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标记》宿眠星

15、金雀

　　地下室里温度偏低，分发的白裙只到膝盖，面料轻盈，沈星眠撕下裙摆缠在手上，随即闭目凝神，最大程度保存体力。

　　说来也巧，今天早上他按约定去找老教授询问设计师的事，却在办公室碰到前来办理任职手续的利维斯。

　　对方很是热情，听说沈星眠要找人制作机甲，便给他推荐了一位“校友”——曾是第三军团机甲设计组最年轻的组长，因身体原因退出军部，只收了几个关门弟子。

　　但是这位设计师很少在公共场所露面，离职后更是跟圈里断了联系，行踪不定，产品档期也是出了名的难约。

　　恰好利维斯前几天收到一封拍卖会邀请函，受邀成员里就有这位设计师。

　　利维斯索性就当顺水人情，请沈星眠代他出席这场拍卖会，兴许还能碰上。

　　从学校到南鹭区，乘空轨要飞上两小时。

　　时间紧迫，沈星眠便打算来拍卖会碰运气。

　　首星区划明确，进入交易行后，随处可见的宣传栏上印着第三军管辖，沈星眠隐约嗅到一抹阴谋的气息。

　　会是利维斯吗？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看向一侧，想要验证心底的猜测。

　　霍恩烦躁地扯了扯衣服，面色狰狞，“半个月前，我去X找……反正就是惹到人了，当晚被人丢进后巷，再睁眼就跟这群蠢货待在一起。”

　　褚越咬着唇，手指攥紧衣摆，“我、我也是……”

　　他连忙扯开话题，“他们会定期给我们注射药品，那段时间人手不够，霍恩做了助理，每次都会替换掉我们俩的药剂……”

　　他的目光看向墙角那两个始终没开口的少年，神色挣扎。

　　沈星眠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褚越：“刚到这里时，我们相互做过自我介绍。三针后，他们只记得自己的编号。”

　　“你漏了关键点。”

　　霍恩淡淡道：“他们是自愿来的。”

　　自愿？

　　沈星眠动作轻柔地扯开两人后颈，omega腺体的位置上布满细小的针孔，明明红肿不堪，却还是被抑制环紧紧箍住，不留丝毫缝隙。

　　“你们是一直被关在一起？他们有过发|情|热吗？”

　　褚越思索后微微摇头。

　　霍恩不再说话，气息萎靡。

　　沈星眠下意识摩挲食指，轻微敲击关节。他摸摸褚越头顶，“会有救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传来密码验证的声响。

　　褚越拉着剩下两人缩在墙角，他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动静分散注意力。

　　霍恩跟沈星眠对视一眼，将银线悬在半空。

　　屋门打开，打头的清点完人数做了个手势，陆续进来五个身穿工作服的人。

　　沈星眠攥紧银丝，指腹被勒出一道血痕。

　　他紧紧盯着丝线，在五人经过时猛地收紧。

　　细软的银丝瞬间绷直，像一把锐利的刃，划进几人体|内。

　　走在前的三人注意力全在褚越身上，只觉腿上一刺，下一秒身体一矮，顶着断肢出神。

　　“啊……唔……”

　　褚越怕得要死，还不忘捂住7号的眼睛。

　　原本将要押送沈、霍两人的工作人员相视一眼，顾不得抱腿惨叫的同事，转身往外跑。

　　沈星眠微一用力，霍恩配合收手，带血的银丝尽数收回。

　　“怎么了？”

　　主事的探头进来查看，就见一道白影飘过，温热液体悉数喷在他脸上。

　　最后进去那二人的脑袋滚落在地。

　　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吼：“抓住他！”

　　持枪待命的几人显然也没意识到会出事，他们调转枪口对准屋里，还未动作便被一根电击棒兜头砸下。

　　“呸！”霍恩犹觉不够，又是一人一棍。

　　哪来的电击棒？

　　关押室门口倏地一阵异响，外层防护门缓缓降下，沈星眠眼疾手快打落主事的手里的开关装置。

　　黑色皮条抽在手背，矮个男人吃痛松手，铁门停止下落。

　　等他回过神时，身后传来一阵热气，脖子倏地一紧。

　　白色布条紧紧勒在男人颈上，他挥手向后挣扎，反被沈星眠一脚踹在背上，生生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关押室的墙上。

　　霍恩沉着脸挥棍，屋里又是一声惨叫。随即再没动静。

　　沈星眠站在走廊上，快速回忆早上看的那张交易行地图。

　　“从这里上到拍卖台要十五分钟，期间电梯铃至多响三次，新来的，我们得上去。”

　　霍恩将多余的电击棒递给沈星眠，回头跟褚越一人扛一个不省人事的omega。

　　“他们……”

　　“不想走。留下来会暴露我们，只能打晕带着。”霍恩矮身出来，“我知道路，帮忙送货来过几次。这里的押送员身上至少会配一把电击棍。枪拿上，第三军团新出的废物，凑合用。”

　　他语气不屑，随即示意褚越跟上。

　　沈星眠单手撑住昏迷的7号，时刻留心四周。

　　一路有惊无险，拿主事的身份卡刷开电梯，一股寒气扑面袭来。褚越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抓住沈星眠的胳膊，声音发颤，“之、之后呢？”

　　沈星眠看向霍恩，“去展台包厢。”

　　霍恩：“我只去过二楼。”

　　“够用了。”

　　沈星眠拿出银丝划开食指，面不改色地挑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薄如蝉翼，沾着点滴红色像一块精美的艺术品。

　　“拿着这个找一间门口有黑晶的屋子，它能帮你们通过身份验证。屋里的通讯器可以对外联络，走的是专属频道，不会被拦截。”

　　那是利维斯专用休息室，那群人把他引出屋子才敢动手，恰好也能说明，屋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你呢？跟我们一起吧，霍恩、霍恩也很厉害啊……”

　　褚越想帮沈星眠包扎，却只能徒劳地用裙摆擦着不断坠落的血珠。

　　沈星眠晃了晃手腕上的蓝色手镯。

　　霍恩配合伸手，沈星眠抽出银丝，小心翼翼将它割断。

　　电梯门关上前，霍恩忽然喊道：“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指示灯闪烁，原本要上行的电梯一阵颠簸，屏幕上的数字飞速下降。

　　重新回到地下三层，机械门缓缓打开，窄小的走廊里挤满了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电梯。

　　“又见面了，沈先生。”

　　沈星眠伸了个懒腰，“是啊，不带我去休息室吗？我在南鹭走丢，你们觉得利维斯该怎么跟闻昼交代？”

　　上午给沈星眠带路的面具男低头，四个手镯整整齐齐地摆在地面，他发出一声气音，“啊，不过你是6号，叛逃的实验品。”

　　“至于沈先生，我从未见过。南鹭跃迁点能直达边境战场，或许他只是过于思念丈夫，借用利维斯公爵的通行权限出了首星呢。”

　　沈星眠眉心一跳。

　　这又跟埃尔有什么关系？

　　“拍卖会下半场要开始了吧，不带我去展台？”

　　面具男伸手，“请吧，我亲爱的孩子。”

　　沈星眠心中作呕，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在前头。

　　他没带抑制环，也没有刻意压制信息素。

　　发情期的omega如同一粒行走的春|药，尽情散发着魔力。

　　面具男隐晦地做了个手势，原先寸步不离押送他的工作人员迅速避让，只远远坠在身后。

　　他们来得急，那些bate护工极其拖后腿，竟全被落在后面。

　　沈星眠被押上另一台电梯，上行时竟意外透过头顶镜面玻璃看见天空。

　　所以，这架电梯的方位，就是整座交易行的最外边？

　　熟悉的红色logo一闪而过，正是“南鹭交易行”大门顶部高悬的招牌，鎏金招牌背后，是波光粼粼的玻璃墙。

　　首星酷爱这种建筑风格，将大半墙壁替换成特殊材质的“透明”墙，足够美观华丽。

　　电梯停下，一楼按钮熄灭，沈星眠记下按键楼层，心下思索。

　　他进来时就发现，整座交易行呈不规则圆形，展台所在是室内环心，约莫在一楼平台处，而宾客包厢则从二楼开始。

　　穿过环形走廊，进入室内便能通过窗口将环心展台尽收眼底。

　　如果在登上展台前找不到机会，那他就只能麻烦闻昼出高价把他买回去了。

　　对方看在他未婚妻的身份上，应该愿意出钱的吧？

　　沈星眠苦中作乐，竟意外觉得昨晚在书房里，闻昼那反应像是落荒而逃。

　　上到一楼，“货物”运输有专线，跟宾客们走的金色廊道分开。

　　这是地图上没有的路线。

　　只有一条单向走廊，走廊尽头大门紧闭，主持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相信大家都有听过‘十三雀’。”

　　“红雀娇软，青雀嗓音柔媚……至于金雀，历来都是全星际精神力、信息素双SS级omega，血统纯正，最有望生下顶级alpha。”

　　“有传言，每一任金雀都会从前皇室血脉中选出最优者，从小驯养，是早先皇室为子孙后代挑选的最佳母体。”

　　“前皇室叛逃，所幸这养鸟传统被人传承下来。”

　　“两个月前，秃鹫舰主动赠与南鹭交易行一只雀鸟，可惜运输途中出了点岔子，好在我们赶在本次拍卖开始前找到了。”

　　走廊大门打开，两个身穿银白制服的男人将一只金色巨笼推到台上。

　　装潢华丽的舞台上，没有动作优美的舞者，只有一只被摄像头包围的金笼。

　　笼子上的红绸缓缓落下，灯光齐齐罩在笼中鸟身上。

　　omega身上笼子着淡淡光晕，黑色碎发零散洒在额头，却又被人抓住后颈，强制露出那双浅褐色的眸子。

　　干净、纯粹，灯光晕在眼底，像是细碎星点。

　　他皮肤白皙，纤瘦的身子裹在那层红白薄纱下，腰间的蔷薇花火红似血。

　　无数道蓝光瞬间亮起。

　　包厢的玻璃是单向的，沈星眠看不到那群人的嘴脸，他只能听到一声声抢拍器按下的铃音。

　　“这只金雀腺体腺体受损，但不妨碍正常使用。”

　　刺耳的电子音在大厅响起，接着中央屏幕闪烁，字符滚动——

　　[腺体受损？难怪秃鹫舍得白送，这放手里也是赔钱货。]

　　[嗤，废物O生殖腔退化是早晚的事，能不能生真不一定。]

　　[话不能这么说，最差也是不能标记，那能玩的花样反而更多。]

　　而在看到一串数字后，沈星眠坐直身子。

　　[XX-709：消防警报开启后，运货通道自动关闭入口5分钟。货运电梯旁有安全通道，别走一楼大厅！]

　　沈星眠下意识朝身后看去，身穿银色制服的警卫毫无所觉。

　　他割断铁笼栅栏，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

　　视线无意间飘到三楼正中的那个包厢看去，灰蒙蒙的玻璃左侧，蓝色指示灯悄声熄灭。

　　沈星眠心下一沉。

　　如果他没记错位置，那间包厢里，是利维斯推荐的那个设计师。

　　“老规矩，价高者……”

　　主持人的声音消失，场馆陷入黑暗之中。

　　台上看护的警卫训练有素，瞬间警觉。

　　中央屏幕熄灭，消防警报响起，沈星眠钻出铁笼，抓起红布甩开罩住举枪的二人。

　　他趁二人撤下红布之前，抄起一根铁棍跳下展台，从来时的路往回跑。

　　走廊里自动喷洒灭火剂，粉尘混合物四处飘荡，沈星眠捂住口鼻，踹开安全通道大门，闷头朝上跑。

　　从警报响起开始计时，沈星眠数到三百时，举起缠好银丝的铁棍挥向玻璃墙。

　　“砰——”

　　墙上蛛网瞬间扩散，消防警报停下，沈星眠又是一棍，这种以硬度出名的新型建材裂成无数碎片。

　　沈星眠果断抱头退后。

　　呼啸的风从洞里穿过，沈星眠低头看去。

　　玻璃碎片落了满地，就连交易行的招牌也跟着往下降了些距离。

　　四楼的通道打开，奔走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段传来。

　　沈星眠抽出银色缠在腕间白布上，屈膝蹲在洞口边。

　　他急切地想要寻找最佳落点，起码不至于摔成肉酱。

　　脚步声愈发逼近，两颗子弹擦着他的手钉在墙上。

　　这只是警告。

　　沈星眠面上无比平静，下一秒却破了功。

　　他双眼发亮，嗓音清脆，朝楼下喊道：“闻昼，接我一下！”

　　“开枪！”

　　匆匆带人赶来的面具男一声令下，数发子弹齐齐射出。

　　沈星眠朝他挥挥手，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