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土豆鹌鹑

1、chapter 1

　　滚烫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连风都是热的，气浪刮在脸上，让人透不过气。
　　赵安恕把手中那把布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图，中间还挤着“治痔疮就到方厂医院”九个大字的塑料扇子放到一边，拿起一旁还略微冒着寒气的冰饮喝起来。
　　他坐靠在板店门口的台阶上，长腿懒懒的瘫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滑板场”。
　　说是滑板场，其实就是许多个滑板道具摆在滑板店门口的空地上，仗着和左右店铺老板的关系好，挤出一个堪堪够四五个人活动开的场地而已。
　　“安哥！”一个一头绿毛的男生从赵安恕身后的自由滑板店里探出头，“完蛋了，我得赶紧走了，下午三点我们那老秃头要查班，再让他发现我就完蛋了！”
　　赵安恕看了眼手机，随后挪了挪腿，给他挪开了一条道说：“还有十分钟就三点，你得加速喽，别到时候我路过你学校，又在那电子屏上看见你孙文杰的大名。”
　　“真是服了，一个学剪头的学校整这么多花样。”孙文杰一手背起书包，一手拎起滑板，风一样的窜出店，可风刚窜到外面，就感觉自己被太阳烤的粘稠了，失去了窜的能力，喊道：“卧槽，今天也太热了，安哥你这天气滑了一中午啊！”
　　他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赵安恕踢了一脚屁股，并且向他扔过来一句话：“快点吧，再磨叽，你就等着金榜有名吧。”
　　被踢了一脚的孙文杰一边感叹自己人生凄惨，一边顺势踩在滑板上，飞速向前滑去，几下就没了踪影。
　　赵安恕看着孙文杰消失的方向呆了几秒，然后身了个懒腰，站起来，踢正脚下的滑板，滑向简陋的滑板场。
　　下午三，四点的太阳没有正午那么烈，但依旧耀眼，滑板场上的金属道具反着光亮。
　　少年滑着滑板，在各种道具之上做着滑板动作，他穿着一双破到不可思议的鞋，踩着一块滑板，随着他脚下的动作，仿佛施了法术般，滑板在他脚下肆意旋转。
　　他的身影在各个道具上起落，偶有几个动作出现差错，使他摔到地上，他也会迅速起身，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成功。
　　时间偶尔也会过得很快，尤其是人在专注于某一件事的时候，当少年终于决定休息的时候已经临近6点，太阳逐渐收起她的神通，没那么热了。
　　不知何时周围零零星星地来了一些板仔，有三两个一起边聊边滑的，也有独自守着滑板死磕一个动作的。
　　有个带帽子的男生看见他往这个方向滑过来，向他挥了挥手，喊道：“安哥，你终于打算休息啦！”
　　“天太热了，有点呛不住。”赵安恕咧嘴一笑，漏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呦，小东子，多会儿来的，今天你妈放你出来了？”
　　“哎，安哥，我已经来了一个多小时了，都该撤退了，你这一滑起来就像与世隔绝的状态也太强了！”小东子扶额。
　　“我和我妈讲了好久她才放我出来，但只放两小时，我太羡慕你了，能天天滑。”
　　“别，我这生活你可别羡慕，你还是听你妈的，好好沉下心考高中吧。”赵安恕拍了拍小东子的肩说。
　　说完话，赵安恕滑着滑板，在三三两两的板仔之间游荡了一圈，维护了一下自己作为自由板店店员的形象，走流程似的和人们打了一圈招呼，随后选了一块形象还不错的台阶坐下，掏出手机。
　　刚点开屏幕，界面上就明晃晃的挂着好几条微信信息。
　　嬉皮杰：啊！啊！啊！
　　嬉皮杰：[哭泣]安哥，我被抓了。
　　嬉皮杰：安哥，那老秃头要专盯我一个星期，罚我整整一个星期不许离校[哭泣][哭泣]
　　嬉皮杰：真是绝了，当初来这个地方学剪头，就是因为我妈有个亲戚在这个学校，指望能关照关照我。
　　嬉皮杰：据我妈说，这人是她哥哥的媳妇的弟弟的表兄弟的哥，我刚才问了问我妈，指望他能救救我，结果这人居然是老秃头。
　　嬉皮杰：怪不得老秃头总盯着我，真是够关照我的。
　　赵安恕看着他这个离奇的亲戚关系沉默了几秒，然后发：
　　这关系够硬，有他在你这孙猴子想跳出学校有点难。
　　紧接着发了一个孙悟空被五指山压着的动图。
　　嬉皮杰：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嬉皮杰：安哥，我被关一个星期其实是没关系的，我主要放不下你呀！勋哥在外地，至少两个星期才能回来。
　　嬉皮杰：子硕和思婉姐都在学校，他们学校虽然管理比较松，但是耐不住子硕他爸天天盯着他，思婉姐怕他在他爸的威压下崩溃，决定留下帮帮他，这几天都不过来。
　　嬉皮杰：可怜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我可怜的娃[哭泣][哭泣]。
　　赵安恕看完他发的话，笑了笑发：
　　滚吧，谁是你的娃，店门口天天这一群人，你当他们是空气啊，你还是认真学你的剪头去吧。
　　编好的字刚点了发送，赵安恕就听见有人叫他，他抬头看去，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校服的男生正抱着滑板看着他。
　　见他抬起头，那男生忙说：“安哥，你这儿有侧螺母吗，我想换个螺母，我这个侧螺母磨平了。”
　　赵安恕看着这男生，在脑海回忆了一圈，没有搜寻出有关于他的记忆和名字，但作为一个优秀的滑板店店员，这并不影响他换螺母，于是他一咧嘴漏出两颗虎牙，拿出一个热情的笑容说道：“当然有，进店里看。”
　　领着那男生进了店，赵安恕打开一个玻璃柜台，柜台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几沓小包装袋，每沓颜色品牌都不一样，赵安恕从每沓各拿出一袋放到桌子上：“选一款吧。”
　　那男生看了看，最终从一群五颜六色的螺母里选了个中规中矩的银色。
　　赵安恕把那男生的滑板放到工具台上，用扳手拧了拧轮子上的侧螺母，发现拧不开，说了句：“你这螺纹滑丝了，以后勤换点螺母。”
　　然后把滑板放到地上，把滑板专用的T工具卡在侧螺母上，心中默念道：大力出奇迹，大力出奇迹。
　　紧接着抬腿用力一踩T工具，只见大力确实出了奇迹，被这么用力一踩，螺母确实松动了。
　　赵安恕对这一脚的效果很是满意，对着那男生笑道：“看，大力确实能出奇迹。”
　　随后他重复以上的操作逐步卸下四个轮子的螺母，又拿起攻丝工具，将滑板滑丝的部位修理好，再将轮子归位，装上新的螺母，一番操作行云流水，赵安恕没花太长时间，就装好了滑板。
　　男生拿着装好的滑板，掏出手机，扫了店门上的二维码，付了四块钱，说道：“谢谢安哥了，我先走了。”
　　赵安恕手撑在柜台上咧嘴一笑，漏出招牌式的两颗小虎牙，一双桃花眼眼尾弯弯，和他挥了挥手：“没事，有机会常来店里玩儿。”
　　耀武扬威了一天的太阳终于感到了疲惫，开始渐渐下沉，染的天边赤红。
　　那男生走后，赵安恕一个人靠在店门口，骨节分明的手里夹着一支烟，随着烟的长度慢慢变短，烟雾渐渐弥漫开来，围住赵安恕，让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他看着斜对面，斜对面开着家便利店，蓝绿色的招牌上写着“王二小铺”几个大字。
　　王二小铺的侧面的楼梯上坐着个少年，那少年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校服外套随意的披在身上，正在低头看着腿上放着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书本，还时不时提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赵安恕磕了磕手中的烟，烟灰随风落到地上，他看着那少年在心里默默的想，“第四天了，今天是你连续来的第四天了。”
　　赵安恕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四天前，大约下午六，七点的时候，少年来到楼梯上坐下，一直至夜间十二点，一点左右才离开。
　　从刚开始地人来人往渐渐变成零散的几个人，到最后整条街上几乎看不见几个人影，大半条街的店铺已经打烊，只剩零星的几家店冒着灯光。
　　一轮圆月高高的悬在夜空，皎洁的月光落向大地，和街边路灯的光亮融为一体 ，洒在自由滑板店前的小型滑板场里。
　　彼时，赵安恕一个人踩着滑板在各个道具上游走，时不时还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终于在某一次摔了个大马趴后，赵安恕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抬头看向周围，发现街上竟不是只他一人。
　　一个少年坐在他对斜面的楼梯上，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腿上放着书本，正巧也在看向他，赵安恕一个愣神，不怎的突然没了休息的心思，他重新拎起滑板，又开始重复他的动作。
　　当赵安恕终于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他大概打扫了一下店里和板场里的卫生，然后锁上店门，临走，他回头看向斜对面的楼梯。
　　那少年还坐在那里，确切的说是坐靠在楼梯上，他一个胳膊肘撑着台阶，一只手拿着一本小册子，看上去像是在背着什么东西，路灯照在他的身上，光线映出他俊秀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莫名衬出一股清冷感来。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赵安恕的目光，抬头看向赵安恕。
　　赵安恕冷不丁和人家对视上，有些尴尬，下意识的和少年笑了一下，随即把头扭回来，然后踩上滑板立刻溜之大吉。
　　随后连续三天少年都是以这个时间点出没，这三天里，每当赵安恕摔在地上时，总是向台阶上一看，一个白色的身影或抬眼看着他，或就着灯光看着书。
　　每当看到这样的景象，赵安恕就突然没了躺在地上忧伤滑板动作失败的兴致，于是乎一个激灵翻身起来，继续死磕动作。
　　而今天是少年联续出现的第四天。
　　赵安恕掐灭了烟，心想：你今天果然又来了。然后顺手把烟头扔进垃圾箱，一脚踩上滑板，滑向板场。
　　这回赵安恕没有滑太久，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就踩着滑板晃晃悠悠的滑向王二小铺的隔壁，冬暖夏凉饮品店。
　　冬暖夏凉饮品店的老板年纪不大，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赵安恕刚踏进店门，年轻老板就笑呵呵的叫住了他：“小安，今天又来了，还是喝老样式？”
　　“唉，这天越来越热了，没滑几下就渴的不行。”赵安恕摸了摸头，“还是老样式，杨哥，今天整两杯。”
　　“好嘞！”杨哥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工作区，开始制作起饮品来。
　　杨哥工作效率奇高，赵安恕刚找到一个合适的椅子坐下，掏出手机，准备泡泡网络，那边杨哥就拎着两杯饮品朝他说道：“小安，你饮料。”
　　赵安恕深深地被他杨哥的速度折服，只好收起手机，接过饮料，随后向杨哥挥了挥手：“走了杨哥，账继续划我卡就行。”
　　赵安恕出了门，没有向往常一样直奔板场，而是缓缓滑到王二小铺。
　　赵安恕掠过铺门口，来到店侧的楼梯上，顺脚把滑板立到一边，然后提着饮料对着面前的少年晃了晃，说道：“今天太热了，你在这儿坐这么久容易中暑，喝杯饮料吧。”
　　他话说完，不等少年做出反应，不由分说地将饮料一把塞到少年怀里。
　　少年可能被突如其来的赵安恕惊到了，一双丹凤眼闪过一丝错愕，他看了看怀里的饮料，看了看眼前的赵安恕，思考了一下说：“谢谢你，这个多少钱，我付给你。”
　　“没事儿，你喝吧，我在那家店有会员，没多少钱。”赵安恕笑着问道 ：“我叫赵安恕，你叫什么啊？”
　　少年犹豫了一下，决定收下饮料，听到他问名字，于是抬眼看向赵安恕：“何漠，谢谢你的饮料。”
　　“没事儿。”赵安恕说完，看了看何漠腿上的练习册和身上披的校服褂子，又问道：“你是高中生？一中的？”
　　“嗯。”何漠回了一个语气叹词，随后找了个舒坦的姿势靠在台阶上，“你滑板滑的很厉害。”
　　突然得到一句夸奖的赵安恕有点不好意思，他摸摸头：“哈，也还好啦，主要是练的多。”
　　说罢，赵安恕弯腰一把捞起滑板，一双桃花眼眼角弯弯，把滑板在何漠面前晃了晃：“这个很有意思，你要不也试试，很好学的。”
　　何漠怔怔地看着咧嘴一笑漏出两颗小虎牙的赵安恕和他手中的滑板，修长的睫毛眨了眨，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