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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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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桥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眉眼间和傅启光很像,他老实地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自称是他哥的男人并没有葛静怡那么大的反应,反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嘱咐他好好休息。谢桥还想再问谢炀的消息,可看着这个哥哥的眼睛,他把话憋了回去。
谢炀第二天傍晚来了,这时谢桥已经可以开始吃营养餐,病房也不再限制探视时间。谢桥见谢炀关好门来到病床边,连忙坐起身拉着谢炀的手,问道:“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炀知道他指的什么,摇摇头。
“他们真的是我家人吗?”谢桥忧心忡忡道,他觉得自己的亲生家人和自己有云泥之别,更何况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们,怎么突然找到我了?”
谢桥满脑子都是疑问,却只敢谢炀来了问。
“你晕倒了,医院下了病危。我的导师推荐了这家医院的脑外专家,帮你转了院。”谢炀用简单的言语盖过了当时的惊心动魄,“这家医院是你们家的,”谢炀在“你们”二字上停顿许久,接着说道:“你的血液匹配上了。”
“他们一直在找你。”
谢桥怔住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如果不是他下定决心要来北京,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和家人团聚。
“我见到我妈妈了,她哭得好伤心。”谢桥有一肚子的话要和谢炀说,他仰着头,皱鼻子道:“我叫了她妈妈,那是因为我以为我在做梦,但她不知道,我没机会告诉她。”
“还有我爸爸——”谢桥说“爸爸妈妈”的时候,很生疏,说完自己还要愣上一愣,“他每天都来看我。”
“我还有个哥哥,”谢桥回忆道,“他问我记不记得,我只能摇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而且这几天我也没怎么和他们说话,我是不是应该主动和他们说点什么?”
“没关系。”谢炀有些疲惫,谢桥感觉到了。
“哥,你今天能不能别走,留下来陪我?”谢桥趁自己生病,给谢炀提要求。
谢炀沉默,任由谢桥拉着他的手。
“从醒来我都没看见过你,我心慌。”
“那我睡哪儿?”谢炀笑着反问道。
谢桥住的病房是个套间,有家属房,谢桥见他亲哥从里面出来过。谢桥这里一家人都来住过,但谢桥始终觉得自己像个暂住的客人,他拍了拍病床,对谢炀说:“你睡这儿。”
这张病床是他在这里唯一能够支配的东西。
谢炀捏了捏他的脸,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第二天早上,谢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谢炀躺在他身边,估计趁他睡着便走了。
谢桥躺在床上十分茫然,心里又酸又涩,他想象着谢炀独自离开的样子,不禁流下眼泪。他和家人重逢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只要一想到谢炀还孑然一人,就无比心痛。
他正哭着,没察觉到有人推门而入。
“安安,怎么了?”是他亲哥,手里端着给他准备的早餐。
谢桥连忙把脸上的泪抹掉,但是擦不干,泪水糊得半张脸都是,鼻尖更是亮晶晶的。
傅承宇把桌板放下,好似根本没有看见谢桥的眼泪,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上,然后平静地问:“谢炀昨天来了吗?”
谢桥低头看着桌上清淡的食物,尴尬地嗯了几声。他知道傅承宇昨晚又在这里留宿了,但是不知道他人是何时来的,有没有和谢炀碰见。
傅承宇很自然地用勺子喂谢桥喝粥,谢桥一口接一口地吃,味同嚼蜡一般。照顾他的亲生哥哥于他而言和陌生人无异,他很不适应傅承宇和他的亲密接触,傅承宇对他说的话也让他难以消化。比如傅承宇喂他吃完饭后,会说“好乖”。
因此,他猜测傅承宇已经到了有小孩的年龄,或许四十左右,所以才会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尽管傅承宇的样貌远没有四十岁,但鉴于他的父母保养得比一般人看上去年轻得多,所以谢桥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
或许他“年长”的哥哥,充当了父亲的角色。他真正的父亲和他并没有什么接触,谢桥不能次次装睡,父子俩总是相顾无言。傅启光的反应和谢桥想象中很不一样,他无法从父亲的脸上看到高兴或者内疚,只有冷静,甚至目光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无法拉近和父亲的距离,谢桥慢慢开始习惯傅承宇的照顾,并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依赖,尤其是在关于父母的事情上。
葛静怡情况好转后,便天天来陪谢桥。她带着一沓沓成册的照片,在病房里放家庭录像。葛静怡说了很多谢桥小时候的事情,谢桥一开始很好奇,他期待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几乎崭新的儿时照片,就连吃饭睡觉发呆这些小事都有记录。
他看到自己学走路跌倒的时,镜头里还有伸出的几只手,会吃吃地笑。看到自己在滑雪场上时,会惊讶地张开嘴巴。看到很多张自己被抱着,在外游玩的照片。渐渐的,他笑不出来了,按照傅安安的生活轨迹,现在已经满世界追逐自己的梦想。而谢桥先是在田地里摸爬了几年,然后苦读几年书,才勉强来到傅安安出生的地方。
尽管他知道谢桥就是傅安安,但他没办法真正将两人划等号。
“你小时候说,你以后要当画家。你看,你的画册在这儿,这些都是。”葛静怡如数家珍,她不惜将傅安安裱装好的画连框一同带来,“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妈妈最喜欢的一幅画。”
“你还想画画吗?”葛静怡看着谢桥,真心为谢桥的喜好做打算,谢桥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喜欢画画。
“哥,妈妈是不是很希望我去读美院?”等葛静怡走后,谢桥向傅承宇求助。
葛静怡满心以为,即使谢桥失忆,爱好和习惯仍然没变,只是艰苦的生活条件无法给予他机会,所以想要给谢桥弥补回来。她提出了很多去美院的方法,所有方法都需要一条,那就是谢桥放弃现在的学校和专业。
在葛静怡看来,谢桥读师范,很大原因在于他的专业可以帮助他减轻经济负担。她的孩子可以学艺术、政治,但是不能为了几斗米被迫当幼师。
“我的专业还不错,”谢桥有些没自信,“而且我想当老师。”
“不仅是画画,她只是想为你提供更多的选择,如果你愿意学别的也可以。”傅承宇耐心解释道。
谢桥怕傅承宇误会,连忙道:“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只是,我已经不会画画了。”
他观察傅承宇的脸色,不想让大哥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没用的小孩。傅安安画得多好啊,让他一眼就能感觉到幸福和温暖,不仅葛静怡,就连他自己都希望傅安安能够继续学画画。
可是现在的学校,是他咬牙坚持数不清的日子得以考上的,他确实没太多的选择,可他在能选的里面选了最好的。
“没关系,安安,你有大把的时间来看世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换做是他人,肯定会被傅家泼天的富贵砸晕了,多少人做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其实是有钱人的美梦”,幻想有朝一日被找上门来,从此衣食无忧。
谢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继承多少家产,他对亲情的渴望远大于对物质的在意。除了康复,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和父母相处上,剩下一些时间用来想谢炀。其实不论他本家如何,谢炀都能过得很好。可谢炀早已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无法把“家”分成两个,一边有谢炀,一边没有谢炀。
他好几次想和葛静怡提谢炀,但他既无法如孩童般向葛静怡提要求,比如把谢炀也带回家,也无法开口为谢炀要什么好处。他知道,谢炀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
倒是葛静怡提过一次,说谢炀是他们家的恩人,谢桥立马红着眼睛说:“他对我特别特别好。”
葛静怡哪能看不出,哄道:“我们肯定会好好报答他的,他也真是不容易。爸爸已经找他聊过了,他想要什么,我们肯定少不了的。他还年轻,我们都希望他以后有作为。”
“别哭,宝贝,快点好起来,我们一家人再和他正式见一面。”
又过了半个月,他和谢炀没见过面。已然深秋,葛静怡把他接回家里——香山庄园继续休养。
谢桥坐在直升机上俯瞰北京,整个城市像一张巨型大网,密密麻麻的楼房由一条条公路隔开。就像他第一次来北京一样,他再一次感叹北京的庞大,他曾仰望过的高楼,淹没在这张大网里,根本找不到。
他找不到自己的学校,更找不到谢炀住的小区。
不过二十来分钟,他们穿过城市上空,底下密密麻麻的灰色楼房变成了郁郁葱葱片的绿色树木。直升机降低高度,一座像宫殿的白色房子赫然出现在谢桥眼前,谢桥看得有些呆了,只见房前是一片鲜亮的绿地,上面有一座巨大的喷泉,喷泉水池是湖蓝色,像一颗宝石镶嵌在草地上。
直升机降落在房顶的停机坪,陪护人员帮谢桥摘下耳罩。他有些耳鸣,无法相信自己回到了“家”。楼顶的风很大,推着轮椅的人早已守候在此,谢桥裹着毯子,被如此大的阵仗弄得有点懵。
他不知道自己病得很重,脑中淤血是十年前受伤的旧疾,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在他昏迷的一个月里,国内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夜以继日制定方案并实施治疗,好几次已经到了鬼门关,靠机器和特效药维持生命体征。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被本家找到,谢桥这条命就没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陪着他,谢桥从进屋开始连大气都不敢喘,到卧室的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就连轮椅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他仿佛来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博物馆,就连建筑本身都是参观的一部分。
他的卧室很大,谢桥惊讶于睡觉的地方还要摆放一张看上去非常柔软的沙发。进去之后,除了一整面落地窗外,他发现还有两扇虚掩的门。
他的床是病床,比医院里的要大些,旁边放着医疗仪器。
谢桥不想继续躺着,他问陪护葛静怡在哪里,一回头发现刚才的人少了一半。进入他卧室的都是这些天照顾他的人,其中一人带着蓝牙耳机,回答道:“夫人在厨房,马上过来,您可以先在房间里休息。”
谢桥点点头,忙说道:“让妈妈先忙,不用管我。”
一行人安静地退了出去,谢桥这才开始仰着头打量四周,他推开那两扇木门,发现一间是浴室,另一间里放着衣柜。这么一间卧室,比谢炀租的房子还大。
谢桥不知什么滋味,他站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一个面积不小的阳台,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路。往远处望,广袤无际的绿地和蓝天相连。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从来没离开家人自己会是怎么样,原生家庭的条件太好,好到让人无法忽视家人对他倾注的爱,很大一部分得用金钱做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