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诀别[GB]》小美WYZ

3、第贰章 食肆与客栈

　　“闹够了没有？”
　　未料待到她再次见到她的客人，无论是地点还是场景皆出乎意料，珠翠环绕花团锦簇，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摇。
　　与普通客栈不同，这小楼的门上悬着珠帘，熏香缭绕，红粉轻纱挂了满室，于色彩装点之上明显要明艳得多。
　　她说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势，在场魂灵均不由自主地停住动作，回眸望向大门的方向。
　　不知何时，悬挂着珠帘的门廊之下，竟静静伫立着一个黑衣身影。
　　此时此刻，已是阎离开的第四日了。
　　自从上次为阎疗伤过后，孟小常安顿阎在她的住所住了一夜，次日又向她的客人提出了长住的邀请，然则阎却不愿意同她回去，而是告别她，径自离开了。
　　孟小常并未阻拦，由着阎去了。
　　她能感知到城中一切，更何况阎非是城中魂灵，气息大为相异，若寻他可谓易如反掌，可当真寻到他时，却……
　　孟小常亲眼见阎似是头晕眼花走不动路了，竟被那些莺莺燕燕半推半拉跌跌撞撞进了那楼阁之中。她知事情不妙，出言制止，惹得众人不约而同回头相望。
　　孟小常立于门廊之下，脊背挺得极直，挑起几缕剔透若琉璃的珠帘，珠串绕皓腕，越发衬的肌肤细腻若冷玉。
　　她的视线逐一扫过在场的一众魂灵，即使是再嚣张的魂灵，在对上她那双清澈的黑眸之时，亦不由得噤若寒蝉。
　　雪上加霜的局势暂得一丝喘息，阎怔怔地看着孟小常，心神微震。
　　孟小常甚至没释放威压、没动用神力，仅仅一句话，便叫在场魂灵停了下来？须知他之前如何劝都劝之不动的！
　　一片静默之中，孟小常垂下眼帘，一步步走到阎的面前，脚步轻盈若羽落无声，手中灯盏萤火朦胧，一步一晃。
　　“……大人，”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率先喊出了那女子的身份，众女子随之如梦方醒，不禁大惊失色，她们还从未见过孟小常这般冷肃的神情，“我们……”
　　“大人，这可不能怪我，”阎狼狈地栽倒在床榻上，见孟小常一步步走到面前，他看不出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是她们硬拽我过来的！”
　　“……我知道。”孟小常垂眸看着陷在锦褥间的阎，潋滟红衣襟袖松散，束腰系带七零八落，万千青丝散乱在榻，劲瘦腰身更是诱人采撷，半含旖旎半含春。
　　不过才四天过去，那天红衣潋滟的公子竟变成了如此狼狈的模样。
　　孟小常眸色微暗。
　　阎此刻的样子……
　　当真让人有些……
　　“大人？”阎才从风口浪尖缓过神，抬眸看向孟小常，见孟小常俯身伸出手，还以为她要做什么，下意识颤了颤。
　　事实证明阎会错了意，孟小常那素白的手掌最终摊开在他面前，似要扶他起来，他怔了怔，搭上了孟小常的手。
　　“……嘶！”岂料下一瞬脉门竟被孟小常扣住了，阎吓了一跳，却实力不及，反抗不得，一丝凉意瞬间传遍周身，他差点重新跌坐回床榻间，“您这是……？！”
　　孟小常不答，只是轻轻拍了拍阎的手腕，以示安抚，又回身望向众位女子，叹了口气，露出平日里惯常的浅笑：“云绫姑娘，你们莫要再闹了，好歹收敛些呀。”
　　“好罢，一切听大人安排。”身穿艳红色裙衫的女子恭谨应答，似是被这句话敲冷静了，依吩咐顺从地遣散了众女子。
　　阎未料到她们态度竟转变得这么快，孟小常说话字字照办句句依从，方才他无论如何劝说却不起一星半点的作用。
　　这却是为什么？
　　再一细看，那云绫眸中的情绪竟似多出几分惘然。阎下意识看向孟小常，孟小常恰在此时亦随即转向他：“走罢。”
　　“？”阎连忙起身，亦知当务之急要先离开，直到前方清瘦的黑衣身影径直带他离开这座噩梦般的小楼，将那条街远远抛在身后，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阎公子行事当真令人意外，”孟小常轻叹，阎的状态她不意外，只意外见到阎的场面，“此等处所酆都城不过几处，才没多久你竟遇上了，还闹了这么一出。”
　　“您以为我愿意这样吗？”阎抗议道，“分明是她们非要拉我过去的。”
　　“我知晓，”孟小常明了，她垂下眼帘，“此事不怪你，亦不怪她们。”
　　“您……没生气？”阎有点意外，“那您说不怪我与她们，又是何意？”
　　“问题在于你的体质，”孟小常解释道，“至阳之体特殊，而鬼魂属阴缺阳，且女子更甚，何况她们生前还是于风月之所待过的女子，自然更是无法抵挡了。”
　　“如此说来，她们几乎将我生吞活剥的态度，居然是缘由我的体质么？”阎心中悚然，根据他不同于旁人的非凡资质，他知晓自己的体质亦与一般的仙不同。
　　“不错。”孟小常转眸看向阎，她知至阳之体必然有着不同于他人的特殊身份与经历，亦大概能猜到其中缘由。
　　“那……”阎内心隐隐不安，特殊体质这一隐秘的缘由他一向守得极严，天界并不知晓。若孟小常当真知道，不泄露出去则已，一旦让金鸾歌知晓的话……
　　脑补出后果的阎打了个寒战。
　　“还好我来得及时，”孟小常看出他在沉思，亦没道破，“我适才已为你遮掩了你的体质，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如此说来，适才您拉我起来竟是在掩盖我的体质吗？”阎回神恍然道，“怪不得那一瞬，我简直全身就都凉了。”
　　什么叫做全身都凉了呀。
　　“……总而言之，”微怔后孟小常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阎的问话，又叮嘱道，“以防万一，你别再去这样的地方了。”
　　“怎么讲？”阎不明所以。
　　“如今你仙力被封，几乎与凡人无异。人鬼殊途，阴阳相斥，更何况至阳之体致使你相较寻常人阳气更甚，若是强行、强行……对双方都不好，此事是我疏忽了，”孟小常耐心斟酌用词，“不过，若你真的想……我却又不是不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噗！咳咳咳咳……”阎差点没被孟小常最后说的这句话呛死，着急忙慌地解释道，“不不不不用了！多谢大人好意！可我当真是不小心被她们拽进去的呀！”
　　“……”一番话被阎不管不顾地噼里啪啦砸在耳边，孟小常心中不禁有点无语了，“那你又如何解释四日前的事？”
　　“啊这……”阎一时语塞，孟小常不就是在说他撩了她一句的事吗？！此刻的他恨不得扇当时的自己一巴掌，早知道会这样，他当时说什么都得管住自己啊！
　　“算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好在孟小常只是提了一句，其实对此并不介怀，“不说这些了，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大人……”不提还好，被孟小常这么一提，饥饿感一瞬间重新席卷而上，不断冲击着阎的感官，“我饿了……”
　　“可是仙力被封所致？”孟小常并不意外，只是莫名觉得，此时的阎这软下来的语气似是还带了些许委屈的意味。
　　“……是，如此说来，大人早已知晓我仙力被封之事了？”阎点点头，似是郁闷不已，“也是，金鸾歌那老狐狸既已将我交付于您，又怎会不将此事告知您。”
　　“这事她自然会告知我了，即便她当真不说，又不是猜不到，”孟小常对阎此刻的状况一清二楚，“她视你为帝位的潜在威胁者，大费周章找到来我这冥界的阵法，而找到封存你仙力的术法亦无不可能了。”
　　“大人想得当真透彻，”阎似乎更郁闷了，“天界不重视口腹之欲，仙力尚存时开始辟谷，故此我已许久未曾进食了，却未料到仙力被封之后竟会觉得饥饿……”
　　“你……算是仙身，可此刻你的体质与寻常人无异，虽不会仅因饥饿而陨落，但这感觉确实够难受的了，”孟小常想起了什么，“这等寻常病痛最折磨人了。”
　　“大人竟能明白我此刻的感受，”阎未料到孟小常竟能理解他，连忙央告，“只是这几日我一直试图在酆都城寻些果腹的吃食，却一无所获，不知为何如此？”
　　“你当真不知？”孟小常淡淡笑了，“我不信这四日你没打听到缘由。”
　　“我……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阎一时语塞，“本以为酆都城与人间城池如此相似，食肆定然不会太难寻……”
　　“嗯？”孟小常看着他。
　　“哪料到酆都城的街巷瞧着大差不离，放眼望去却是密密麻麻无数间皆为客栈，竟无一间食肆，”阎讲述道，“我觉得有点不对，想着可能是酆都城太大了，对此处还不够了解，最后决定寻魂灵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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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的，打扰一下，”那日阎随便寻了间客栈，向掌柜客客气气地询问道，“请问，酆都城内何处有食肆？”
　　“食肆？”那掌柜的闻听此言先是一脸惊奇，随后又很快转变为了然的笑意，“想来小伙子是刚来地府的罢，酆都城内可并无食肆啊，莫不是嘴馋了？”
　　“没有？怎会如此？”阎不禁讶然，见那掌柜竟将自己错认为魂灵，自然不敢矢口否认，干脆顺着这番说辞，不动声色地套话，“掌柜的好眼力，我正是初来酆都城，诸事不明，不知可否解惑？”
　　“这有何奇怪？”掌柜的捻须轻笑，“肉体凡胎需食五谷杂粮以延续性命，而落入冥界者除却冥界之主皆为死后离体之魂，并无实体，自然无需再进食了。”
　　“原来如此，”阎心下咯噔一声，顿觉不妙，却不好表露出来，唯可不甘心地追问道，“那便当真没有办法了么？”
　　“小伙子这么重视口腹之欲，倒让人疑心上辈子是被馋死的了，”掌柜的性格甚是诙谐，言辞间只在打趣并无恶意，“若当真这般想念美食，投胎转世不就好了？”
　　“我……？”阎心中暗暗叫苦，他自然知晓去人间能解决饮食问题，关键是他根本就不是魂灵啊，怎么可能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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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听罢阎的叙述，孟小常淡淡一笑，并不意外，“离体魂灵不必再饮水进食，是以酆都城内并无任何可用以充饥的食物，更不可能有食肆了。”
　　“那我就这么饿着么……”虽说仙不会轻易陨落，但饥饿感当真极其磨人，相较于初至此处，此刻的阎已然狼狈不堪了，他央求道，“您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可以帮你，不过……虽说阎公子是客，可恕我直言，有些事情确实需请你帮衬一二，”孟小常亦清楚，若非阎被饥饿感折磨得心力憔悴，哪怕仙力被封又岂会被区区几缕魂灵逼迫到这般局面，“如何？”
　　阎怔了怔，他自然听得出来，虽说孟小常这话说得客气，但明为请求实则要挟，分明在借这件事要挟他为她做事。
　　她早就知晓他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好。”想通了关窍，阎却仍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答应了这桩交易。面子什么的，在饥饿面前简直一文不值。
　　他本一身傲气，若换做金鸾歌，他再如何难捱亦不可能出言乞求，可面对孟小常，他甚至已没有精力感觉丢脸了。
　　这个回答，孟小常毫不意外。
　　她确实早就知晓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作为冥界之主，整座酆都城皆为孟小常的一言堂，她对城中情形再清楚不过。因此，她才敢如此坦荡地放走了阎。
　　她还早已料到阎会因无以进食而承受不住，亦笃定他一定会回来求她。
　　事实亦确实如此，阎仙力被封，根本无法离开冥界，唯一的出路只有寄希望于孟小常，亦只能留在此处为她做事。
　　孟小常与金鸾歌不一样，看似给了阎选择的权利，实则根本没有选择。
　　兜兜转转，终究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