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差》乃时落

26、尾巴

　　深夜，郑亦唯坐在自己的书房桌子前，神色凝重。
　　看着桌子上的灯光隐隐约约，他反复思考着陆晴雯的最后一句话。
　　离开时，池政锴在门口叫了他一声，和他握手，眼里足足的肯定和欣赏。
　　郑亦唯知道，他的助理审判八成是稳了。
　　而助理审判的终点就是审判，审判的重点就是郑亦唯向往了很久的乌托邦：法官。
　　所以郑亦唯知道，这是他的未来。是他的第一步，但也是他努力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追求目标。
　　可是陆晴雯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脑中萦绕不去，似乎背后还有着更大的“关联”。
　　可是这个“关联”是什么，他不知道。
　　走在路上时，池政锴就已经看出来了他的心事。还是在路上，池政锴也对他“状似无意”地说过，十有八九的案子，只要明面上得到结果就可以差不多了，各得其所，何必真的要追随那个“缘由”。
　　这是对于池政锴来说已经司空见惯的东西，但是对郑亦唯来说，他早晚会有一天要面临终身责任制；至于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第一个负责的事情做出一个完美的结果。
　　林卿怜进了卧室关上卧室门，看见他这个样子，从背后抱住他，埋在他肩头，声音很低：“怎么了？”
　　郑亦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了口气：“没什么，想事情。”
　　林卿怜应了一声，继续抱着他。
　　郑亦唯看起来真的心事很重，他伸手拽了拽林卿怜：“卿宝，给我抱抱。”
　　林卿怜不明所以，但是欣然同意了，他站起身想挪个椅子过去，然后刚站起身就被郑亦唯一把拽到怀里搂紧了。
　　郑亦唯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几乎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林卿怜身上。恋爱谈了快八年了，林卿怜头一次见郑亦唯这种状态，也是头一次从郑亦唯口中听见他这么直白地说“好累”。
　　林卿怜问他：“你怎么了？”
　　“陆晴雯她到底……她为什么要霸凌陆芊？她到底是什么？”郑亦唯把陆晴雯最后给他的那句话说给林卿怜，然后郁闷地问。
　　林卿怜也不知道，但是林卿怜知道得安慰他：“没准就是随便一说，没什么大事呢。”
　　“如果只是因为好玩，她犯不着说这句话。”郑亦唯脑袋埋在林卿怜身上，声音闷闷的，“我一想到这是我第一次接手的案件就弄成这样，还留了个尾巴，我就……”
　　就难受。
　　林卿怜实在不忍心看着爱人这副死样子，有点担忧地拽了拽他：“哥，睡吧，明天再想。”
　　郑亦唯心事太重了，林卿怜没有硬缠着郑亦唯要，但是郑亦唯知道他很想自己，并且忙了很久回来一趟不容易，于是把他搂在怀里抱了一整晚。
　　林卿怜靠在郑亦唯怀里，呼吸着郑亦唯身上睡衣的味道，很快就想到了帮他缓解一下心情的办法。
　　他翻了个身，埋在郑亦唯怀里，郑亦唯感觉到他的动作，抱住他，眼睛也没睁开，有点疲惫地哄他：“乖啊，事情解决了再给你。”
　　然后得到了林卿怜找了个支点支起上半身后，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郑亦唯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笑：“你不想我吗？”
　　林卿怜看着他的眼睛，老老实实：“……想你。”
　　郑亦唯含着笑重新闭上眼睛：“那不就结了。”
　　林卿怜：……
　　说不过他。
　　但是林卿怜对他的担心是真的。
　　前两年还在大学的时候，林卿怜真的感觉他俩都是用不完的精力，基本上很多节假日不忙的话都能出去住。
　　很多时候他们亲昵完后会两个人经常起来自己看自己的专业书，他看着自己和郑亦唯手里厚得不分伯仲的书长叹，然后常常惹得郑亦唯笑他。
　　实在看不进去也背不进去的时候，郑亦唯会拉着他回忆过去，仰望未来。
　　郑亦唯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法官席位，一锤定音掌控全局的那个。
　　出于对郑亦唯执着的爱，林卿怜对于“郑亦唯会成为一个优秀法官”这个事情坚信不移。所以他看着郑亦唯不负众望地一步一步地毕业，考司法，实习，考公，再到现在这样，每一步都是他陪在郑亦唯身边，见证了他一路的艰难和最终的成就。
　　关于池政锴找他这件事，郑亦唯没跟别人说，但是郑亦唯跟林卿怜咬过耳朵，林卿怜能猜到池政锴的意思：这件事情的结局出来了，相当于郑亦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但是就因为陆晴雯最后的那句话，这个案子在郑亦唯心里根本算不上结束。
　　林卿怜感觉得到，郑亦唯在他们俩的感情中总希望承担更多，很多时候报喜不报忧，他怕林卿怜慌，所以像现在这样，郑亦唯遇到真正想不开的事情了只喜欢自己扛。
　　林卿怜知道，他不想郑亦唯自己扛，所以当然不开心。
　　他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帮帮郑亦唯。
　　第二天晚上，虽然清华已经开学，郑亦唯却突然收到了郑子言的电话。
　　郑子言语气很轻松：“哥，谢谢你啊，芊芊应该快要好起来了。”
　　郑亦唯表示认可：“嗯，她开心就好。”
　　郑子言话锋一转：“所以哥，你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人生呢，还是要放松一点的……”
　　郑亦唯挂电话之后，怎么都想不太明白为什么郑子言突然给他来了个半分钟的感谢和长达五分钟起步的名为“人不能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的演讲。
　　郑亦唯刚挂完郑子言的电话，同样已经回学校的郑亦宸也打来了电话。
　　“怎么了？”
　　郑亦宸思索了一下：“哥，你那边忙完了？开庭还顺利吗？”
　　“嗯，挺好的，挺顺利的，你放心吧。”
　　“好，结束就好了，哥你别想太多，想太多会很累的……”郑亦宸声音很认真。说到一半手机就被郑亦琛抢了过去，他补充说：“哥，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
　　“别管那么多，能过去就行，过不去你还是我们的好哥哥。再说了，那个谁的女儿……有什么好纠结的。”
　　郑亦唯拿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最后打来的是沈励千：“豆奶，哥给你的那些资料用到没有？”
　　郑亦唯“嗯”一声：“用到了，挺好用的。”
　　“那可不，哥是谁啊。”沈励千忍不住得意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劝诫模式，“你……”
　　郑亦唯及时打断：“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要劝我别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沈励千战术性沉默。
　　“谁跟你们说的？”
　　“……林卿怜。”
　　刚好林卿怜路过郑亦唯身后，郑亦唯抬手把人搂到了身边。
　　郑亦唯歪头挑着林卿怜的下巴：“你说的？”
　　林卿怜：“……嗯。”
　　除了郑亦唯一言不发地多亲了他两口以外，似乎并没有真正的用处。
　　林卿怜头更大了。
　　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下来，郑亦唯更累了。
　　他只想找个人好好说两句话。
　　半夜，郑亦唯想下楼买包烟，但是脚步一顿，在楼梯口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郑亦唯叹了口气，有点颓废地窝成一团。
　　林叙楹忙完了一阵子才看到，施施然给郑亦唯呼来了一个电话：“亦唯啊……”
　　郑亦唯的声音感觉马上就快哭了：“妈妈……”
　　林叙楹吓了一跳，又看了一眼通话人，确定是郑亦唯：“亦唯？……怎么了宝贝？”
　　郑亦唯是真的本来就想哭，从听到林叙楹的声音的时候，就更崩不住了。
　　他真的好累。
　　为什么不能回到小时候，林叙楹还能搂着他哄两句的时候。
　　郑亦唯可怜兮兮地诉苦：“妈，我觉得我好失败啊……”
　　林叙楹心里一惊，赶紧安抚他：“怎么会呢，乖，发生什么了？是结果不太好吗？”
　　“陆晴雯说……我不知道，我总感觉事情还没结束，所以我心理压力好大……”郑亦唯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很沮丧，“我很担心……会有其他事情发生。”
　　郑亦唯感觉自己跟林叙楹表达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凭借自己对郑亦唯多年的了解，林叙楹很快明白了郑亦唯的意思。
　　“亦唯，你听妈妈跟你说。”
　　郑亦唯小时候难过了，林叙楹就喜欢捧着他的脸，然后用这样的语气哄他。
　　童年记忆使然，林叙楹这个语气开口，郑亦唯听得很认真。
　　“你愿意帮江漓晚的女儿，我真的很骄傲。”林叙楹的语气也很认真，“在你从小到大我很相信的一点就是，你未来会是一个很优秀的法官。”
　　郑亦唯终于恢复了一点光，然后迅速暗淡下去：“我知道……或许吧。”
　　“所以我相信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所有答案。”林叙楹声音很轻，“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不要遇到一点心事就开始害怕。”
　　郑亦唯沉默不语。
　　“你这一路走过来，靠的可不只是身边爱你的人哄你的啊。”
　　郑亦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应过来林叙楹看不到，于是对着电话“嗯”了一声。
　　也是，他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林叙楹听出来了他声音里的放松，放下心来，一边转着笔一边柔声哄他：“感觉你要这样郁闷下去得郁闷出病来了，要不我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郑亦唯微微回神：“什么？”
　　“当时郑子言来我们家的时候……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张叔把一部分该给郑子言的家产直接转成钱转手给我了，你记得吗？”
　　这个郑亦唯倒有点印象。
　　他突然有点思路了。
　　“妈您意思是……”
　　“我猜，和郑子芊一起的，应该也有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