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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火花 ...

  •   深夜,林星漠风尘仆仆地赶来,手里拎着一篮水果和一份打包的食物,在外面沾上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
      “我来不及自己做饭,就在外面打包了些吃的。”他语气平和,扶着张青坐起来,将一碗温热的粥递到他手中。
      紧接着,拿起一个苹果,开始慢慢削皮。
      床上的张青一口一口地喝着粥,身心都热了起来,疲惫和不适散了很多。
      视线落在林星漠身上,看着他认真削苹果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林星耀的话。
      对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林星耀也是弟弟啊。
      那只握着小刀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可苹果却被削得坑坑洼洼,在坑与坑的缝隙里,还残留着几块红色的果皮。
      就算是平时不怎么削苹果的张青,也能做得更好。林星漠可能是第一次给别人削苹果。
      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升起了几分质疑。
      真的不是对我有意思吗?
      思绪越转越复杂,张青觉得林星漠是心口不一。
      于是,决定再次试探对方,他笑得甜甜的:“哥,可以喂我吃吗?挂水的手有点不舒服。”
      林星漠眉头微皱,但很快应了一声:“嗯。”把手里的苹果暂时放到一旁,端起粥碗,耐心地喂张青。
      勺子一次次递到嘴边,他吃了好几口,直到觉得再也吃不下了,就在林星漠放好粥碗的瞬间,忽然凑上前,轻轻地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空气瞬间凝滞,林星漠的动作停住了,手悬在半空。
      还在等待回应的张青,忽然感到脸颊一紧,林星漠的手捧住了他的脸。
      那双手,刚才还在笨拙地削着苹果,此刻却指尖微用力,微不可觉地摩挲着他的皮肤。
      这是在忍耐,还是克制?张青一时说不清楚。
      在林星漠的眼神中,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冷静地凝视着他,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在透过他寻找什么。
      “哥?”张青弱弱地说。
      终于,那双手放了下来,林星漠嘴角擒笑:“我的工资?”
      张青有点懵,撑在床上的手抓紧了床单。
      “这点不够。”林星漠笑盈盈地看着他,温和亲切。
      “啊?”张青知道话里的意思,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隐晦又直白,像个情场老手。
      “太晚了,睡吧。”林星漠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拿起削好的苹果,切成块,喂了张青一片。
      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张青心头一阵放松。
      他心想,终于吃上了该死的苹果。
      “哥……你等一下。”张青叫住刚要离开的林星漠,“张建死了,哥你可以让我去林家吗?”
      向前的脚步一滞,林星漠回头看他:“青青,你有家。”
      房的门无声地关上了,隔绝了一切,安静得令人窒息。
      空荡荡的单人病房里,张青躺在床上,苹果刀还躺在桌边,光洁的刀面映出他神色空洞的脸。
      刚切好的苹果忽然被挥手扫落,奶白的果肉翻滚在地。
      床上的人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等张青出院后做好笔录,张建已经成了一摊无机的骨灰。
      傍晚的殡仪馆里,灯光昏黄,空气又闷又冷。
      低头看着手中的小坛子,张青的指尖微微发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前几天还在醉酒赌博、咒骂生活的张建,此刻却蜗居在小坛子里,若暴露在空气中,风一吹就会消散。
      林星漠出差前提过替张建买一块墓地,但是张青拒绝了
      理由他藏在了心里——死老头不配有墓地。
      由于不用放置骨灰,他很快就抱着骨灰盒,打车回家。
      走进小区,张青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人。
      楼下停了一辆劳斯莱斯,黑色的车身在黄昏中泛着冷光,车旁靠着一个身影,姿态慵懒。
      不多踌躇,张青决定忽视他,就在要走过那辆车时,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身,撞上了那双张扬嚣张的眼睛。
      “张建是你杀的吗?”周盛峰语气玩味。
      张青抬头,眼神犀利:“不是。”
      没看到张青的习惯性动作,周盛峰的心沉下来些,话里掺杂些类似秋寒的凉意:“记住,野鸡住到凤凰家里,他还是野鸡。”
      “那你呢?”张青反问,手紧紧捧着骨灰坛——左手微微颤抖,右手大拇指压住了其余手指。
      “你知道这里面的不一样。”周盛峰难得地冷静,双手插兜,“我等你。”
      “谁要你等。”张青转身离去。语气很冷,脸上却露出笑容,走了几步,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摸了摸鼻尖。
      到家,屋子死寂,毫无生机,像一座冰冷的坟墓。
      张青把骨灰盒放在桌子上,环顾四周,灶台上的白纸还没有处理,空气里依旧残留着呕吐物的气味,刺鼻而压抑。
      他前往自己的房间,单手挎起黑色的书包背上,紧接着走到柜子前,翻找出前几天买的医用酒精,动作娴熟。
      随后,走进张建的房间,拿走那人常用的打火机,以及一包残留的香烟。
      酒精被缓缓倒在客厅的地板上,透明的液体静静流淌,映出他不清晰的倒影,张青站在那,目光凝聚,等待着。
      许久后,手指轻轻拨动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回荡。
      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
      “咳……咳……”
      烟雾在喉咙里剧烈地翻涌,他不习惯这种感觉,喉间火辣,迫于无奈地放下烟,捂住嘴咳嗽几声。
      烟蒂的淡香在空中飘散,与空气中的酒精蒸气交织在一起。
      鼻间的气味令人冷静,张青走向骨灰盒,打开盖子,烟头在指尖轻颤,最后被丢了进去。
      烟灰与骨灰接触的下一秒,打火机再次被点燃,手一松,火焰猛然吞噬了地板。
      火光在房间内肆虐,映亮了他黯沉的眼睛。
      ……
      楼下,浓烟从二楼弥漫开来,车旁的身影笼罩在火光的余晖中。
      倚靠着车门,周盛峰视线转向走下楼的人,像是猜到了什么,声音冷冷溢出:“你真是个疯子。”
      话音未落,空气被撕裂。张青猛然冲上前,拳头狠狠砸向周盛峰。
      后者没有闪躲,血丝从唇边渗出,舌尖轻轻扫过,味道咸涩,却引来一瞬间的心跳加速。
      手指毫不留情地收紧,张青的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脚尖微微踮起,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火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下,打在他们的面孔上,映照出彼此眼中交织的情绪。
      他靠近耳畔的低语,如火般炙热:“去你的。”
      话还未散尽,已然贴上,带着烟雾和火焰的灼热气息。
      那是一个狂野而激烈的吻,蕴含难以抑制的冲动与破坏力,像烙下印记,又像犯罪。
      一吻分开,周盛峰低垂的目光落在张青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内心深处某种情感,像火星划过干燥的空气,迅速扩散。
      他再也无法自制,反手扣住对方的后颈,重新覆了上去。
      “等等。”张青推开他,气息不稳地说。
      “等什么等?”周盛峰语气粗暴,想把张青强行拽回。
      “少爷,把你变同性恋了我可担不起。”张青在两人仅一线之隔时,往后仰,伸手挡住周盛峰的嘴。
      ——他知道周盛峰是个死脑筋,自尊心强,绝对不肯出柜。
      果然,制挟他的手臂松开了,张青离他远了点。
      又烦又燥的周盛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嗅觉中,那股刺鼻的气味越发明显:“还不快打火警电话!”
      烟雾弥漫得很快。
      小石子被踢得飞了起来,灰色的表面染上了夕阳和火焰的色彩,随着它的落地,惊慌的居民们也从楼梯上“落”到地面。
      “不用我们打了。”张青冷眼扫视四周,说着,拿出手机,打了其他的号码。
      “哥。”
      这一声叫得甜腻腻,像是周盛峰常去的会所里那些小妖精说话的腔调。
      “我,我家着火了……”
      上一秒还高涨的情绪瞬间崩溃,眼泪从眼眶滑落。
      那小水珠子贴着皮肤一点点向下爬,还没到一半就被它面无表情的主人抹掉了。情感真切,声音哽咽,他似乎觉得势在必得,亮晶晶的水花还在残留在脸上,轻蔑的笑已经挂上了嘴角。
      过了三年,周盛峰觉得张青的演技又好了很多,用那张顶多算清秀舒服的脸,竟可以演出我见犹怜之感。
      林星漠的第一句话:“去我家住。”
      林星漠的第二句话:“我的公寓。”
      张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想正式进入林家变成继承者之一,最便捷的手段就是让林星漠对自己心软,明示和暗示轮换,最终还是没有成果。
      张青一秒钟都不想等,切断了电话,低下头,用袖子把眼泪全部抹干净,说话时带着厚重的鼻音:“狗东西。”
      周盛峰听到骂声,双臂交叠在一起:“怎么?成凤凰没。”
      像是没听到一样,张青自顾自地低着头,破旧的建筑如同无形的墙,将人围困其中。
      “张影帝在想台词啊?”周盛峰心情越发烦躁。
      “滚。”张青的眼泪擦干了,又波澜重现。
      抬起头,他愤愤地看向周盛峰,满脸泪痕,满眼不甘。
      “又演戏?”周盛峰的耐性渐渐消磨。
      “滚。”
      再次听到那个单字,周盛峰彻底没了耐性,抓住说话人的手臂,拉近。
      “这个字,我不想再听到第三遍。”
      手臂上的力道气愤难移,张青静静地站在原地,说道:“你以为你老爹成功了,你就成了什么?蠢货一个。”
      空气冷凝。
      周盛峰的火气骤然升腾,怒吼:“闭嘴!!”
      拳头悬在半空,最终没有落到张青身上。
      他气得发抖,心里的苦辣无处发泄,随手抓住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狠狠挥拳,拳拳到肉。
      那人连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已经被打得缩成一团。
      “蠢货。”张青的眼泪彻底擦干了,再不会把袖子弄湿,就像周盛峰说的——他在演戏。
      消防车的鸣笛声渐行渐近,耳边的惊呼和议论绵绵不绝,一高一低的像不怎么悦耳的交响乐,警笛姗姗来迟。
      大胆肆意,就像三年前一样,周盛峰依旧如此。
      张青看着这一切,回忆铺展开来。
      二十年前,A市边缘的老小区,房价低得离奇。
      曲莲原本与林成相恋,林成的事业蒸蒸日上,婚期将至,可林成为了利益,娶了方家千金方舒颜。
      曲莲失意,张建趁虚而入,几句甜言蜜语,她便接受了。
      婚后,张建的赌博、酗酒和家暴将幸福撕得支离破碎。
      五年后,方舒颜车祸去世,曲莲又嫁给了林成。
      方舒颜葬礼的那一天,张青也去了。
      五岁的他见到了十二岁的林星漠,黑西装衬得林星漠像夜空中的星星,冷漠耀眼。
      至于更多的细节,早已埋进与周盛峰的纠缠里。
      又是五岁那年,他遇见了比他大两岁的周盛峰。
      他们是邻居,躲也躲不开。
      周盛峰从小脾气火爆,肆意妄为,连大人也对他敬而远之。
      张青也并非软柿子,看似文静,内心却藏着很多坏念头。这些也多亏了家庭的扭曲,让他练就了出色的演技和坚强的心境。
      知道周盛峰坏,所以故作乖巧,像个被折磨得毫无脾气的小孩,让周盛峰从七岁到十七岁一直对他不错。
      “我们家可怜的青青。”这是周盛峰常挂在嘴边的话,调侃又怜惜。
      少年时遇到了心动的人,感情赶也赶不走。
      自十二岁起,张青就暗恋上了周盛峰,心里明白自己的取向,在十五岁那年,终于鼓起勇气告白。
      周盛峰的反应慌乱而又无措,随之而来的,是气急败坏般的打骂与羞辱,他施展尽可能的手段欺负张青,就像张建一样混蛋。
      恶劣的行为逼得张青开始像恨张建一样恨他。
      感情被吊着想得到又得不到的感觉是最弄人的,张青深知这一点,不会再犯。
      正因如此,他也要让周盛峰也尝尝这种滋味。
      一个月后,张青毫无预兆地跑到了周盛峰的家里,烈日炙烤下,周盛峰穿着随意地坐着,翻看一本杂志。
      突然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张青冲了进去,紧紧抱住了周盛峰,满是表白与恳求。
      同志杂志静静地躺在旁边。
      周盛峰的慌乱与张青的讽笑碰撞,心智也开始混乱。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夏日,呼吸,汗水。
      接踵而来的是张建的暴打。
      那一刻,周盛峰第一次目睹了张青被父亲痛打的情景,和嘴上说得不一样,周盛峰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无力。
      ————张青身边没有爱他的人。
      那么周盛峰爱吗?说不知道是假的,因为他失控了,并且与平时的不同,那是种深度的愤怒。
      一顿打斗,周盛峰帮了张青,三个人都伤痕累累。
      战斗结束。
      汗水和血腥气混合,周盛峰疯了似的将张青揽入怀中,掉下了也许这辈子也没掉过的眼泪:
      “——青青,我再也不会打你了。”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叫张青“青青”。
      事件发生后,张建并没有告诉周盛峰的父亲周大民。同性恋在他眼中是不光彩的事,他不愿丢面子。
      张青也不需要思考接下来如何面对周盛峰,因为周盛峰的父亲周大民创业成功了,广告公司一举成名,他们一家人离开了城市的边缘。
      从此,通讯录里,名为“家人”的那个人,便悄然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但周盛峰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甚至通讯录里的备注也是早有预谋。
      张青早就看准了周大民的广告公司会成功,所以攀附周盛峰是进入上流社会的小踏板,表白只是棋局的开始。
      周盛峰很固执,给他心里设一道坎,就会一直在意,再煽几把火,就会自己跳进圈套。
      那天,给张建留下的纸条上写着:下午去周大民家,有一瓶好酒等你。
      回忆到此结束,张青看着即将熄灭的大火,脸色如常,摸了摸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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