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生华发》春山明镜

35、久别重逢

　　雪娘诧异地看着陈风月倒在自己眼前，而她身后的薛七，满手是血，握着那枚跳动如心脏的不老玉！

　　剧烈的耳鸣，一瞬里时间几乎静止。

　　雪娘莹红的眼睛畏惧地望向倒在自己面前的陈风月，她甚至没有望向自己，眼中的光亮逐渐熄灭，她胸口的鲜血扩张着，很快浸透了她仍带着讶异表情的侧脸。

　　怎么会这样？

　　薛七……刚才不是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凭空冒出来？！

　　雪娘难以理解，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也缺乏实感。她的眼前逐渐因水汽变得模糊，她竭力地挣扎，艰难挪动着重伤的身体爬向陈风月，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勉力地够触到陈风月脸颊下面那滩仍在往外扩张的，黏腻、温热的血液，

　　“一直躺在这里做别人的‘宠物’，甘心吗？”

　　“我不和你做朋友了，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娘亲。”

　　“娘亲的爱是这世上最无私的，”陈风月说着紧紧抱住她，“为了报答你，我决定要像娘亲爱女儿一样地疼你爱你。”

　　“离开了我就是为了给你自己寻条新的狗链子，看样子，栓得还挺舒服？”

　　“没关系，是阿娘没把你教好，阿娘替你挡这一剑，理所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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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关于陈风月的记忆充斥着雪娘的脑海，使她紧紧捂着头，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

　　像有一块地基松动着塌陷，一瞬间，雪娘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嚎，她意识到，自己存在的这个世界，已经永久裂成了废墟！

　　王莲同样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大吃一惊。先时她正专注于检查小阿月身上的伤势，并没有注意陈风月的方向，但她也并未感知到有人靠近正殿外的广场。

　　要知道，一般大乘境以下的修士，要在王莲面前隐藏气息，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何况……王莲此时望着手里握着不老玉的美青年，眯一下眼睛，“你不是薛七……你是什么人？”

　　“我的确不是薛郎君。”“薛七”此时说着缓缓转过身来，他金色竖瞳的眼睛露着金光，牢牢锁定在王莲身上，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不认得我了吗？王莲。”

　　不论是他的还是姿态，皆都带着一种强烈的侵略性，使谢凛一瞬心生戒备。他当下转头看向王莲，发现她的神情竟然意外的严肃。往常不论什么时候，王莲的表情总是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眼祸？或者，我该叫你万物经大人？”王莲此时开口，懒洋洋地抱了双手，神情再次松弛下来，“你一开始就想着谋划薛七的身份和皮囊？得亏得他这么崇拜你。”

　　“我并没有辜负薛七的愿望，”眼祸说着，此时转头望向依然躺在地上，痛哭不止的雪娘，“雪娘的确得到了绝对的自由。不论是心月世家，还是陈风月，以后都不可能再限制她了……而且，”眼祸说着，抬右手将那颗跳动的，满是鲜血的不老玉，一步一步献宝般地递送到她面前，“知道你必心慈手软不肯杀人夺宝，我可是特地为你做了这件事啊。”

　　王莲一怔。她先时的确想过，薛七“让雪娘自由”的愿望，多半是指杀死被他误会的陈风月。而如果是这样，许愿得到“不老玉”的自己，很可能会变成万物经用来杀死陈风月的凶手。

　　她原先也的确想要试探，如果自己放弃做这件事，“万物经”会否因为愿望链条的不平衡性遭到反噬。但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恬不知耻，亲自下场……

　　“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令人生厌。”王莲啧啧地摇头，也是这一瞬间，她睁开眯着的眼睛，如一道闪电般近身袭向篡夺了薛七皮囊的眼祸。

　　她已经想暴打对方很久了。

　　眼祸因顺利挑起她的情绪唇角上扬，此时他侧身，从容避开击向面门的一掌，紧接着抬起右手，挡住她袭来的第二掌。

　　王莲的大音掌，掌风早有劈山分海之能。每落空的一招，都带着千钧之势，不断击打着石窟周围，以致于主殿檐顶，巨型石像的肩膀，石窟山体，各处皆如遭到暴力拆迁一般，接连不断地爆炸着，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又一掌势之下，石窟坍圮了大半，内中原本缩躲着看热闹的妖修门，这会儿如掀开石头下的蛇虫鼠蚁，哗啦啦地现真身弥散向夜空跑路。

　　谢凛和阿娜玫脚下站立的地面晃动不止。两人不断移动着躲避着滚滚的烟尘和山上落石，阿娜玫问谢凛，“那个人是谁？他好像和仙尊很熟。”

　　“我不知道……”谢凛说着皱蹙了眉，回头继续张望已经把广场打塌了大半的两人。

　　他先前没想过，除了茧里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活死人以外，竟然还有人能避开王莲的攻势！而使他更惊讶的是，那个人面对王莲时，那种游刃有余，又充满掌控力的态度……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和王莲，又是什么关系？……谢凛此刻心中同样的疑问，恐怕比阿娜玫更甚。

　　而谢凛不知道的是，眼祸凭借这具身体，并没有与王莲一战的实力。之所以他一直表现得从容，闪避开王莲的那些攻势，纯粹是因为眼祸了解王莲，甚过于了解他自己。

　　他知晓王莲性格里百年如一日的执拗与不知变通，诚如他知晓她的大音掌，招式来回不过那么五六个，总是凭着单纯的暴力所向披靡，而并没有任何谋略技巧可言。

　　眼祸此时便如一条油滑的泥鳅一般，在已经溃塌了大半的巨型雕像上左躲右闪。他知晓王莲此刻必因揍不到自己咬牙恼火，心头愈发得意。

　　他料着王莲下一招多半是用左掌打自己面门，正回身游步欲闪开，却不曾想瞥见王莲唇角一抹得意的笑容。

　　糟了！眼祸一瞬面露诧异，欲再闪身，却已经避之不及。王莲收回佯攻的左掌，直接甩右手，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

　　咯啦啦，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眼祸左脸撇向一边，整个人随势往外欲逃。但王莲却竟然像早已预料到他的动作，空闲的左手拉住他肩膀，一掌又沉闷地拍在他胸膛上，击断了他所有肋骨。

　　眼祸口中呕出鲜血和内脏的碎屑，他难以置信王莲竟然在过去一百多年里学会了变通！但很快他就无暇多想，因为王莲开始如玩木人桩揪着他如疾风骤雨一般迅烈地暴揍了一顿，最后一掌，将他整个人推飞出去，击穿了正殿的檐顶，殿门垮塌大半，他整个人也深深嵌进檐顶后面巨石雕像的胸口，再如一个破败的人偶一般自高处摔落下来，脖子歪折，瞪着眼睛倒在王莲面前，美丽的脸上满是鲜血疮痍，大有死不瞑目之感。

　　但很快，他同样满是鲜血的手指略微动一动，整个人飞快扭曲转折着站起来，鲜血回流，创口愈合，身上碎裂错位的骨头也迅速恢复原样。最后，他两手扶着扭折到一边的脑袋，用力咯啦一下摆正，那双神秘深沉的金眼睛望着王莲，似笑非笑，嘴唇未动，却有声音道：“难得我找了这样一张你一定会喜欢的脸，以为你下手多少会轻一点。”

　　王莲原先就知道这家伙的本体不在这里，否则早将他挫骨扬灰了。当下她望着薛七，咬牙笑道：“雪娘还没让你长教训吗？女人的狠心可不会因为一张漂亮脸蛋动摇啊。”

　　眼祸很喜欢她这种带着挑衅的危险表情，当下他瞳孔缩得更细，放光地盯着王莲，走近一步道：“是我的不对，打了我一顿，你气消了吗？”

　　王莲下意识后退半步。即便早已经不再畏惧眼祸，但过往受的那些折磨的确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当下她无奈地叹一口气，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我那时不是已经把你的核心捣毁了，你怎么还能活着？”

　　眼祸一方面因为王莲后退的动作愉快，另一方面却……却为她的态度有些意外。过往里她面对自己时，总是表现得防备、紧绷，甚至带着深深的抗拒与厌恶，但如今，她表现得那么……那么地轻率，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些踩到狗屎般的不耐烦……

　　她看起来就好像……好像已经全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眼祸觉得十分荒唐，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因为一百多年前的那场胜利，让王莲误以为她获得了对抗自己的勇气，以至于将自己全然撇弃，抛到脑后……

　　眼祸因此感到些受冒犯的愠怒，但他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情绪，从容地微笑道：“因为浮屠城的实验是一场失败，而你知道的，我一向来不喜欢失败。”

　　“原来是这样啊……”王莲扬一下眉，故作了一个惊诧的表情，然后道：“但在我看来，如今你在贵霜城做的一切，依然失败。”

　　“失败？”眼祸自信地反问她：“我的万物集真正杜绝了人群中的贫贱差异与资源浪费，放眼整个中洲，难道还有比贵霜城更加平等、安逸的所在吗？”

　　“的确没有。”王莲道：“但人们在贵霜城里认知道的‘公平’，不过是你希望他们觉得公平罢了。诚如你希望得到薛七的身体，于是不顾雪娘与薛七之间的误会，引导他们自相残杀。”

　　“我并没有强迫他们。”

　　“一般的xie教教主和诈骗犯也都爱说这话。”王莲懒得再和这家伙辩经，这会儿抬一下手，告别转身离开。

　　“等一下，”眼祸叫住王莲同时，将一个东西抛给她。王莲接过一看，是刚才那颗不老玉。

　　“说好了要给你的，”眼祸施施然道：“就当做是，两百年前我囚禁你的赔礼。”

　　王莲控制着力道才没有将手中那颗仍在跳动的不老玉握成齑粉，此刻她按捺着心头的愠怒，冲眼祸露一个假笑，“那我就好生收下了。”

　　转身瞬间却在想，一定得找办法除掉他。

　　眼祸没有如愿挑衅到王莲，不肯罢休，这会儿又道：“还有一件事……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少年，我看着好像——”

　　他话未说完，王莲身后就腾升起巨大的灵体姒螺。那比十三窟还要高大的灵体手抱琵琶，茫然着神情，随着猎猎大风，以遮天蔽日之势凑近到眼祸面前，勾惹出他过去被琵琶声摧毁的恐怖回忆。

　　“虽然不知道你的核心在哪里，”灵体中央的王莲衣发翻飞，笑眯眯道：“但再弄死你一次，对我来说还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