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 25 章 ...

  •   1948年5月6日

      靳先生于今日向我求婚,他太不浪漫,我太迫切,我答应了他。

      靳先生今日邀我共进晚餐,选在奢华的引赤餐厅,他为我拉开椅子的刹那,那是不可拒绝的温柔,我眼前的殷先生,他眼神的炙热在告诉我,他很爱我,他在爱着我这么一个女人,今日他穿了我最爱的墨绿色,我第一次见他西装革履,他平常满是书生气,今晚他是一个男人,或许可以说是……我的男人。

      靳先生太耀眼,显得我有点拘束。

      他切下一小块牛排小心绅士地放在我的前面,太过正式的场合更容易显得我的行为滑稽,格格不入。

      靳先生看出了我的不安,他紧握我的左手,眯眼,示意我放松。

      我吞咽口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在音乐停止后的那一瞬间,我脸红了,殷先生在笑,我想我该回去了。

      “阿吟,别紧张,我还有事没有做。”

      “……好。”

      手心的汗液让我答应得有些心虚,不想收回手,又怕他知道我左手的情况,太丢人了,靳先生会笑的。

      又一曲响起。

      靳先生在我面前单膝下跪,我没敢出声,连惊呼都忘了,喘息声都快没了,靳先生注意到我的变化,在我震惊之余,打开了那暗红色小盒子。

      灯光突然暗下又突然亮起,不知什么时候戒指已经到了我的指间,不知我又什么时候到的他的怀里,一切都太突然,我来不及反应。

      今晚的靳先生有些太过着急的紧张。

      1948年6月1日

      靳……不,如今该说我丈夫,我丈夫他将婚期提前了两个多月,本应该在八月二十四号举行婚礼,可他太着急。

      他说想往后纪念日到来,我们的孩子也是开心的。

      孩子?我甚至没有想过,他计划得很远,睡前我丈夫说我们耄耋之年了要一起做对儿老不死的到百年之后。

      那要活好久呢,我笑他贪心,他在轻抚过我的眉梢说这人世间有我,活上千年都觉不够。

      我丈夫靳念,一点都不贪心。

      1948年11月8号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要早些,想来我丈夫出门未带雨伞,出门去寻他,路过枯树,见有一玳瑁,小小一只,我看它实在可怜,心不忍,将他带回了家,都忘了出门的目的。

      待他归来,雪已落了满身,还未百岁,他已满头白发,我笑着帮他拍去那身风尘仆仆,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我丈夫在那一吻结束打了喷嚏,心中感到抱歉,我怎么能忘了送伞给他?

      还未等我将道歉的话说出,他问:“有猫?”

      从这天我才知道,我丈夫对猫毛过敏。

      他并未怪我,只是觉着自己该早些告诉我的,他想了一下又说,若早些告诉我,这小家伙又要继续忍饥挨饿,早晚都不好。

      “我夫人良善,阿吟好。”

      1948年12月24号

      平安夜这天我怀孕了,我将这消息告诉了我丈夫,他这一整天完全没有初为人父的稳重,他是如何得激动呢,上趟集市,恨不得巷子口的地痞流氓都告诉个遍。

      还未显怀,这傻小子就已经不让我下床,嘴里嘟囔“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嘟囔半天。

      夜里我问他:“希望这里面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长得像你,男女无所谓。”

      “你的孩子,不能像你吗?”

      “我……丑。”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丈夫靳念是全上海最出挑的青年才俊!往后不许再说这种话,说一次,我一个月不理你,听到了吗?”

      “嗯!全听我夫人的。”

      1949年1月20号

      今天早早起了床,出门给孩子买了些棉布,想来她一出生就有衣服穿,虽然算不得锦缎绫罗,但摸着还算保暖。

      这一天,从白天绣到夜里,扎得满手都是血,心里埋怨靳念怎么还不回来。

      他没有这么晚回来过,眼看就要到深夜,脚步声都听不到他的,都说没有不偷腥的猫,难道这靳念也是一样?

      我不信,下床到门口等他。

      刚到门口就见一男人摇摇晃晃跑来,这架势把我吓到,退后几步就要关门上锁,朝我跑来的男人出声:“阿吟!老婆!夫人啊……我!你丈夫!”

      我是容易害羞的,他平常也是稳重,从未这样过,他今日像喝了酒,有点大孩子一样的可爱,没来得及躲闪,就被他强硬地拥入怀抱。

      耳尖的喘息有点痒,但我又舍不得推开,只听他说:“我们可以开店了,我们要开店了,阿吟,你要当老板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点声,你小点声。”

      他声音好大,我怕他打扰到街坊邻里,他最近长肉了,我搀扶着有点吃力,门外落了新雪,覆在我们的脚印上。

      有了亮光他牵起我的手,看了又看,心疼得放在唇边吹气,拉过我刚为孩子缝好的衣服就给我往手上裹,他是真的醉了。

      想着他这次喝醉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也就没跟他置气,这剩下的棉衣布料是不能继续做了。

      我的丈夫突然有点傻傻的。

      准备睡了,他突然起身让我教他针线活,我做了一天腰疼腿酸,不想理他也就睡了。

      起夜上厕所,屋内的角落见他一个大男人在穿针引线,有些滑稽,又有些心疼。

      靳念啊,他好傻。

      1949年2月4号

      珠宝店开有五天,这五天里,我丈夫靳念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家。

      我每回都会在店里陪着,看他忙前忙后为了我们未来,我在窗前被突然射进来的一束光晃了眼,转过头找不见我的丈夫靳念。

      只是一瞬。

      眨眼间我看到他在为我擦眼泪,许是最近精神恍惚,再加上没能休息好。

      我的靳念提前关店送我回去休息,我们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同床共枕在一个舒服的午后,他用手指碾着落在他肩膀的发丝,嘴里念着一个人的名字:“靳悯初……”

      “什么?”

      “我们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我…………我我感觉是儿子。”

      他结结巴巴,我没有多问,最近总是很累,可能孕妇都这样吧。

      我翻身背对他,瞥见窗台种了瑞香,淡淡的紫红色,在光下,似时光飞逝下褪色的艳画。

      1949年2月28号

      刚醒来,床头多一红裙,听靳念讲说这是他刚签的一单生意,上海雷家雷少爷在我们这选购了三对上等翡翠。

      他说他要送我的可不止这一件红裙那么简单。

      他要我穿着这身红裙和他去看宅子。

      宅子位置偏僻,本来要很远才能到,靳念把他父亲的车开来,我记性不好了吗?我记得他是不会开这种车子的。

      他今天载着我,连颠簸都没有。

      如鱼得水一般。

      穿过闹市,再过山间,进了林子,我这个觉睡得有点长,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宅子主卧,我在一张大床上醒来。

      我丈夫说见我睡着不忍心叫醒我,就将我抱到了这里。

      下起春雨,没了鸟叫,屋内有些阴深恐怖,我看到靳念,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温馨不少。

      好神奇啊。

      靳念为我做了来到宅子的第一顿晚饭。

      可我有些吃不下,瞧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得熟悉,我说我想吃母亲做的饭。

      靳念笑着抚摸我的脸说可以。

      饭后,吃得太饱有点懒得动,想着他开车也累了一天,我主动说我去洗碗,他没有声音,我低着头收拾碗筷,他也没有出声制止。

      我就当他同意了。

      在厨房,我看到了血迹斑斑的鱼鳞七零八碎……

      “靳念?”

      我唤我的丈夫,他就在我身后,转过身:“我的孩子呢?”

      再醒来,天亮了。

      我的丈夫,靳念,不见了。

      1949年3月2号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今晚的早餐是我要吃的湘菜
      ,靳念为我学做的。

      我发现这里没有镜子,对了我有照过镜子吗?我好像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可我现在好想照镜子,一会儿靳念回来看到我这幅样子会不高兴吧?

      我怀孕有段时间了,我之前很爱化妆,自从怀孕后,我丈夫靳念总是不让我化妆,他总让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永远都是最美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看不到自己。

      我看不到自己。

      我现在长什么样了?是不是很憔悴?是不是长了斑点?是不是丑了?为什么我最近总找不到我的丈夫?我想化妆,想要他回来看我。

      靳念。

      我的丈夫。

      他回来了,在深夜,他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说不该留我一个人,他拉着我往楼下跑,我的丈夫,我的爱人,要带我走了。

      我问他去哪,他说去门外。

      门外?我随他去了,那是满院子的瑞香。

      瑞香中间有处凸起,凸起的前面是什么,看不清,最近眼神还不好。

      再之后啊,我就醒了,窗帘拉着不知昼夜,又下雨了,我的丈夫还没有回来。

      梦好长。

      我好想你。

      靳……

      1949年3月10号

      最近总是有个婆婆来找我谈话,满头白发,戴有翡翠三件套,穿一被水洗得有些发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裙子,她佝偻了身子,那件衣裙大了些,松松垮垮搭在背上,骷髅般立在阴暗角落,拄着一木棍,脖颈有条红绳,红绳贯穿了一枚戒指,虽然有了岁月痕迹,但不难看出你枚戒指的价值连城。

      老婆婆问我:“你是谁啊?多大了?是这里的人吗?”

      我也同样问她这些,具体她是谁,多大,我也忘了,

      ……今天我有见过谁吗?

      我的靳念该下班了,我要去店里陪他。

      他不来找我,我要找他。

      刚出门就到了派出所,他们说的什么啊?我听不清,他们都是谁啊?我不认识啊,靳念呢?靳念啊……我的丈夫靳念呢?

      我这么问他们,他们不告诉我,他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不想听,我要找靳念,我要找我的丈夫。

      阿念。

      我又在那张床上醒来,有人叫我,是我的靳念,我的丈夫,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我下床,下楼梯,今天的身体好重,好像被有好几个人拉着。

      楼梯也好长,再往下走就是十八层地狱了吧,阿念等我,我马上。

      他在门外,那瑞香间的凸起前,我跑了很久,跑不到他跟前。

      阿念,我好害怕,我身边好多人,他们不让我见你,我好想你啊,靳念。

      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念靳…………

      1949年4月1号

      “老太太的病情很严重,能医好的可能性不大,医院这边建议,在老太太同意下,然后家里人心理上那一关也过得去的情况下,尽快安排后事吧。”

      醒来后只听到这些。

      靳念,我的身体越来越重,你来看看我好不好?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过去,你且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再等等。

      我走啊,走啊,走啊,我一直走,不累,快要见到你了,很快,我们一家三口,靳念,靳念,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儿,她是女孩叫靳释。

      我来到了一个陌生而可怕的地方,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待我不好,不让我见你,他们捆着我,他们叫我老太太,怎么办,我都这么老了,怎么办,我不敢见你啊,靳念……

      1949年4月4号

      我又见到了那个老婆婆,她在大大小小的水坑里,有雨落下,她的脸变得扭曲,又一滴雨落下,好在我为她挡了,她在对我笑,她在对我笑,靳念,她笑起来真好看啊,她终于找来了一面镜子,她终于看清了自己,靳念,她好像快醒了。

      不要啊。

      家里的小流浪还没有喂。

      你为我做的饭已经凉透了。

      阿念,你还疼吗?

      阿念,瑞香花要谢了,明年,你再为我种一些啊。

      阿念,我们的珠宝店要关门了。

      阿念,雨,停了。

      阿念,我回不去了。

      阿念啊,我的丈夫,我终于找到你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