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锁定》与鹤言

30、曾经

　　回去的路上他买了青提给季家送去，江映淑留他吃饭，他摆手拒绝了。

　　苏意挠挠腮，歪着头问：“秋秋不爱吃青提吧，他怎么每次都送这个？”

　　江映淑说：“人家孩子的心意，只管收了就是，之后再回礼就好了。”

　　他回家后，桌上也依旧摆着青提。

　　那是季秋生第一次来楚家，安妍准备了水果招待，车厘子要吐核，猕猴桃和蓝莓离得有点远，所以他选择了放在自己跟前的青提。

　　楚璟云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于是在对方离开后，他同母亲讲：“妈，下次家里面多备一些青提吧。”

　　安妍自是不懂，因为楚璟云并不喜欢吃，但是爱都隐藏在细节里，从那天起，家里总是摆着清洗干净的、新鲜的青提。

　　后来季秋生升大二，楚璟云刚上大学，两人坐在院子里聊天，一个分享着大学里丰富多彩的生活，一个侧耳倾听，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楚璟云望着夜空，白净的圆月周围仿佛披了一层薄薄的纱，朦朦胧胧的，他以开玩笑的口吻问：“秋秋，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你是不是喜欢我？”

　　季秋生显然是被吓到了，他怔了怔，没有回答。

　　看着对方煞白的脸，楚璟云忐忑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良久，季秋生点点头说：“是。”

　　“啊？发热了吗？要不要吃药啊。”他用手背去测量季秋生额头的温度，喃喃道：“也不烫啊......”

　　“我说是。我喜欢你。”

　　四个大字，看似简单，说出来却耗费了极大的勇气，有些人艰难地迈出这一步，而有些人选择这辈子都把它埋藏在心底。

　　季秋生原本是属于后者，但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他也不例外，他想牵他的手，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把他融入自己眼里的清泉，融入自己心里的湖泊。

　　想笔直地站在他身边，想和他一起努力，共同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风止住了。

　　周围静悄悄地。

　　只剩下两人和那轮明月。

　　滚烫的泪水顿时从眼里迸出，楚璟云抬手去擦拭，他呜咽着开口：“你早说啊，我还以为我自己有病呢......”

　　季秋生慌乱中，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帮他抹眼泪，楚璟云偷瞄对方，只看到一片红晕染上了他的脸颊和耳根。

　　动作是认真温柔的，眼神是不知所措的，月光还照着他清隽的脸庞，青涩又迷茫。

　　第一次瞧着对方这样的模样。

　　好可爱。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楚璟云下意识拿手背揩去。

　　手背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季秋生更是慌乱，“你，你流鼻血了！”

　　处理完之后都已经快十一点了，楚璟云瘫在沙发上，回想起季秋生的表白，他盯着天花板问：“秋秋，你是认真的吗？”

　　季秋生坐在旁边扭头看他，“认真的。高二那年就喜欢了。”

　　“啊！？”

　　“那么久啊！”楚璟云惊讶地合不拢嘴。

　　他继续道：“其实我也很早就喜欢你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忘了，当时还觉得自己有病，一个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怎么想都怪怪的。”

　　季秋生思索着说：“我问过心理医生，他说这只是一种性取向，不是精神疾病。”

　　“那就好......”楚璟云松了口气。

　　他起身，正经道：“我们两个也能像普通情侣一样吗？”

　　季秋生看着他的瞳眸， “当然。”

　　两人不敢直接向叶纯汐坦白，他们也害怕会遭到审判，所以几个月后才十指相扣在餐桌前战战兢兢地跟女孩说出这件事，对方接受能力很强，并表示尊重和理解。

　　后面谈起恋爱，两人都没有经验，好像出生牛犊第一次面对世界一般。可是爱就是爱，关心就是关心，身上披着的外套，出门多带的一把伞，某些下意识的行为里，就已经揭示着答案了。

　　楚璟云喜欢海，腥咸的风，柔软的沙，欢愉的感觉包裹着，无比幸福。

　　第一次去泷江，他带着一身伤回来，把安妍吓坏了。

　　当他提出再去第二次的时候，季秋生坚决地拒绝了，后面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之下，两人又出发了。

　　那次的旅行没什么存在感，接连几天都下着大雨，天气阴冷，只能待在酒店里。唯一值得纪念的就是在景点小贩那里买的对戒。

　　那个小贩的摊位很偏僻，不知道楚璟云从哪里发现的，他选了一对很普通的随处可见的银色对戒。

　　季秋生拉着他想让他去专柜挑选，可他却认为这对戒指的意义和在专柜买的意义截然不同，最后执拗地付了款。

　　一段感情当中，不会是绝对的顺风顺水。
　　他们也吵过架。

　　楚璟云经常跑来季秋生的学校，会被里面的学生搭讪，他明确的拒绝对方并表示自己有男朋友，但这也会给伴侣造成不同程度的困扰。

　　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式都不一样。

　　季秋生会独自消化负面情绪，他选择把悲伤烂在肚子里。伴侣身边出现追求者其实是很常见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站在对方身边时的身姿更加□□。

　　楚璟云则认为两个人能长久在一起的秘诀是沟通。有了矛盾就提出来，沟通过后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他清楚季秋生不会轻易开口，所以他会买他最爱吃的巧克力，带着诚恳，先对方一步低头：“秋秋，你吃醋啦？”

　　“刚刚他不是故意碰我肩膀的，是上面有脏东西他帮我拍掉。”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不想说话，那我在旁边陪着你，等你想说了再开口，好吗？”

　　“这是你最爱的抹茶巧克力，快吃吧。”

　　......
　　回忆戛然而止。

　　而回忆的人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

　　楚璟云连忙抽了桌上的纸递过去，慌张又无措，“你怎么了？”

　　季秋生摇头。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红色丝绒盒摆在楚璟云面前，里面放着一枚银色的戒指，只用轻轻瞟一眼，就能看到它的普通。

　　宛如小孩子买零食送的赠品。

　　或许是丢在马路上流浪汉都不会看一眼的程度。

　　楚璟云接过戒指，随意地戴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

　　“你......”

　　“这不是给我的吗？”他抬头问。

　　季秋生欲言又止，“是给你的。”

　　“我们的事情，我家里人知道吗？”其实这才是楚璟云最关心的。

　　自己的父母，最熟悉不过了，如果他们谈恋爱的事情被人知道，母亲会哭得稀里哗啦地责备，后悔生下这个旁人眼里的异类，最后又心疼地接受事实。

　　而父亲会严肃地让他下跪认错，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儿子掰回他自己认为正常的轨道上。

　　哥哥则会买他最喜欢喝的酒，带着烤串，和他聊天，陪他跪到天亮。

　　然后这个令人恶心的消息会传到临华，那些学生会震惊自己的老师居然是个同性恋，那些家长会开始猜忌学校，他们怕还有其他这样的人掺杂在其中荼毒自己的孩子——未来的花朵和栋梁。

　　季秋生也会因此受影响，他公司的员工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形影不离的助理也会因为受不了肮脏而辞职。

　　季秋生回答：“只有祁哥知道。”

　　然而这些担忧并没有发生。

　　在楚璟云恢复记忆的第二天，他和父母坦白了。

　　安妍没有落泪，只是淡淡地问：“那你们以后要结婚吧，去哪里结啊？”

　　楚腾华也没有因此大发雷霆，他说：“你嫂子辛苦了，得生两个孩子。”

　　父亲和母亲的措辞让楚璟云惊在原地。

　　很怪。

　　这一切都太怪了，他们仿佛不是自己所熟知的父母。

　　季秋生担忧地问：“就这样说出来真的好吗？”

　　楚璟云说：“有些事情不说出来确实是好的，但这不一样，如果以后我又忘记，就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季秋生缄默。

　　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呢。

　　回家后，江映淑和苏意都在，想来都知道她们要问什么。

　　果不其然，江映淑先开口了，“秋秋，你和小璟，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想的那样。”季秋生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