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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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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桥归家后的第一个生日,在祖父母的听雨苑举办。路上,谢桥听说曾祖父好诗书,最爱在雨天练字作画,因此给自己的宅院取名听雨苑。谢桥不禁莞尔,浮想联翩,仿佛也听见了雨滴打在地上清脆悦耳的重奏。
听雨苑位山对水,大门是两块五米高的厚重铁板,镀着一层古铜色,在阳光下折射出青紫光芒。门缓缓打开,车开进去,沿着灰色小石子路往里开。苑内古色古香,植物茂密一片,一座精致的撮角亭子立在池边,梁上有朱色花纹点缀。随着车缓缓移动,谢桥看到亭上题着“荷花亭”。
葛静怡见谢桥望着亭子上的牌匾出神,在一旁说道:“那便是你曾祖父的字。”
听雨苑的房屋不似香山庄园那样气派,内里却是古色古香,一进前厅,谢桥便闻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叫人心情舒畅。环顾四周,几幅山水图悬挂墙壁之上,一对黄花梨梅芝图圈椅放在堂室正中间,葛静怡挽着他往里走去,穿过回廊,来到和祖父母会面的里屋。
还未进屋,就听见屋内有人谈笑,其中一人的声音谢桥还记得,那是他小叔。推开门,祖父母看见谢桥他们来了,连忙道:“好孩子,快来坐。”
谢桥和家里长辈挨个打了招呼,挨着祖母坐下,葛静怡、傅启光到傅启明身边坐下,傅承宇则和小辈们坐在另一旁。
祖母拉着谢桥的手不放,低声问他进来可好,身体还有无大恙。谢桥低头在祖母耳边一一轻声答了,祖母见他如此乖巧,拍他的手背止不住地说:“甚好甚好。”
“上次见你,人还消瘦,一张小脸惨白,现在看你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谢桥的大姑母傅启慧笑道,谢桥抿嘴微笑,祖母仔细打量他,点头道:“是长好了。”
“今天你生日,大家给你准备了不少礼物,都在隔壁房里放着。”大姑母说道,谢桥连忙道谢,大姑母转向祖母笑道:“你奶奶也给你备了份大礼,我悄悄问过,你奶奶怎么也不肯说。妈,现在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了吧?”
祖母嗔道:“我给我孙儿的,你这么好奇做什么。”话虽如此,却一面叫人拿来一个雕花木盒子,谢桥离得近,能闻见淡淡木香,和先前在大厅的香味很像,细嗅却有不同。
祖母打开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观音玉。只见那玉通体翠绿透亮,垂眼含笑的观音惟妙惟肖,叫人挪不开眼,祖母将玉放在谢桥手里,谢桥手里一沉,玉的触感细腻圆润,不知价值几何。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谢桥手里托着玉,不知所措地看向葛静怡,葛静怡将要出声,似要阻止,只听大姑母道:“妈,这块玉我求您好久都没给我。”
“他是你侄儿,你和他争什么?你前段时间不是才从我这要了串珠子给麟儿。”说罢,又冲屋里众人说道:“你们也别怪我偏心,这块玉是保平安的,我只恨没早点给他,让他白白在外面吃那么些苦。”
除了长辈,在场的年轻人不甚了解那块观音玉的渊源,都不在乎,反而更想和傅承宇说几句话。家中小辈间走动较为频繁,傅承宇却很少露面,上次去香山庄园,傅承宇全程陪着谢桥,如今谢桥由长辈拉着聊天,他们也就有机会围在傅承宇身边。几人围在一块,聊得颇为投入,声音却始终没有大过祖父母。
吃饭时,全家分成两桌,谢桥和长辈一起坐主桌,傅承宇坐在小辈那一桌,两人的位置倒是很近。谢桥偏头看向傅承宇,觉得他们俩坐反了,该是傅承宇和大人们坐一起,看起来才不别扭。
上菜前,有人推来一个蛋糕,隔远貌看那蛋糕只觉过于素净,等推到谢桥面前,他才发现蛋糕由银盘托着,共有三层,糕体上凸显出精致的花纹。刚摘下的鲜花还飘着清香,从最顶层铺设下来,粉蓝相间,甚是好看。
谢桥在众人的注视和歌声中吹蜡烛许愿,他双手合十,心跳如鼓,在这场隆重的生日会上,许下十分朴实的愿望:“希望家人平安康顺。”
开饭后,谢桥由傅启光带着挨个给长辈敬酒,隔壁小辈也不断有人来给祖父母敬酒、给谢桥道生日祝福。祖母见孩子们挨个给谢桥捧杯,心中十分高兴,摆手笑道:“行了,让他好好吃顿饭,吃完了再和你们闹去。”
谢桥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对于祝福一一谢过后,便安静地坐下吃饭。席间,只听隔壁桌玩笑声越来越大,却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聊些什么。
“他们今天不把承宇灌醉不会罢休。”傅启明端起酒杯,玩味地看向闹哄哄的小辈那边,谢桥听了,跟着看过去,果见几个堂弟正站在傅承宇身边给他倒酒。“倒是蹊跷,他们今天怎么有胆子灌承宇了?”二姑母问道。
“他想喝,其他人自然敢灌,不过承宇酒量好,不打紧。”傅启明说道。葛静怡也回头看一眼傅承宇,笑道:“今天安安生日,他不能喝,承宇代他喝。”
谢桥很快就吃完了,祖母担心他吃不惯,问他还要不要吃点别的。谢桥摇摇头,心思全在傅承宇身上。听那边的动静,傅承宇喝了不少。开酒瓶的声音不时响起,其他几个堂兄弟在酒精的驱使下,声音逐渐大起来,根本压不住。
趁没人注意,谢桥回过头,伸手拉拉傅承宇的袖子。傅承宇回过头,脸色如常,哪有半点醉意,可谢桥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窥见一点迷离,忧心道:“少喝一点。”傅承宇笑而不语,捏捏谢桥的手掌以表宽慰。
听雨苑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的景象,或许见祖母对谢桥很是关爱,小辈对谢桥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坐在傅承宇身旁的赵宪钦,他是二伯母的大儿子,将谢桥和傅承宇在桌下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小辈们大多虽未成年,然出生望族,心思熟络,对家族局势十分明了。祖父母膝下两个儿子,小叔傅启明放荡不羁,大概不会再有孩子,虽祖父没有正式放权,但傅家大多产业都是大伯傅启光在管理。不出意外,傅承宇会承担大任。跟在傅承宇身边,不用殚精竭虑,反而能讨些好处。
谢桥失踪时,他们大多还在牙牙学语,对谢桥自然没什么感情。谢桥归家时,听大人说他在外面过了好些年穷苦日子,小辈不知他有没有沾染什么恶习,是不是好相与,因此第一次见面对他的态度淡淡的。
如今看来,谢桥就是个受大人荫庇的软柿子,大哥傅承宇对他也无反感之意,众人便围着谢桥逗他说话。傅承宇微醺,歪坐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仍有闲雅之质。谢桥身边这么尊大佛坐镇,和众人说话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轻言细语,反而带着些俏皮的意味。
赵宪钦见傅承宇满不在乎地抓起谢桥的手,若无旁人地拨弄谢桥的手指玩,而谢桥似乎不觉有什么不妥,任由傅承宇玩罢。赵宪钦心想:“大哥何时与人有这样的肢体接触,即使是亲兄弟,也有近十年没有碰面,这么短的时间,关系竟如此亲密。”
想着,赵宪钦不由觉得大家似乎有些小看了这个表面乖巧的表弟,开口试探道:“安安,我听姨母说你小时侯爱滑雪,有时间一起去玩?”
只见谢桥面露难色,转头看向傅承宇,低声说了句什么,赵宪钦听傅承宇笑道:“想还是不想?”谢桥见求助无门,抿嘴犹豫,抬头和赵宪钦对视,回答道:“好,不过我现在不太会,宪钦哥教教我。”
谢桥言语诚恳,并无特别之处,许是生得好看的缘故,虽然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但并无小心讨好之相,反而十分可爱。赵宪钦心中感慨,虽然用飞上枝头变凤凰来形容谢桥不太恰当,但是能做到不娇纵拿乔,已是难得。
他知道傅承宇不屑于在人前演戏,傅承宇对谢桥关照有加的态度更是让他佩服。他们都是有亲兄弟姐妹的人,为了父母宠爱难免争风吃醋,更有甚者,父亲那边的堂亲,为了家里的产业,表面兄友弟恭,心里早已生下嫌隙的不少。说到底,造成这样的局面,是因为同龄人之间能力相仿,谁也不服谁。
赵宪钦心里升起浓浓的艳羡之意。
谢桥第二天还有课,便和傅承宇回了公馆。在车上,傅承宇闭目养神,谢桥闻见他身上散发着冷松和淡淡酒香,想起那日晚去傅承宇卧室,也见他喝了酒,不免好奇自己这个端庄持重的大哥,私下是不是好酒。
谢桥脖子上挂着祖母送的观音玉,温润的玉贴在他的胸上,随着呼吸一上一下。他仍有些不适应脖子上挂沉甸甸的东西,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用指头摩挲观音的身体。家中兄弟姐妹给他准备的礼物,放在车上还没拆开。
葛静怡白天当着他的面问傅承宇准备了什么礼物,傅承宇只说还得等一段时间,葛静怡为此很不高兴,但还是给谢桥解释,傅承宇肯定是给他订制了东西,耗时很长,等上一年也是有的。
谢桥想起那辆被他撞坏的迈凯轮,心中惴惴不安,哪还敢要傅承宇什么贵重东西,葛静怡听了直笑:“那算什么,只是一辆车,远不及这些年给你祈福,捐的学校修的路多。”
到了公馆,谢桥想扶傅承宇一把,可傅承宇步伐稳健,哪里需要人照顾。但谢桥还是紧紧跟在傅承宇身边,脸上写满紧张。傅承宇进屋,脱去外套,还没放下,就被谢桥接过,妥帖地放在臂弯处。傅承宇见他乖巧可爱,心生捉弄的心思,手撑在墙壁上,低头对谢桥说:“小跟屁虫。”
谢桥以为傅承宇在说醉话,并不在意,胡乱点头,只想把傅承宇送去卧室睡觉。他记得葛静怡说吩咐公馆的人给傅承宇煮了灵芝饮解酒,于是去餐厅去找。等他捧着杯子回到客厅时,傅承宇正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他。
“拿的什么?”客厅只开了几盏射灯,傅承宇的脸藏在阴影里面,看不出表情,谢桥走到他跟前,将灵芝饮送到嘴前说道:“哥,你喝点儿。”傅承宇也不动,就着谢桥的手喝了起来。
“好些吗?”谢桥问道,“我没醉。”傅承宇笑道,谢桥心里才不信,却还是依着他说“嗯,没醉。”
谢桥以为傅承宇醉了七分,却不知酒精对傅承宇来说作用甚小,他本人才是欲望的催化剂。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兄友弟恭的状态已经让傅承宇失去了一些耐心,谢桥不仅没有丝毫回忆起过去的迹象,反而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他甚至想过,谢桥是不是假装失忆,好让他们彼此之间重新来过。
如果是后者,他绝对不会允许,白天赵宪钦邀请谢桥滑雪,谢桥在他耳边说他不会。谢桥滑雪的一招一式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想到这,他把谢桥拉进怀里,汤水全洒在两人身上,谢桥惊呼一声,被傅承宇扣住脑袋,吻了上来。傅承宇吻得很凶,丝毫不给谢桥躲避的机会,他肆意宣泄自己的情感,甚至将谢桥的嘴巴咬出了血。
谢桥心中大骇,他拼命挣扎也于是无补,反而磕破了自己的嘴唇。傅承宇将他禁锢在掌心,动弹不得,他双眼紧闭,根本不敢看哪怕一眼。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掠夺,谢桥脑海中仅留一个想法,那便是傅承宇哪里醉了七分,分明醉了十成十。
“你说一辈子都跟着我,怎么全忘了?”傅承宇松开谢桥的嘴巴,额头抵着谢桥的额头,眼里除了占有,再无其他。谢桥听到这话,再想起傅承宇在玄关处说他“小跟屁虫”,当下知道傅承宇将他认成了另外一个人。此时他脸上的惊恐之意少了一份,脸窜的红了一大片,剩下无尽的尴尬。
谢桥无奈地想,就连他这么厉害的大哥都会为情所困,世上当真一个情字难解,于是对认错人的傅承宇责怪不起来了。他尝试用软法子从傅承宇手中逃脱,却是不能。半晌,见傅承宇只是静静抱着,谢桥便任由他,心里决定等他困了,再将他扶回卧室休息。
谢桥轻轻拍拍傅承宇的背作安慰,他心中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拒绝了大哥,还让大哥念念不忘,酒醉时都不忘亲昵地叫她“小跟屁虫”。忆起母亲说大哥一直没有恋爱,想必是因为心中之人没有放下。这晚,谢桥无意得知了大哥心中的秘密,不知要不要告诉母亲……
正在谢桥天人交战之际,傅承宇将他放开,往后退了一步。谢桥担心傅承宇摔倒,连忙上前一步去扶。傅承宇只有三分醉,他见谢桥明明被欺负了,却仍心系着欺负他的人,当下心有不忍。他用拇指抹去谢桥嘴上的血渍,沉默一会儿,不知心中在想什么,兀自走开。
待傅承宇走远,谢桥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唇上刺痛,他到镜子前一看,下嘴唇竟是肿了个小包。夜晚,他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傅承宇一副爱而不得的模样。他以前总觉得,大哥是天子骄子,没有什么事能轻易拨动他的情绪,更不会做出借酒消愁这样的事来,可他不仅会做,还做得十分……疯狂,竟将他认成了意中人。
谢桥翻来覆去,不知明早要如何面对傅承宇,要不要想个法子装病,先躲上几天。再说傅承宇喝得那样醉,也不一定记得,过几天就好了。不知那小跟屁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大哥情难自抑,谢桥叹口气,还连累了他自己,如果以后有机会见面,他一定要好好瞧瞧。
谢桥迷迷糊糊睡去,在梦里也不安生,他梦见自己在山间仓皇逃命,后面几个歹徒穷追不舍,大声喊叫着,如果他再不停下,就要拿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