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中那些年》南山鸢

46、小橘

　　景闲的汤饭先被端了上来，他闻着浓郁的番茄香，胃口大开。用勺子舀了满满的汤，也没管烫不烫，吹了两口就送进嘴里。
　　很温暖。
　　景闲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在学校里沾染的死人味都散了些。
　　“谢谢。”服务员给温晟睿端上了米线。
　　米线热气腾腾，很快在温晟睿的眼镜结了层白雾。温晟睿为了方便，直接把眼镜摘掉放在一边。
　　景闲盯着温晟睿碗里的米线突然有点馋，跟他商量：“温晟睿，我可不可以用肥牛跟你换一筷子的米线啊？”
　　温晟睿：“你随便夹。”
　　景闲就夹了一点儿在自己碗里，然后把盖在饭上最大的那片肥牛给了温晟睿。
　　“呃。”温晟睿看着那片肥牛，觉得不好意思，大勺子里赶了一些米线想递给景闲。
　　“不用了不用了。”景闲挡在自己碗前，“我吃不下这么多。”
　　他用筷子抵着温晟睿的勺子还了回去。
　　温晟睿最后变相的还是给了景闲一块牛肉。
　　“温晟睿，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的。”景闲看着多出来的牛肉。
　　温晟睿下意识地想去推眼镜，手悬在空中才意识到眼镜早就被摘掉。
　　“不是客气，只是想分给你。”
　　“谢谢你。”
　　吃过了饭，两人还在回去的路上先进了超市买了些东西。景闲大包小包拎着，里面装的全是在学校超市里买不到的以及比学校超市便宜的东西。
　　真的是，都怪那个薯片打折，勾引他一口气买了六罐，自己准备的零钱全部就花完了。超市里还有泡面，景闲自然是不肯放过，连带着火腿肠又花了二十。
　　走回北门，门口还有家长带着小孩，希望能够进学校里。那个瘦高的保安询问了缘由，便让他们先登记。
　　景闲和温晟睿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却被拦截了下来。
　　“学生吗？”
　　景闲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起他们俩出来的时候把外套脱在了教室里，也没有穿校裤。
　　“嗯对，高三的。”
　　“哪个班的？”
　　“十三班。”
　　“现在进学校干什么？”
　　“回来上自习。”
　　保安室的玻璃窗打开，里面那个矮胖的保安戴上眼镜，有着很重的口音：“老高，那个长得高的小伙子我认识，你让他们进去吧。”
　　景闲温晟睿几乎和外面想要进校的家长同时进入学校，那家长询问教务处往哪儿走。景闲给她指了方向，看见她拉着小朋友快速跑了过去。
　　“天啊，现在就开始考虑小升初的问题了。”
　　“嗯。”
　　还没走多远，温晟睿侧目，看见那只一只平时只会呆在北门保安室里的狸花猫蜷缩在路灯下，慵懒地躺在那里。它的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耳朵偶尔轻轻抖动，似乎在捕捉周围最微小的声音。
　　体型似乎比上次看见的时候还要再大一些。
　　“小狸花？！”显然，景闲也注意到，并且非常高兴地朝狸花猫走了过去。
　　温晟睿紧跟在他的身后：“北门保安室里的，有点怕人。”
　　景闲将塑料袋轻轻放在地上，蹑手蹑脚靠了过去。
　　温晟睿大气不敢出，因为他曾经试图靠近，却被一下躲开。他怕自己过去就会让那只狸花猫跑掉，这样的话······
　　景闲可能会很遗憾的。
　　他站在一边，静静地观察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狸花猫自然是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眼睛，甩了甩尾巴 ，表示不满。
　　景闲继续向前走，一直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蹲下伸出手，向狸花猫“嘬嘬”两声，把狸花猫彻底吵醒。
　　狸花支起身体，张大嘴巴装腔作势，又突然将两只前爪向前一伸，身体弯下去打了个哈欠。在景闲面前“喵喵”叫了几声，发现似乎是不对人产生威胁。然后逐渐靠近，带着警惕。
　　景闲在面对猫的时候展现出无语伦比的喜爱。他光蹲在那儿，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来。
　　温晟睿的思绪被拉回到三年前的那个秋冬季节。他记得自己必须向一中教务处提交一些资料，否则他将无法参加中考。
　　他精确地计算着时间：大课间活动的十分钟结束后，他计划从教室取资料，然后递交到教务处，再返回教室，这样他还能剩下十分钟的时间来背单词。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直到他从行政楼出来，意外地在紫藤长廊下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温晟睿装作没有注意到，匆匆走过。
　　但一旦转过角落，进入对方视线的死角，他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仔细观察这位年级上的风云人物究竟在做什么。
　　对方先是四处张望，似乎在警惕着什么，然后从宽松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
　　这激发了温晟睿的好奇，他甚至稍微往回走了几步，换了一个角度，以便更好地观察对方的举动。
　　他看见那塑料口袋里装着少量白色的固体块。
　　对方端着塑料袋，在长廊下来回走了好几圈，左顾右盼，还不断扒拉开两侧的灌木丛找东西。
　　他在偷偷喂什么？喂狗，还是喂猫？
　　霎那间，一只身材瘦弱的橘白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跳上紫藤长廊的下摆设的长椅。
　　那边平时都没有人坐，上面积得都是灰。可是他看见对方毫不嫌弃地坐在了猫的旁边，将袋子里的冻干一颗一颗喂给小猫。
　　看来待会儿对方起来的时候，也会蹭一屁股的灰，他主动分析着，想等着验证，看待会儿对方起身的时候会不会印上两个黑色屁股印。
　　反正绝不承认这是他的恶趣味。
　　小猫吃完了冻干，头一伸就往对方的手上蹭。温晟睿不知为何，仿佛自己手背也有被动物毛发擦过的感觉。
　　流浪的动物毛发都没有经过打理，摸上去肯定是粗糙的，还很脏，说不定还有跳蚤。他心里有些膈应，却还是很羡慕。
　　对方只留给他小半个侧脸，可是还是能够看出一股欢喜。
　　一直到预备铃响起，温晟睿才意犹未尽，跑回教室。临走前还看见对方和那只小猫挥了挥手。
　　幼稚。
　　猫又不会说人话。
　　温晟睿一节英语课的时间，都在心里批评这种乱喂流浪猫的行为。
　　随意靠近流浪的动物，万一被咬了怎么办？万一身上还带着跳蚤、病毒这又怎么办？万一出现问题又该怎么办？
　　他在大脑搜索，通过各种网页整合形成一份资料，留着下次看见对方再喂流浪猫的时候站出去进行劝说。
　　——“景闲同学，你好。我理解您对流浪猫的同情和想要帮助它们的愿望，但我们需要考虑更全面的影响。虽然您可能觉得给流浪猫喂食是善意的，但这样做可能会导致它们过度繁殖，增加疾病传播的风险，并且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压力。与其随意喂食，不如考虑参与或支持流浪猫的绝育计划，这样可以帮助控制流浪猫的数量，减少它们遭受的痛苦。如果你真的想帮助这些猫，可以考虑领养它们，或者参与动物救助组织的活动，为它们提供一个永久的家。我尊重您对动物的爱护，但让我们共同努力，找到一种更负责任的方式来表达我们的关怀。”
　　当然，他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的这个想法被自称是他朋友的学委知道后，劝言道：“你最好别说，要不然会被打。”
　　“打架是违纪行为。”
　　学委：“······那你会被人家用很奇怪的眼光看待。”
　　学委已经对温晟睿感到无语，说了几句之后去找别人吐槽去了。
　　温晟睿自然是没有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他不想被景闲打，也不想被景闲用奇怪的眼光看待。
　　他再次遇见景闲喂猫的时候，刻意路过，听见了对方的叹息。
　　“要是能把你带回家去就好了。”
　　之后再遇见，景闲对着小猫说：“等我毕业了，就把你带回去。”
　　最后一次，温晟睿比景闲更先遇见小猫。那只猫似乎只是对他手里拿着的烤肠很感兴趣。
　　他低头，一直盯着在他脚边不断徘徊的，蹭来蹭去的小猫。
　　他站在那儿，完全不敢动，生怕自己将小猫惊吓。
　　白夏进入学校送资料，看见愣在原地的温晟睿，再看见在他脚边围绕的小猫。突然提出：“小睿，你很喜欢这只猫么？喜欢的话我们把它拿回去养吧。”
　　温晟睿：“不，不喜欢。”
　　“看这猫还跟你挺有缘的。”
　　“这是别人的猫。”
　　“好吧。”
　　真不是温晟睿故意将猫带回去的，是他们在学校里忙完了一切，准备乘车离开时，那只猫窜到了温晟睿家的车轮胎旁边。
　　白夏从后车厢腾出一个空纸盒，放在地上。
　　温晟睿很想再提醒他的母亲，这只猫已经有了主人。但这只猫已经跳进了纸箱子里，张嘴喵喵叫，感觉上在催促白夏赶快把它带走。
　　那一刻他动了私心，他想养这只猫。
　　他在心里给景闲道了一个暑假的歉，每次看一眼懒在家里的猫，感觉负罪感就增加了一层。
　　……
　　“睿哥，快，过来！”景闲悄声喊了温晟睿。
　　温晟睿回过神，眼前景闲正蹲在路灯下，轻柔地抚摸着侧躺在他的前面的狸花。
　　“睿哥，它好乖啊。”景闲一遍又一遍顺过它的毛，“让摸诶。”
　　温晟睿缓缓靠近，弯下腰手指触碰在狸花的头部。
　　很柔顺，没有想象中刺手的感觉。
　　温晟睿还没有享受多久，狸花身体一翻，甩掉两个人类的手，一溜烟跑到了草丛里。
　　晚自习的上课铃响起，现在时间六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对于两人回趟寝再去教室拿东西最后赶往大教室来说绰绰有余。
　　景闲摸到了猫，心情变得开朗。提着塑料袋，嘴里还哼着歌。
　　温晟睿绞尽脑汁，还是直接问出了问题：“景闲，你是不是很喜欢猫？”
　　“昂。”
　　“为什么？”
　　景闲想了很久，最后给出答案：“大概是一种情感寄托。”
　　“什么意思？”
　　“温晟睿，我们放完东西就去教室，对吧。”景闲撇开了话题。
　　温晟睿点头。
　　两人把零食放回寝室，去教室背了书包走往大教室，签了到找了个角落坐着。
　　大教室里，只有一个老师在守，有人自主学习，有人趁这时间在玩手机。
　　景闲将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全部划分，给每一阶段都安排了任务。
　　温晟睿也有自己的计划。
　　两人都在默默地学习，时间很快就过去。
　　这是第一次只有两人在寝室过夜，景闲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兴奋。十点半钟关了灯，本来打算早早休息，可一直到十一点半都没有睡着。
　　隔壁床的温晟睿光明正大拿着手机看网课。
　　景闲叹了一口气，干脆坐了起来。温晟睿以为是自己打扰到景闲，便将手机关掉。
　　“怎么了？”
　　景闲叹气：“平时都是十一点过才睡，今天睡这么早，还有点不习惯。”
　　温晟睿盯着他。
　　景闲：“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又想起一中的那只猫。”
　　温晟睿心瞬间提在嗓子眼上。
　　“希望它能够好好的活着，像北门的那只小狸花一样。”
　　“哎，以前我还是挺没责任的，光想着毕业了把它偷回家，但是根本就没有想过应该去如何养它。以为就是喂喂饭，梳梳毛就行了。可是自从家里多了小二，我才意识到原来养宠物真的需要付出很多的精力。”
　　“情绪价值是双向提供的，景小二给了我很多的安慰，所以我会特别的喜欢它，觉得这样能够把我的情绪反馈回去，即使它只是一只猫。”
　　“学校里的那只橘白猫可能也有这样的效果吧。不过我也庆幸，我没有一意孤行将它带走。”
　　景闲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猫谈论到自己的生活。
　　“感觉现在上了高三，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多了起来。每天也都在忙，一刻不停的学习。有些时候我都怀疑我会不会一下子用脑过度，然后头发变白？不要，希望我大脑觉醒，然后突然什么都会，一手做数学一手做物理！”
　　温晟睿插不上话，只能回应一些音节文字。
　　“嗯。”
　　“真烦啊，真希望高三赶快过去！”
　　景闲牢骚发到结尾，一定会回到原来的话题。
　　“要是可以的话，我要再带只猫回去。”
　　景闲慢慢躺了回去，已然有些困意。
　　“不好意思打扰你学习了。睿哥，谢谢你。”
　　温晟睿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坦白的最好时机。
　　他鼓起勇气开口：“景闲，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景闲勉强抬起头。
　　“那个……一中的那只猫，其实，被我母亲带了回去。”
　　景闲：“！”
　　立刻坐起！
　　“你是说，那只猫现在在你家里吗？不对啊，我怎么没有看到？”
　　温晟睿低下头：“前年送回了A市的老家。”
　　景闲的手激动到颤抖，倾身向温晟睿扑了过去。
　　“砰——！”两人倒在床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隔壁立即传来连续的叩墙声，提示他们。
　　景闲大半个身体都趴在温晟睿的身上，兴奋地挪动：“小橘真的在你那儿？！”
　　“它现在是不是长得又大又胖？它尾巴尖上空出一片的皮肤长毛了吗？它现在还喜不喜欢吃冻干？它……”
　　温晟睿根本听不进景闲的询问。他现在只感觉大脑又开始发热。大脑发热，连带着身体一起发热。
　　景闲的手还在他的身上乱摸。
　　温晟睿左手渐渐扶上景闲的腰，右手横过他的肩抓着他的手臂。用力翻过身，和对方面对面侧躺。
　　“唔！”
　　在景闲的头撞上墙的前一刻，温晟睿用手掌护住。
　　“对不起。”
　　温晟睿道歉，但放在景闲身上的手并没有收回。
　　“刚刚是我冒犯了。”景闲感受到温晟睿手掌覆在自己腰上的温度，整个人也开始变烫，嘴也瓢了，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我……我……”
　　为什么在最后事情还是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温晟睿不但没有和景闲拉开距离，反而还继续向他靠近，双手还控制着他不能远离，就算他远离，也只能抵着墙。
　　温热的气息吐在景闲的额头，温晟睿娓娓道来。
　　“橘猫现在过得很好，确实长胖了不少……不过它现在不太喜欢吃冻干。它尾巴尖上的猫癣也治好了，已经长出了毛。它不爱运动，每天只喜欢在玻璃房里睡觉。对，家里还有人陪它……有点遗憾，我没有拍照。”
　　“……啊，呃，这样啊。”景闲彻底晕乎起来，手盖在温晟睿的左手背上。
　　“嗯。还有，它现在……”
　　角色互换，现在换成了温晟睿向他唠叨。
　　景闲被拥在热浪里，逐渐闭上眼。
　　以后再也不骂卫晞是狗头军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