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璟鹅

34、番外

　　习惯有时是很可怕的东西。
　　他们大二相恋，相守六年，好像一切都成了习惯，习惯对方的温柔，也习惯了对方的脾气，时间久了，就会忘记当初的怦然心动。
　　贺宁进入大厂之后的工作非常忙，偶尔白皓轩把便当送到贺宁公司楼下的时候，会联络不上贺宁，在楼下等上几个小时，最终自己吃掉便当再回家。通常贺宁会在会议结束之后，才回复白皓轩的消息，说抱歉刚才在开集体会议。
　　白皓轩自然说没事，只是希望贺宁按时吃饭。起初贺宁加班的话，白皓轩会开车来接，但时间长了，贺宁实在舍不得白皓轩总等他，就说会做同事的顺风车回去，让小白在家累了就先休息，白皓轩应承下来，改为在家等待，但大多数时间，白皓轩都不会自己睡，无论多晚，都等贺宁回来。
　　贺宁觉得自己太忙了，想回家多陪陪小白，有时就会把工作带回家去处理，可一旦贺宁回家，白皓轩就会一直粘着他，贺宁完全没有心情工作，以至于忘记带工作回来，是想陪着他，反而对他发起了脾气，说他幼稚太烦人之类的话。
　　每次从贺宁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白皓轩内心都会像被扎穿了一样痛，可一转头就会忘，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是会一如既往粘着贺宁，然后再次得到这种评价，痛的次数多了慢慢就习惯了。
　　贺宁大多数时候并没有真的生气，说完了又投入到工作中，之后白皓轩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给他发消息、做便当，以至于贺宁一直没有发现对方的失落。
　　事实上，贺宁越不让白皓轩去接，白皓轩越想去，在贺宁公司楼下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然后看着贺宁上了同事的车再回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见贺宁大晚上跟男同事走在一起会心痛，看见晚上贺宁在手机上跟别人聊天会痛，听到贺宁嫌他烦的时候更痛，但无论多痛，他都像自虐般，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好。
　　他想做好一点，再做好一点，让贺宁对他满意。
　　可老天爷仿佛跟他作对一般，总是事与愿违。
　　有一次他躺着看菜谱想等贺宁回来，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累了，他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凌晨六点了，平时这个时候他快要起床给贺宁做早饭了，但身边床铺却是空的，难道贺宁昨晚没回来，这样的猜想萦绕在白皓轩心里，他打开手机，里面没有未读消息。
　　开了卧室门，他看见贺宁躺在沙发里睡的正香。
　　没有任何理由的，白皓轩忽然感觉到心慌。
　　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分床睡过。
　　为什么要分床睡呢，难道是因为昨晚他没有等到贺宁就睡着了吗？
　　他原本可以等到贺宁回来再睡的，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等到天亮都可以。

　　贺宁意识到他们的感情出了点问题，当然问题并不出在白皓轩身上，而是出在自己身上。
　　白皓轩说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可贺宁却发现白皓轩的话越来越少了。
　　开始贺宁是没有注意到的，直到某次他把工作带回家，白皓轩则一直贴在贺宁身上，搞得贺宁特别想亲热，但一想到第二天项目还要开推进会，今晚必须处理完的工作，一股莫名的火气就上来了，吼了白皓轩，“你能不能别来烦我！”
　　说完之后，他没有注意到白皓轩的反应，甚至没觉得自己语气有什么问题，就继续忙了起来，而白皓轩只是叹了口气，就默默到客厅里待着去了。等贺宁忙完了工作，看看时间都晚上快十一点了，这才想起白皓轩，从卧室出来，就看见白皓轩窝在沙发上抱着菜谱睡着了，刚才凶他那个场面一下子就从脑袋里蹦了出来，明明白皓轩才是被凶的那个人，贺宁却红了眼眶。
　　贺宁悄悄走到沙发边，蹲在地上，把手轻轻放在白皓轩身上，白皓轩一下子就醒了，揉了揉眼睛说，“你忙完了呀，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白皓轩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贺宁按了回去，贺宁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自己忙着工作，就觉得白皓轩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下定决心要守护这段感情，到头来却总是在让白皓轩无条件的付出。
　　白皓轩感觉到了贺宁的异常，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赶紧捧着贺宁脸蛋亲他，问他怎么还哭了。贺宁说不应该凶他，还问白皓轩是不是不开心了，白皓轩原本是有点委屈，可躺在外面冷静了一会之后已经自我消解了，便抱着贺宁说，“只有一点点，你跟我说话，我就好了，所以别再哭了，看你哭我心情又要不好了……”
　　如果白皓轩怪他，他还能心里舒坦一点，可对方不但没有，还给自己解释，说“你工作忙，累啊烦躁啊都是正常的，别自责了，我真的没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特别开心。”
　　“你别替我解释，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下次如果我还这样，你就控诉我的恶行，罚我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饭。”
　　“那怎么行……”白皓轩把贺宁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抚着他。

　　再回到公司的时候，贺宁很认真的思考了自己的工作性质，工作才两年，就进入到这种早出晚归的恶性循环里，再去看看他上司们的处境，也没有因为资历深而轻松多少，平时大家在茶水间喝咖啡聊天的时候，要么讲工作上的糟心事，要么讲家里人有多不理解自己的工作，这份工作是贺宁大学时候就想要的，但这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选错了。
　　他向领导提了转岗，领导表示很意外，说他是很有潜力的小孩，再干几年升职不是问题，但贺宁坚持想换一个轻松点的岗位，领导询问原因，贺宁才说，想多留时间陪爱人。
　　领导给的答复是，等做完这个项目或者以后合适的时间，可以给他带薪休假。贺宁摇了摇头，他不要虚无缥缈的以后，他不想等，他不觉得自己作为打工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项目离了他，还有无数人可以补上空缺，地球没了他也照样转，但他跟小白的家需要他。
　　这个家，不能仅仅是他忙碌了一天回去睡个觉的地方。

　　转岗无果，贺宁只能提了离职，并保证跟新人交接完毕才会走，出于人道和衡量这两年贺宁的付出，还是给了他一些离职金。确定离职日期的时候，贺宁内心无比畅快，只要过了交接这段忙碌的日子，他想跟小白出去旅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连最后的加班都变得欢快起来，有一天贺宁凌晨一点才往回走，到了家发现小白已经睡着了，便不想打扰他，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想着过段时间的旅行计划，睡在了沙发上。
　　最后一天上班，收到公司离职金的时候，贺宁打了个电话给白皓轩，问他近期的安排，得知白皓轩下周才有一个美食节目录制之后，便订了旅行票，顺便约白皓轩晚上外出吃晚餐，想给他惊喜。
　　白皓轩收到邀约的第一反应是贺宁想谈分手，他买好的求婚戒指，精心准备的求婚晚宴，因为贺宁加班一再搁置，这会不会就是预兆呢，可交往这么多年，白皓轩知道贺宁多念旧情，他们之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走到分手这一步。可贺宁什么都没说，就跟他分床睡了，这些不都是不祥的预兆吗。
　　白皓轩不想这样胡思乱想，什么论坛里总结出的沟通法则，道理谁不懂，可身在其中就是很难做到，如果问了对方，得到的答案是“腻了”，还不如一声不吭继续维持着现在的状态，至少两个人还在同一屋檐下，他还能每天见到贺宁。
　　距离跟贺宁约好的时间只剩下四个小时，白皓轩挂断电话，走到镜子面前，这样的他足够有魅力吗？穿着休闲的衣服，挂着个围裙，跟那些CBD中西装革履的人完全没法比，单论外表，他只有这个身材还能成为一点谈资。再看看内涵呢，贺宁每天接触的都是比他优秀的人，会不会发现他其实一无是处，后悔太早认定了他呢。
　　他们有多久只是每天半夜碰面一会，然后各自睡去了呢。
　　他们又有多久没有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笑得开怀。
　　当生活被柴米油盐充满，曾经的热情也会被消磨殆尽吗？
　　即使这么想，白皓轩还是提起精神打扮了一下才出门。

　　贺宁办好了离职手续，没到下班时间就离开了公司，到约好的餐厅等待，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贺宁还在反省，小白好像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他，他仗着这样的想法就恃宠而骄，内心明明知道白皓轩被忽视心里会有多难受，却还是肆意消耗他对自己的爱，仿佛对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为了所谓的事业工作，忽视了小白的感受，冥冥之中让他那么不开心，却还说出跟自己在一起很开心这样的话，自己这样不称职的男朋友，就应该扔到垃圾桶里被回收。
　　白皓轩到达餐厅的时候，隔着老远就看见贺宁衣冠楚楚坐在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精心装扮，好像戴上个围裙直接去买菜也没什么违和感。他又记起跟贺宁爸妈见面那次，他借了哥哥的西装，想装成熟，装到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能真的成熟。
　　餐厅装潢很好，看着很高端的样子，如果贺宁在这个场合跟他提分手，他没办法保证自己不失态，进门前，白皓轩只有这一个想法。

　　两个人最近并没有吵架，但这样正式的见面还是觉得很尴尬，自从白皓轩爱上做饭之后，他们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在外面吃饭了。
　　贺宁点了很多菜，完全不是两个人的量，嘴上说着“每天在家做饭，偶尔也可以享受一下别人的手艺。”却给白皓轩一种最后一顿散伙饭的感觉。
　　精致的美食，吃进嘴里也味如嚼蜡。
　　简单吃了一会，白皓轩就听贺宁自言自语道，“高中、大学、研究生、毕业工作，我好像很早就给自己规划了一条‘正确’的道路，然后按部就班不出差错地走，美名其曰为了更好地掌控自己的生活，小白，你觉得我走的真的没差错吗？”
　　白皓轩没有办法理智分析贺宁这句话的意思，心里被自己胡乱的想法填满，人总要恋爱的，贺宁很早就跟家里出柜了，应该不是跟男生谈恋爱的问题，那会有什么差错呢，唯一可能出错的就是自己，贺宁生命中的错误会是自己吗？白皓轩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颤抖，“没什么错……你走的很好……”
　　“我以前一直觉得进一家大公司，升职加薪，就是有了自己的事业，我劝你找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讲道理一套一套，说得有板有眼，到自己身上却不得要领，以至于总是辜负和错过了一些更重要的人和事……”
　　贺宁说得认真，这些话像是定时炸弹一样滚到了白皓轩身边，让他感觉要窒息了，拼命摇着头，哽咽着说，“我……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也不配拥有幸福……”
　　因为情绪上来得太快，白皓轩有些呼吸不畅，说话也一抽一抽的，“但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每一天都庆幸当初勇敢追了你……”
　　白皓轩的反应把贺宁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让白皓轩反应这么大，赶紧放下餐具，挪到白皓轩那边，抱住他。
　　白皓轩把头埋在贺宁怀里抽泣，还在继续说着“明知道如此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可不可以不要跟我分手……”
　　贺宁不断安抚着白皓轩，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身边几桌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贺宁已经无暇在意，白皓轩紧紧搂着贺宁，让贺宁第无数次意识到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男友。
　　贺宁揉着白皓轩的头发，低头在他耳边说，“我总是在为自以为的事业忙碌着，却总是忽视和辜负身边最重要的人，这个人是你，小白。”
　　“我理论讲的什么规划、事业、未来，都是放屁，对不起，让你这么伤心。”贺宁侧过头去吻白皓轩的头发，感受到怀里的人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又继续说，“我辞职了，在找到能兼顾家庭和事业的工作之前，我们去旅行吧，这两年，我也剩了不少钱，一直忙着都没时间花。”
　　听到这，白皓轩才直起身，一张硬汉脸哭的像花猫一样，贺宁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眼泪，白皓轩却有点茫然，“这是你大学时期就想要的工作，努力了这么多年，怎么说辞就辞啊。”白皓轩说着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有自己的原因，又哭丧着脸说，“如果是因为我，我没关系的，只要你不跟我分手。”
　　贺宁摇了摇头，“大学的时候懂什么，以为那就是最好的。”贺宁说完亲吻了一下白皓轩脸上的泪水，“但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确实努力了很多年，所以我不相信自己没有兼顾家庭和工作的实力。”
　　“我最重要吗？”白皓轩轻声问道，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是，你最重要，我让你这么伤心，你怎么罚我都行。”
　　白皓轩抱住贺宁，分不清是哭还是在笑，一直摇着头。
　　“本来想给你惊喜的，结果还是把你惹哭了。”贺宁很懊悔，从口袋里翻出车票递给白皓轩，“我们毕业之后就没出去旅行过吧，后天出发，去全国各地留下我们的回忆，好吗？”
　　“嗯。”这回白皓轩终于点了点头。
　　因为年少时的种种原因，白皓轩讨厌自己，以欺负贺宁为乐，让贺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无法接受自己，无法爱自己。
　　缘分使然，白皓轩回来了，跟贺宁重逢在更合适的时间里。
　　贺宁找回了自信，也填补了白皓轩的内心。
　　他让白皓轩爱上他，也让白皓轩爱上了自己。

　　作为网红美食博主接受采访的时候，被问到为什么会考虑走这条路，白皓轩的回答是，起初为了让爱人吃好，但做着做着就真的爱上了这件事，也算是在爱中找到了自己喜欢并想进行下去的事情。
　　提到爱人，白皓轩明显娇羞了起来，主持人趁机搭话，问到白皓轩的爱情，白皓轩很骄傲的说我们在一起八年了，又被问感情如何保鲜，白皓轩很认真地回答道，“刚同居的时候，我会特别黏人，快要失去自我的那种，后来他陪着我，找回了自己。”
　　主持人问这样不怕感情变淡吗？保鲜的秘诀就是维持住感情中的自我吗？白皓轩终于明白了当初的那句话，发自内心的说了出来。
　　“我们有即使离开对方也能活下去的勇气，也有守护这段感情的决心，先爱自己才能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