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有人捞起》堰几川

11、假装

　　刚才有多紧张，不计分考核开始后，就有多轻松。

　　杨诗然一个一个随机编号把人叫到最中央的那台摄像机面前，摄像机的红光闪烁着，点头示意一下便能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是二组的人，音乐响起的瞬间，许奂青觉得自己脑中那根弦都突然断开了。
　　如果他没听错，伴奏是记忆中耳熟能详的动画片主题曲，虽然替换成了钢琴版本还改了词，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杜学灵要笑不笑地看过来，问：“两位朋友，你们觉得他唱这首歌怎么样？”
　　他看似问的是两个人，实则眼神集中看着的人只有许奂青一个。
　　戚岘皱了皱眉，把问题晾在一边，没有回答。
　　许奂青倒是乖巧地正脸朝着杜学灵看了过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还行？”
　　他瞳孔的颜色在练习室灯光的反射下更淡了，杜学灵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不知道是表情管理做的不错，还是真的人淡如菊，顿觉无趣，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你们可真没意思。”
　　“因为……”许奂青说。
　　杜学灵没理他，留给他一个有点整容后遗症的下巴侧面。
　　许奂青喉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继续专注地看着考核。

　　这不算对话的对话刚过去，音乐就换成了极具hip-pop风的舞曲。
　　和戚岘对视一眼，许奂青反应过来二组的人是放了个烟雾弹，在戏耍人。但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先松了口气。
　　许奂青心里的小人从刚才动画片主题曲开始就呈现出一种混乱而卡机的状态，差一点就尖叫了出来。
　　戚岘感觉到旁边的许奂青身躯放松下来，头偏向他道：“不是正式考核，不太出格杨诗然就不会管。”
　　许奂青慢一拍地点了点头。

　　在头羊之后，二组的人无一不是这种风格，钢琴伴奏换汤不换药，许奂青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把儿时的动画片歌曲全记起来了。也许是因为瓦石在前，即使后面部分是珠玉，在他眼里也没那么惊艳了，只默默记下他们考核的曲目，准备回宿舍之后听听原作，有个准备。
　　几个人的表演虽然十分突然，又拼接转换，却十分有效地消减了他的紧张感，等他手上的冷汗消失，个人环节已经结束了。

　　刚刚跳完舞的练习生们都喘着粗气冒大汗，体力好的几个撑着腰开始调整呼吸了，等他们都缓过劲来，杨诗然就拍了拍手，旁边的摄像十分懂行地就把相机关掉了，红光一下子消失，猝不及防。
　　“今天就不看团队考核了。”她说，“明天就是正式月末考核，除了负责练习生的我、声乐老师和编舞老师之外，还有新团部门负责人，甚至是其他人会到场，懂我的意思吗？”
　　杨诗然语气不高不低，她向来讲话十分简洁有力，这让她的话多了一丝紧迫感。

　　而她这话之中所透露出来的就十分够琢磨的了，已经安静了不少的练习室里一下子更静，杨诗然像是对这些练习生按了暂停键，大家在这极度的静中都兀自有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见自己的效果达到，杨诗然微微点头，十分满意地说：“那今天就到这儿，散了各自练习去吧。”
　　说完，便和工作人员拍了拍衣袖，冷气和灰尘也没沾，关上了练习室的大门。

　　刚经历过一段不算紧张的考核，练习室里没有春夏秋冬和时间流逝，许奂青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分，他像是没察觉到这古怪的气氛，把视线落在落地窗外。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看起来无云无风的样子，地面任凭那燥阳烧灼，来去的人面上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浪，和铺满冷气的练习室格格不入。
　　一道墙，一扇窗，就能隔绝练习生和普通人的生活。

　　两组的练习生在这奇怪的氛围之中面面相觑，好像谁也不愿意先有动作似的。
　　许奂青又低头对着自己的鞋发了会儿呆，随即在这安静之中突然打了个哈欠，站在他对面的人都看过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许奂青抿了抿嘴，对一边的戚岘说：“我先走了？”
　　“嗯。”
　　话音刚落，许奂青也没理会其他人，就率先出了练习室。

　　许奂青只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即将到来的月末考核也许对现在两组的练习生来说，是这么几个月来尤其、至关重要的一次，偏偏这么重要的一次，还是在他空降之后的第一个月末。
　　他有些烦躁，刚好电梯门开，他顺势进去按了一楼。
　　他要出去散散心。
　　本来已经好多了的手腕骨和膝盖又开始酸痛起来，手心也被他捏的又热又红，但从电梯里的玻璃反光看，许奂青还冷着脸注视着按钮，其实他已经神游天外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只听电梯里华臣旗下歌手的歌曲bgm骤停，“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他大步踏出了电梯，从不到二十度的大楼里逃了出来。
　　热浪让他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两胳膊。

　　二组的人看似随意，但许奂青听得出来，他们连那不着调也不符合作词规则的歌词，都是跟着伴奏走的，即使是儿歌也可以升key降key，甚至是自由发挥和音，那几个人就是这样想“骗”过他们的。
　　音乐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怪癖，又有谁能确定这样的方式是华臣内部没人喜欢的呢？许奂青不知道。
　　可能唯一一个比较好的消息，是二组只有两个人选了vocal个人展示，其他三个里一个rap两个跳舞，不难看出来整体在团队曲目中的合作分配。可相应的，比较坏的消息就是，他们的团队分配均衡而各自发挥强项，效果应该不差。
　　要不说华臣是练习生里的军校呢？

　　许奂青叹了口气，他剩下的优势就是半吊子原创和改编了。
　　脑子里不断闪回着刚才考核中的歌舞，许奂青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街对面。

　　华臣周围的商圈，除了他们自己，还有两三家娱乐公司，如果许奂青没记错，地铁站一站的距离过去还有几个著名的工作室。所以这附近又被称作“娱乐圈圣地”，为了一些艺人的上下班，粉丝会自发地聚集在这周边，就连娱记也会经常蹲人拍视频。
　　现在在华臣街对面的不远处，就聚集了至少二三十个粉丝。
　　那里是一个中型娱乐公司的坐落处，许奂青对娱乐圈偶像公司的了解仅限于三家大公司，其中一家还有些日薄西山的相，剩下两个就是OW和华臣。
　　“争……锋？”他念出了公司门前的大字。

　　知道了名字，他反而有些印象了。
　　去年一整年的天气都有些怪，冷的时候极冷，初冬靠近北方的户外就有零下几度了。一个既定无法改变的商演现场，在雨夹雪的恶劣天气下，七个人打扮得十分土潮的年轻男生仍然敬业地在舞台上唱跳，雨落在睫毛上最后都化冰了。在表演结束不久，这个极其敬业，看起来也极其冷的视频就被发表在了各大平台，不断发酵下，一支逆袭的男团就这样诞生了。
　　而后在好的口碑之下，男团趁热打铁推出了新专辑，吸了不少的粉丝，把建在老旧两层商务楼的公司直接搬到了商圈。
　　原来就在华臣附近。

　　许奂青慢慢地眨眨眼，他看着两辆还算平价的商务车停在公司门口，接着传来一连串的尖叫声和咔嚓不停的快门声。
　　逆袭的男团出来了。

　　即使已经有了名气，但争锋总归不如大公司那么愿意给预算，所以他们现在穿的都还是几千块粉丝咬咬牙就能买的同款。
　　但也许品味不太好，出来的好几个男生除了一头认真打理过的脑袋，上半身的搭配从许奂青的视角看是奇异无比，即使酷暑，也叠穿两件短袖，一个两个像极了御花园里竞相盛开的艳花，打算让香气扩散到周围的所有人。
　　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下，男生们头也不抬，直接上了车，而经纪人和助理则冷漠地关上了门。

　　许奂青猜测这些粉丝应该也没能拍上几张照。
　　他深知火了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变成这样，就是OW里那个练习生登上第一的宝座后，都要抬着下巴斜眼看人，更何况骤火的男团？
　　他拉了拉嘴角，有些可惜那些也许等了很久的粉丝，今天还是高温警告，如果身体差一点没准就中暑了。没了看热闹的想法，许奂青正要收回目光，就又听到离他这条街有些近的女生突然发出了尖叫。

　　许奂青疑惑地再看过去，现在的日光更盛，他睁开眼看就觉得眼睛酸得很想流泪，只能用那只酸痛的手遮住眼上，勉强看清了那边的动静。
　　原来是紧闭的车窗在慢慢开走的路上开了三分之一。
　　露出了里面人的手机滚动弹幕。

　　上面黑底白字写着：现在外面高温，我们还要跑其他的行程没办法一一聊天，我们准备了凉茶，还请大家趁早休息降温防暑！
　　红灯变绿，商务车开始加速，拿着手机的人又使劲把手伸出来挥了挥，这才关上了窗。

　　许奂青挑了挑眉，他把手放了下来。
　　而争锋的门口真的开始一一发放了凉茶和人手一把遮阳伞。
　　此时无风，燥热的空气散不掉吹不开，但可能这些在争锋门口留着热汗的人会突然觉得凉爽了呢？

　　“许奂青。”
　　听到戚岘的声音，许奂青转过身去，他以为戚岘已经开始练舞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楼上看见的。”
　　许奂青：？
　　闻言，他扫了眼自己的打扮，中规中矩的纯色短袖和牛仔裤，从上面看估计下面全是他这种打扮的小人。
　　他嘟囔着：“这也能看到吗？”

　　戚岘把他冻在练习室小冰柜还没吃的雪糕拿了下来，撕开递给他：“害怕？”
　　“刚才有点。”许奂青一口咬上这还冒着冷气的雪糕，说，“现在没有了。”
　　许奂青看着前方已经看不到那两辆商务车尾巴的车道，思考了一下，道：“我就是突然觉得，如果我当偶像出道，也许比杜学灵这种人看起来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