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番外】流云为谁停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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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说法，说的是一个人在激烈的情绪下，受狂飙的肾上腺素控制时，他是很有可能感知不到来自外界的疼痛的，这句话经常用来解释为什么有的时候一个人能够突然爆发出和自己完全不匹配的惊人潜力，虽然听起来怎么想都很无厘头。
刘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被科学道理所证实过。
但至少，在她认为她将会随着她的爱人而去的这一瞬间，她确实是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
她透过自己沾着血的长发，黯然的眼睛望向自己这个小屋子的一片狼藉，和围着她和楚易的五六个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他们身上好像有枪，但手上拿着的对着她的又只是一把把锋利的刀。
楚易昏过去了，可能有点脑震荡——他被为首的那个恶徒掐住了脖子，头朝下摔进了茶几里，在那一瞬间就昏死了。但他脖子上包裹着没有愈合的烧伤的纱布被对方粗糙的大手狠狠摩擦开，本来就没有好全的皮肤再次被撕裂，粘稠的鲜血和黄色的组织液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把他的衣服完全染红了。
可能是觉得这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初中生小孩很好欺负——更何况一个骨折刚刚痊愈，一个瘦弱的就剩一把骨头，来寻仇的混蛋收了枪，拿着刀，打定了主意想要折磨她们一下，他们压根没有看蜷缩在墙根的两人，只是在那里满嘴污言秽语，高声笑着讨论着要怎么处理这两个。
有个人嘴里不干不净的，直接上手去扳她的脸，被她恶狠狠一口咬在了手上——代价就是对方一记重而阴狠的鞭腿，这一脚直接踹进了刘云的小腹，她哀叫一声软倒在地上，却看见有个蒙面的男人拿着刀就要去捅不省人事的楚易。
她惊叫一声，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就这么扑了过去，拿自己的肩膀挡住了楚易。
就是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可能要去与那个人重逢了。
刘云看着满目的艳色，看着那雪亮的长刀将她和自己仅剩的孩子串到了一起，真是奇怪，明明刚才那一脚踹在肚子上时是真的过分疼痛，可当大股大股鲜血从二人肩膀中涌出时——她脑子里想的却不是死亡。
而是那束楚兴国在参与工作前不久，来见她时给她带的花。
那个当兵的笨拙的年轻小伙子分不清花的种类，只听说女孩子都喜欢颜色鲜艳的花儿，而自己又太过想念自己的爱人，那个一直坐在象牙塔里纯洁漂亮得像是一只小白鸽一样的女孩子。
所以他那天向长官请了假，带着自己的钱包，连件换洗衣服都没有带，就这么火车大巴几路中转，急哄哄地闯到了刘云所在的城市。只在去见她前，找了个简陋的招待所洗了个澡，到花店去挑了几朵最贵最鲜亮的花。
刘云下了课，她听着mp3里面温柔悠扬的歌曲，背着书包往着大学门口外头走，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捧火红的康乃馨，花瓣后面藏着男孩那张小麦色健康而朴实的脸，他正咧着一口大白牙，冲着她笑：“阿云，我来看你了。”
其实这个年代还没有开放到现在这样，走在街上男女靠的太近都有可能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可刘云自己不是个娇怯的，尽管身上是近乎刻板印象乖乖女孩的长发白裙，在看见楚兴国的那一刻，她就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了来人的怀里：“兴国！你来看我啦！”
可楚兴国是个容易害羞的，他的手绅士地不去乱触碰少女身上的部位，反手将那一束花塞进了刘云的怀里：“我们去吃顿好吃的，你看你学习这么刻苦，我都感觉你瘦了.......”
“花.......？”
“喔，这个呀，”楚兴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说你们女孩子都很喜欢这种艳色的花，所以来的时候我去了趟花店......对了，这个应该就是你们说的玫瑰花吧？”
刘云睁大了她那双晶晶亮的眼睛看向楚兴国，眼神在挪向那束康乃馨时显而易见地带了些快忍不住的笑意，而面前这个笨蛋还以为她是开心的，伸手去摸她的头。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红色的花，准确的来说，她不喜欢花这种娇弱柔软的东西，她总感觉这种东西稍微一捻就会碎掉。
可是因为是他送的，是楚兴国送的花。
那今天起她最喜欢的花就是康乃馨了。
“对呀，对呀，这就是玫瑰花，”刘云憋着笑去拉楚兴国的手：“你还特地问了人家吗？”
“.....我问了周炜荭，他说他就是这么讨好陈清辞的，这不是想着，我们交往了这么久，我都没有送过你什么嘛，我也想讨好讨好你。”
年轻汉子的脸颊红红的，看得狡黠的女孩子忍不住上去继续逗弄他，刘云拉着他的手，在他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才不需要你来讨好我呢！你能够多陪陪我就好啦！”
“你......我......”楚兴国的脸红了，只顾着去看周围没有人，那害羞的样子看得刘云在边上乐的不行，他上手去捂住了女孩子上扬的嘴唇，声调扬了起来：“我正要说这事儿呢！”
“什么事儿？”
“我马上要调回来参加工作了，和周炜荭一个单位，”楚兴国看着刘云那睁大了的眼睛，又上手去揉她的脑袋：“后面呀，我就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了。”
一直......一直.......
当她转头看着瘫倒在驾驶座上，浑身是血的楚兴国时，很想要这么过去摇晃他，用最难听的话骂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但她的骨头好像断了，安全气囊还死死地压着她的脑袋，别说是摇晃了，连转头都不太能做到。
“你这个骗子。”
她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奄奄一息只吊着一口气，胸腔已经被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金属碎片穿透了的楚兴国艰难地转头看她，他的喉咙积着淤血，说不出话——但眼神里却的确是愧疚着的。
“爸爸——妈妈——”
“楚一，你给我出来——谁要你救我了，你抓住我的手啊——小一——小一——求求你，抓住我，你别——”
是她那个年幼的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似乎隔着什么，她知道，在轿车滚下去的时候就起了火，她的女儿在后座燃成了一个火人，却一边撕心裂肺地惨叫着，一边用力把她的哥哥从敞开的窗口处强行推了出去，她身上的火带着座椅都在发烫。
可刘云不想动了。
她知道汽车就要爆炸了，她听着女儿的惨叫声在后座逐渐变小再变没，她感觉着身边的丈夫呼吸声渐渐变弱，她感受着车外的儿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砸着自己边上的玻璃想要救自己出来。
“呼......呼......”
她身边的楚兴国努力地动了动，他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楚一手上的那枚带着小刀的戒指，狠狠一用力，捅破了安全气囊，他似乎是拼尽了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甚至还把窗户打开了。
在即将爆炸的车里，他和她对视着。
“对不起，”楚兴国喃喃着：“对不起，结婚......结婚那天我说......咳咳......要让你幸福快乐一辈子的......对不起.......我没有做到。”
刘云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睛看着楚兴国，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而健气的少年了，但当他的双目看向她时，里面浓烈的爱意却依旧如同当年。
“我知道......很难，对不起......”楚兴国伸出了他折断的沾满了血的右手，伸向刘云：“可不可以，答应我.......活........活......”
“妈妈——出来啊——妈妈——爸爸！您身上好多血.......快出来啊——”
楚易绝望而崩溃的嘶吼声更加清晰了，刘云咬了咬牙，看向已经知道她的选择露出了一抹笑的楚兴国，恶狠狠地，撂下了一句话：
“下辈子，要罚你再来找我。”
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楚兴国的手，在那只惨不忍睹的手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一点，一点地在楚易的帮助下爬出了轿车——而就在她整个人刚出去的下一秒，整辆车突然爆炸！
翻涌起的滚烫巨浪将她和楚易双双拍飞，剧烈的灼烧感瞬间遍布了她全身，她在那一瞬间下意识转身护住了楚易，脸却是对着车子燃烧的方向。
其实当初她父母一点儿也不乐意她嫁给楚兴国，倒不是因为楚兴国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楚兴国后来自请去了缉毒队，她父亲一点儿都不乐意女儿跟着一个时时刻刻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面的男人，就仿佛看着一只被人精心养大的小白鸽被人带去了硝烟弥漫的战场，时时刻刻都担心着翅膀稚嫩的小白鸽会不会被流弹击中。
可她还是嫁了。
楚易，楚一，取这两个名字没什么很大的含义，纯纯粹粹就是他们的母亲希望自己的这一对双胞胎能够简单快乐地过一辈子，她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相信名字能够带给人的好运——但就像她，刘云，流云没再跟着风儿当初流浪，而是最终停留在了被黑暗彻底击碎的盾牌边，楚易也没能够过上她所期待的简单快乐的生活，他警校毕业后不久，就带着周炜荭家的小子，穿着一身挺立的警服，戴着那个写着她几乎能够背出来的熟悉的小牌子，站到了她的面前。
楚易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楚父，他和妹妹都更像她，可是他站在刘云面前时，减去了那一头长发，以一个健康而强壮的青年人的样子坚定而自信地望着她的那一刻，却让她从儿子的轮廓里看见了周父的模样。
“报告！”
刚穿上警服的楚兴国笑嘻嘻地站在刘云面前，整个人站在那儿，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用“栋梁”这两个字来形容他，而刘云的眼睛里装满了小星星，却忍不住说了一嘴：“调到派出所去了？那你可要好好为我这个‘人民’服务喔。”
楚兴国站在那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先为人民群众，再为小家。”
刘云佯装生气，上去拧他，却又珍惜地把他警服上的褶皱抚平，稍稍隔了些距离打量着他，楚兴国见她这么认真地看着自己，连忙抬头挺胸，站了个标准的军姿。
就像现在的楚易，他表情紧张地看着她，可能是在等待她的发话。
刘云笑了，不知不觉中，眼泪缓缓划过脸颊，没入衣服间，没留下痕迹，也没发出声音。
她说：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