩膀，看向已经醒发太久的面团。

　　“不会。”

　　“那你可以……”路采薇收紧环住1236号腰的手，深吸口气，站直身子说：“好了，快站起来吧，我们的饼干还没做完。”

　　“待会儿来不及了。”她到处翻了一遍都没找到一次性手套，放下各个盒子的动作越来越粗暴，“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没事。不要着急。”1236号从身后抱着她，把下巴抵在路采薇头顶，。

　　“呃……我竟然开始害怕你离开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自己一直在哭，怎么也控制不住，甚至因为长时间哭泣开始打嗝，“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要离开，奶奶爸爸和你。”

　　“你不会孤独的，我们在不同的地方陪着你。”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感情，但这句话中蕴含的感情却过于明显，就像他也成了个有心跳的人类。

　　“你会一直记得我么？”路采薇抬头尝试看向他的眼睛，她感觉自己真傻。

　　“会的。”说完1236号低头在她额头引下一个唇印，继续说道，“我还会变成植物或猫狗来看你，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变成帅哥？”路采薇不敢相信地伸手抚了抚额头，又认真地说，“那样我一定会认出你。”

　　“或许那时候你已经变成了人类老太太，有伴侣还有孩子。”

　　“好吧，记得来看我。”她联系实际想了想，对方说的可能是真的，只得不情不愿地表示赞同。

　　“这个是兔子，这个是猫猫，这个是乌龟，这个是……”最终还是以路采薇放弃找一次性手套并且把手刷了三遍，徒手铺开面团推进了饼干制作进度。

　　“你就像这个。”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1236号突然拿起一块模具说。

　　“这？你说我像乌龟？你知道乌龟是什么吗？”路采薇光速夺过他手上的乌龟模具，音量提高了八度。别的男人都说女生像猫像兔子，这非人类男竟说自己像乌龟。

　　“一种外壳很坚硬，受到伤害就会缩回壳里的生物。”对方像是没感受到她剧烈波动的情绪，还认真解释起来。

　　“乌龟乌龟乌龟……那今天全做乌龟吧。正好你喜欢，可以带点回老家吃。”她就这样一边碎碎念，一边按了一盘乌龟形状的小饼干。

　　“上下管150度，20分钟，OK！”

　　弄完这些她又自动开始收拾厨房，毕竟她也不能指望外星、不需要吃饭男性主动收拾。

　　“我们待会儿一起看部电影吧。”看窗外依旧没有停下趋势的暴风雪，她还挺开心的，至少他还可以陪自己一会儿。

　　但是看到他身上的浴袍已经变成了黑色西装，路采薇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住了。

　　“怎么？你要走了吗？”一边走一边把水擦在自己身上，她才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袖。

　　“嗯。”

　　“可是可是……饼干还没烤干。还有怎么突然穿得这么好看，我都舍不得你走了。”路采薇再次看向他深邃眉骨下，漆黑如墨的眼眸。

　　“据调查……”

　　“又是据调查人类女性大多好这一口吗？”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想占有这个认识不到24小时的非人类。

　　“据调查……”1236号在重复这三个字时难得看向了路采薇，“你会释放大量肾上腺素，感到高兴。”

　　“那你可以和他们说不干这份工作了，就在地球吗？”她被自己这天方夜谭般的提议逗笑了，但还是巴巴看着对方，希望事情还有转机。

　　就像她时常想要是那天爸爸听自己的不出门，就不会出事了。

　　“人类小姐，勇敢一些。”

　　“人类告别的时候都会有goodbye kiss，那你亲我，不，让我亲一下。”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不想和主人分开的哈巴狗，想尽办法让他留下来。

　　1236号还真附身靠近她的脸，停在咫尺之间。

　　路采薇轻轻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好冷。还把台面上的小乌龟模具放到了他上衣口袋里。

　　“你走吧。”

　　1236号也不做停留，起身离开了厨房。

　　“没事的没事的，他累了，在客厅休息。”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自顾自地收拾厨房，把烤好的饼干拿出来。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伏在阳台门上痛哭了起来，为什么她总要经历这样沉重的告别。

　　……

　　瑞典，伯尔尼

　　“雪，怎么单独在这喝闷酒。”

　　“默默思念我男朋友。”路采薇看了眼在自己身边坐下的人，团队唯二的中国人之一，想找个中国老婆伺候他，而自己正是他此刻的目标。

　　“哈哈哈你真逗，还在想你那来自星星的男人？你怕不是分不清偶像剧和现实了。”

　　“哦。”这人夸张地笑和发言都让她感到不适，她也懒得理他。

　　“不然你考虑考虑我？我不嫌你精神有问题。”

　　“喝多了在邀请我揍你？”路采薇眼神不少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握起的拳头还晃了晃。

　　“你这人……真是开不起玩笑，打一辈子光棍吧。”男人快速起身，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就朝人群走去。

　　“开门开门开门，路采薇！！” 门外女人大声尖叫着拍门的声音几乎穿破她的耳膜，“反了你了！”

　　“开门！开门！我开了，你又能怎样！”路采薇双眼通红，撞开门揪住自己母亲的领子。

　　自从爸爸和奶奶相继去世，她就过上了忍气吞声的日子，以为这样自己的母亲会放自己一马。

　　搬出来之前一年四季只能穿校服，冬天洗冷水澡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吃饭只能夹路寻不吃的素菜或者是在冰箱放了几天的剩菜，至今她的肠胃都很差。

　　“你……你怎么说话的。”面前的妇人明显被她的样子吓到，可能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任由自己拿捏的女儿会有反抗的一天，“我来看看你怎么了？”

　　“让开？我要进去。”妇人用力撞在路采薇身上，却没有让她移动半分。

　　“进去？你凭什么进去？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她真的受够了，不想这个只会给自己带来伤痛的母亲走进自己的小窝。

　　“什么？你在说什么？这明明是我儿子……”

　　听到她这话，路采薇伸手揪着她的头发就往走廊尽头奔去。

　　“放开！放开！你造反啦！”此刻疼得龇牙咧嘴的妇人，嚎叫间忍不住在心里后悔，当时就该让路寻一起来的。

　　但也不能怪她宝贝儿子，谁知道今天路采薇突然发疯。

　　不长的走廊几步就走到了尽头，邻居或许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无论她如何呼唤都无人开门，世界就像只剩他们二人。

　　“和我一起从这跳下去，房子和钱就都是你儿子的了。”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边，顶着呼呼北风，她却感觉不敢冷。

　　“你……你在说什么，要死自己死，别……”她不信昨天接电话时还不敢忤逆自己的女儿，过了一晚上就性情大便了。

　　她一定是唬自己的。

　　对上路采薇的眼睛，她止不住颤抖了起来，“不不是，采薇啊，你真要这么对自己的母亲吗？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吗？”

　　看着她瞬间换了副面孔，路采薇止不住笑了起来，按着她的头一同看向栏杆外，“鳄鱼的眼泪流再多也是白搭，选吧。”

　　“要命还是要钱？为儿子还是为自己？”

　　“啊……快快放开我……”看着栏杆外因为离得太远变得像微缩沙盘的景致，她双手紧紧握住早已结冰的栏杆，体温甚至让冰块换成了水，“放开我放开我……我有我有冠心病，不能……”

　　“没事。”看着两眼几乎泛白，口吐白沫的母亲，路采薇情绪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在这吓死了……摔下去就不疼了。”

　　“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放开我。”她终于做出了选择，选了自己。

　　路采薇松开手让她跌坐在栏杆旁大喘气，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你这……你这样会遭报应的……迟早会遭报应……”重获自由，她又扯着嗓子朝路采薇的背影喊道。

　　路采薇回头看到的却是她靠在阳台门后瑟瑟发抖的样子。

　　出国之前她还遇到过一次周朗，准确来说不是遇到，是她看到他搂着一个女生走进酒店大堂。

　　她想试试自己的散打技术，跑上去扇了他一巴掌，撒腿就跑。

　　周朗把她追进深巷，然后被狠狠揍了一顿，倒也不是她速成的散打有多厉害，纯属对方太虚。

　　【Hi！1236，不，小雪，你还好吗？

　　已经过去18个春秋，我从22岁的女大学生长成了40岁女性。

　　还记得你那时候说要回来看我，还说我已经结婚生子。

　　可是我呐，就这样独自从18年岁月中穿行而过，往回看，我也像个时空旅行者。

　　或许，是因为我们短暂的相遇，我再也看不到别人。

　　不过，也因为是你，我变成了自己从未想过的样子，勇敢而又无畏。

　　如果……我们还能再次见到吗？】

　　路采薇端起一旁的红酒，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信纸上的内容。她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实际根本没有一个叫做1236号的人出现过。

　　但是看到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勋章，她又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没有遇到他，又怎么会在家里找到这枚勋章呢？

　　“如果你能感知到的话，再来见我一次好不好。”

　　……

　　“警告！警告！”

　　“1236号，异常！”

　　冰冷的机械音在广阔的空间中不断重复，伴随着空间中唯一生存装置传出不断加速的热水沸腾般的声音。

　　装置中沉睡的男性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想要突破这束缚，狂躁地捶打着面前的玻璃。

　　“异常！异……”机械的提示音戛然而止，空间又恢复了平静，不再有任何声音。

　　1236号也恢复平静，没有生气地浸泡在液体中。紧紧攥成拳头的右手也慢慢放开，一个乌龟形状的饼干模具在液体中不断上升，。

　　“采薇……采……滴滴滴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