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差》乃时落

17、无言

　　那天晚上天空很美，鲁安祈说：言哥，你肯定会幸福的。
　　郑子言声音很小：“真的吗。”
　　鲁安祈感觉快睡着了，声音疲倦但是坚定，信誓旦旦地说：“真的！你信我……”
　　郑子言一言不发地抬头看着夜空，突然有点想哭。
　　他抓着鲁安祈的手腕，声音很小：“安祈，我好累。”
　　照鲁安祈对郑子言本人的理解，这句“我好累”绝对不是什么字面意思。
　　“怎么说？”鲁安祈把手垫在脑袋底下，“哥知道你这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感觉不管我怎么努力，好像还是什么都抓不住，”郑子言不知道鲁安祈能不能听懂，“我不想这样……
　　“我真的好希望……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不用我做任何事都可以无条件的一直爱我就好了……”
　　鲁安祈对郑子言家里的情况知道的七七八八。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郑子言说过的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言哥，会有人爱你的。”
　　很虚无缥缈的安慰，郑子言有点失落地“嗯”一声。
　　鲁安祈的语气愈发坚定：“比如我，我就永远不会背叛或者离开你。”
　　郑子言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笑像有感染力一样，鲁安祈也跟着傻笑起来。
　　一个急匆匆的人影由远及近，最后坐在了他俩身边：“咦，你们也在这里啊？”
　　鲁安祈和郑子言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苏淼不觉得自己的多余，依旧蹭了过来：“对不起啊郑大佬，我真不是故意那么说你的……我就是考差了心情不好……”
　　郑子言忍受不了一样站起身，顺便伸手捞走了身边的鲁安祈。鲁安祈被掂起来后，拍了拍裤子也就跟着他离开了。
　　郑子言走出几步听见鲁安祈在笑，有点不高兴地扭头瞪他：“你笑什么啊！”
　　鲁安祈收起笑意，点点头，又没忍住大笑起来。
　　郑子言感觉莫名其妙，但是很奇怪地，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笑了起来。
　　郑子言高考备考的时候一直待在沈励千家，沈奕倾忙着和林叙楹一起游山玩水，于是就让闲着没事的沈励千照顾他。
　　怎么说呢，这个想法正中郑子言下怀。尽管真的具体要怎么做，郑子言确实没什么思路。
　　成天沈励千在眼前晃，亲又不敢亲碰又碰不着的日子再加上高三的压力真的过得很郁闷。郑子言压力很大，天天在家里一句话也不说。沈励千担心了很久，手机上从“孩子抑郁前期的表现”查到“孩子抑郁如何干预”，看了半天给自己看得咯噔一下。终于忍不住在某次的夜宵饭桌上，沈励千跟郑子言商量：“最近怎么回事？压力大？”
　　郑子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沈励千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给他夹了个鸡翅问他：“你有没有心情不好？或者一些比较极端的想法？”
　　郑子言看了看沈励千有点焦灼的表情，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就喜欢套着沈励千的担心，达到自己的目的。有点卑劣，但是有用。
　　于是郑子言轻轻地“嗯”了一声，面上淡然到没有显出来一丝其他的情绪：“压力大……有点不舒服。”
　　沈励千心里又咯噔一下。
　　郑子言有点可怜地仰头，拽拽他的袖子：“哥，你能给我亲亲吗？这样我就不焦虑了。”
　　沈励千有点狐疑：“真的吗？”
　　郑子言使劲点点头，眼镜下的眼睛有点不一样的亮光。
　　沈励千不疑有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在郑子言嘴唇上贴了贴，然后挪开一些，惯性地歪着头问他：“好点了吗？”
　　突然被喜欢的哥哥主动亲的感觉有点太神奇，郑子言看着沈励千一脸真诚的样子愣了愣，拽拽沈励千的袖子，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不够，再亲亲。”
　　沈励千微微侧开，一边扯开话题一边推开他的脑袋：“别蹬鼻子上脸，考好了再说。”
　　从那以后每次考完郑子言总要缠着沈励千亲一口，沈励千有点怕郑子言被高三憋出毛病，基本上不出意外的话就一直惯着。
　　他们瞒得很好，然后也这样一直相安无事。问题就出在郑子言距离高考前一段时间，沈励千第二天要准备回学校。那天晚上他很早就收拾好了东西，都很整齐地放在行李箱里。而郑子言晚自习回家进门，看见的就是沈励千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着一本梵高的示例画册，面前是一个收拾好的行李箱。
　　郑子言怔怔地看着行李箱，声音有点发抖：“励千……哥哥？你要走了吗？”
　　“嗯？回来了？”沈励千抬头看着他笑了笑，“正好，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走。”
　　“哥哥……你、你不是说陪我……”
　　“你高考，我还回来的。”沈励千笑着捧着郑子言的脸，指腹揉了揉郑子言的嘴角，“言言，哥哥只是陪你玩玩，在家还是要听话啊。”
　　沈励千特意加重了那个“陪你玩玩”，郑子言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除了郑子言，没人知道这个“陪你玩玩”的杀伤力有多大。
　　也没人知道那一瞬间，这个“陪你玩玩”到底把郑子言的脑子里炸成了什么样子。
　　郑子言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隐秘而快乐的私人小空间，被炸得瞬间坍塌，分崩离析。
　　难怪，难怪沈励千每次和他亲完后没有丝毫的反应；而他被自己折磨得要死要活，只想跟沈励千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郑子言有多生气就有多委屈，沈励千意料之中，被郑子言强行摁在沙发上的那一瞬间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很快感觉到了郑子言整个人凑过来时，身上自带的一点点特有的淡香，接着嘴角慢慢地被很柔软的东西覆上，接着是猝不及防的一阵刺痛。
　　郑子言在咬他。
　　不像小狗标记地点，是真的发了狠的咬。他甚至感觉得到郑子言微微使劲的动作。
　　他一言不发，伸手搂着郑子言的脑后，方便他着力。
　　沈励千是第二天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破了，他轻叹一声，就离开了家。
　　郑子言从那天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他辞掉了班里班长的职务，只负责偶尔在讲台上守班。原本就不怎么老实的实验班被管得硬是连余鹏程都插不上嘴。
　　只是有时候吃午饭时，鲁安祈会一如既往地打趣郑子言，这回说他是“小炮仗桶”。
　　没有沈励千的日子，对于郑子言来说，几乎度日如年。
　　而如沈励千所说，他真的就在郑子言高考前一天回来了。
　　郑子言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地靠在门边看着他。
　　他嘴边的伤痕已经完全消退了，也就是说……他也可以完全不在意他和他的那些事了。
　　郑子言心里突然涌上不甘。
　　晚上，沈励千靠在床头看书不小心睡过去了，再睁眼时，郑子言已经跪坐在了他面前。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客厅的灯光。郑子言穿着半露不露的睡衣，微微凑近，声音很低：“哥哥，我想要……”
　　沈励千又惊又气，脑子被炸得微微发疼，他气得扬手，最后还是放松了力度，雷声大雨点小地在郑子言嘴角边贴近脸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招呼了一巴掌，凶他：“郑子言！”
　　郑子言人没躲，也没动，只是在沈励千下手完后装可怜一样把他的手抓回来贴在自己脸上，低下眼睛，无辜且小幅度地扑闪了扑闪。
　　沈励千有一瞬间的怔愣。无他，郑子言这孩子，现在长得真的美得像个艺术品。
　　到了完全长开的年纪，骨骼和线条美得惊人。尤其是那双眸子在半明半暗下像极了半颗琉璃水晶。沈励千某一瞬间的鬼使神差，居然想主动凑过去吻一下。
　　他的导师说，爱上艺术品是艺术家的宿命。
　　但是最后，沈励千还是只是伸手，缓缓地撩了撩郑子言额前微分的碎发。
　　郑子言没有动，他眸子除了中途被偶然触碰到时眯了眯，其他时间一直在盯着沈励千的手。
　　沈励千的手在抖，一直在抖。
　　沈励千知道。
　　他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他的理智里一直有一根弦狠狠地扯着他。
　　郑子言还小，他比你小了整整六岁。
　　不管是他还是他，都不可以这样。
　　郑子言等他停下手，然后向他靠近。沈励千回神一样推着郑子言的胸口，故意沉下声音凶他：“回去睡觉，明天要高考了。”
　　郑子言眨了眨眼睛，沈励千就在他的身边，他浑身都在发热，脑子更是只想选择性接受他想接受的信息，哪肯把沈励千的话当个话。他原本撑着的胳膊一松，整个人就跌在了沈励千怀里。
　　沈励千轻轻推了推，发现真的推不开他（其实沈励千真要用力也能推开，但是用力他怕郑子言伤到或者疼到，他又哪里忍心）。无奈之下，沈励千把郑子言搂在怀里，半靠在床头：“别闹了，不行就这样睡吧。”
　　郑子言有点头晕，听了半天只听见一个“睡”。
　　郑子言直起身子，看着特别可怜：“哥，我求你了。”
　　沈励千知道他的意思，生气地闭上眼睛不看他：“你求我也没用。”
　　郑子言没有强硬要求，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亲了亲沈励千的嘴角。见沈励千没有拒绝，他又大着胆子搂过去亲沈励千的嘴唇。沈励千闭着眼睛，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
　　郑子言埋在他颈侧，也不说话，就是撒娇一样蹭着他。
　　沈励千也受不住郑子言这样，他的脑中突然出现那么一句：就当是，陪他玩玩。
　　沈励千被颈侧郑子言呼出的热气逼得没办法，脑子一热，冲动之下说出了一句自己出口了就开始后悔的话：“我答应，你弄完必须快点回去睡觉。”
　　房间一时间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寂。
　　客厅反射的微光下，郑子言坐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不知为什么，沈励千突然感觉郑子言的眼睛亮了一下。
　　沈励千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字：艹。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郑子言这孩子会以一个侵略者的姿态对他。
　　他刻意躲着不看郑子言的脸，却还是侧头瞥到了郑子言的手。
　　郑子言的手不小，该有的一点点肌肉线条勾勒得堪称完美。但是沈励千很快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欣赏了。
　　一阵
　　郑子言这个年龄根本就是只有冲动没有技巧，他也是硬疼。
　　他只记得生理上最无助的时候，自己像溺水一样本能地抱住了郑子言。而感受着郑子言没有犹豫就扶住他的力度，沈励千突然发现，郑子言这孩子似乎……真的长大了。
　　郑子言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搂着他，沈励千意识回笼，方才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姿势。他艰难地翻过身，心虚地把整个下半部分窜到胸口的睡衣往下拽了拽，然后鼓起勇气抬头，借着一点点微光抬头看着郑子言。郑子言的眼睛很像那种单纯善良的小狗，不知为什么，沈励千实在不忍心看它落泪。鬼使神差一般，他把郑子言的脑袋抱过来，然后凑过去，轻轻地用唇贴了上去。
　　郑子言就着撑床的姿势乖乖地俯身趴在沈励千怀里，在他亲过来时就闭上了眼睛。那是个很长很直白的吻，沈励千甚至能感觉到郑子言的眼睛在底下微颤的触感。
　　他抱着郑子言，轻声地念出了一个称呼：崽崽。
　　郑子言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满的愕然。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一样，茫然地问：“哥哥，你叫谁？”
　　沈励千不想回答，重新抱住他，声音很轻：“言崽。”
　　郑子言愣住了。
　　他偏头看向沈励千的眼睛时，发现沈励千的眼睛有点湿漉漉的，像一层很薄的泪。
　　察觉到郑子言的视线，沈励千从另一个角度别开头，移开了视线。
　　面对郑子言有点焦灼的动作，沈励千实在拿他没办法了，眼睛没睁开，摸索着抱着郑子言跟他解释：“叫你呢。”
　　郑子言眼睛一亮，然后沈励千紧跟着来了一句：“陪你玩一晚上，听话。”
　　沈励千感觉得到，他开口那一瞬间郑子言就快碎掉了。
　　他不想让郑子言碎掉，于是伸手把他搂了回来。
　　郑子言靠在他怀里，声音很可怜：“哥，求你了，别离开我……”
　　沈励千没有说话，回应郑子言的只有他的一个很认真的，印在额头上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