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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我把手从她的双手里轻挣出来,她察觉到立马抬头看我,稍显小心翼翼,有点警惕或许准备道歉的样子,观察我的表情,像怕刚刚的举动冒犯了我。

      我用手指轻轻碰她的手心,她没有动,还是在看我,我就点了点她的手心,示意她抓,等她快抓实再先一步抽走,一抓一抽之间,小孩子转而被逗得清脆地笑。

      她看着我握着电话的手,买了东西的小票和手机一起抓着,我应了舒灵煜今晚过去后挂了电话。小孩抽出那张小票,问我会不会折纸。

      “你要千纸鹤还是要爱心啊?”

      她思考了会,脆生生地说,“要你折心。”

      爱心怎么折来着?时间真的很久远啊,我还是忘了。

      我拿手机搜教程学着折,和她说,“不认识的人给东西或吃的,不能接,”我很久不叮嘱小孩,又补充,“也不能和不认识的人凑这么近。”她很专注地看着我的手指之间,没应我。

      我停了动作,握她的手心上下晃晃,“你记住没?”

      她像在回想我刚刚说了什么,不是很认真地点头。

      “给你了”,拿那颗折好的白底浮着购物记录墨迹的纸心递给她,起身活动久蹲的腿,微微弯腰看着她说,“我要走了。”

      她看了我三四秒,抿着嘴没说话,溜着她的滑板车去另一幢单元楼了。

      这是个老小区,楼层都不高,顺着老师说的单元号走,一楼楼道里停着些许自行车和电瓶,我看到他那辆了,他这人入行估计二十几年了,我来所里才一年,看他刮风下雨自行车,边上楼梯边想,他也没评上干部啊。

      可能正是因为每天骑自行车,他年近五十,身型不算十分高大,保持着清瘦得当的身型,脸型周正,面部和手心常常如红玉般温润焕泽,从脸部轮廓的骨相还可想见其人年轻时的样子。一般是他负责审批我的修补流程和工作报告,于公问他沧海一粟,直谅多闻;于私问他单位八卦,耳目一新。

      一进屋,他家一看上年纪的老派装修,沉稳古典之意铺面而来,一股家学渊源味。

      就拿客厅来说,客厅没有沙发,替以一件看着像用了很久呈暗红褐色,类似晚清式样的大红酸枝七屏罗汉床。

      床面三屏皆作回字纹工艺镂空,主屏镶云石,石的纹理成水墨山峦。侧屏绘一对天马,腾驾云雾之上,文石旁一童生模样的人背身而立,仰首以视;一对仙鹿,口衔灵芝,周横绝??怪柏。

      四面围板外侧则依次呈莲荷华、卷草纹、海石榴华、缠枝纹纹样;里侧各自浮雕共四组花博古,诸如芍药、佛手、牡丹、桑葚一组;紫茉莉、木芙蓉、兰花、秋月梨一组。

      三伏里却凉适沁爽,坐着让人不自觉挺腰直背,双手落在双膝。

      物件用料之舍得,刀工浑圆,运斤成风,雕饰荟萃古韵,极其考究,已经远超即便是信托之至的商单的精巧程度,尚且未算磨料和插肩榫结构的精巧。

      如同李凭的歌喉可以感动上天的神妪,人间每件巧夺天工的术成品,皆为匠者性情所寄毕生所学,说是呕心沥血也实不为过。

      这件家具看着不是近几年做的,他有小孩,这摆在客厅的保养程度……我不禁想他当季每件衣服都反复穿常常见,开始思考他究竟接不接外水,不接所里一个月给他多少薪水,印象里他和上局打得好吗,像能有终身聘任着落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家几乎几代钟鸣鼎食。到他这代,年轻时,他朋友办了一场拍卖会,那场拍卖会签署了对赌协议。身为友人,他为价值最大用以压轴的拍卖品作了担保。

      后来总归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人说得清那是怎样一件连城之珍,他的连带责任尚且一次洗净堆金积玉般的万贯家私,又究竟是多大一场担保。

      他本人自不必说,他夫人亦是非常随性好相与的人。我从吃饭间隙看他,人与什么人在一起,处在何种环境,扮演什么角色,给看者的感觉是会变化的。

      就像此时,他在家的气质和我在快餐店一起打发的气质不一样,和我掐点到所里,看他的自行车也才刚到的气质也不一样,整个人文气些,像是终于带上了他正儿八经出身的隽永书卷气,和一点舒缓的生活节奏。

      他夫人一边给我盛汤,一边像想起什么,和他说:“小路明天入学是不是,他办好流程我开车同你去接他。”

      我忙接过汤盏,想“小陆”许是他别的什么亲戚,学生入学吗,他就一个女儿。我帮他收过几次快递,看到叫李瓷,已经工作了,跟他夫人姓的,他当时手一摆,和我说,“你想想‘王瓷’,能好听吗?”我闻言哈哈大笑。

      饭后该过去舒灵煜那,我便起身告别,笑着应老师和他夫人下次再叨扰。

      驱车去铁扇公主家的路程将近一小时,他从来只给开过一次门,之后让我自己录指纹。那次他浑身的气焰像开张了,用手肘皮笑肉不笑地开了门,迎人倒语笑盈盈地说:“你死定了。”

      那时他两手混着一半已经干涸,一半正湿润的陶泥水,正拉胚。我只记得抓过他的手肘碰了碰实木的入户柜,自我灌输那其实是桃木的设想。

      他诺大的“芭蕉洞”,是一层打通两户的开间。工作室窝在开放式阳台一侧,长久制胚有毒,所以只有这里做了实墙隔断,时间长了他会敞开阳台门,人也走到阳台外,站蹲坐躺,看他心情和疲惫程度。

      他家没有厨房,水吧卧室衣帽间健身房,包括透明的洗浴间,全都一览无余,这些功能的地方里,四季洞帘幽闭,杂乱堆展,像妖怪阴恻恻的家。

      他亦如同魅丽的精怪,饮人焰而生,不似人类那般注重起居布局。

      他的背随意地倚靠在阔道的承重梁,两腿张开,膝盖微曲地坐在地上。

      “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战国策记载荆轲自知刺杀秦王事成无望后,倚柱箕踞,笑骂了这句话。燕太子丹对荆轲有知遇之恩,所食赉禄皆受于斯人,匕首消失了,他燃聚血肉的精魂野焰化作斩断生欲本能的斧,竣辅英主的鸿蒙半业。

      迦毗罗卫国的二月起风了,年轻的悉达多太子走过四门,遇生老病死,看见苦果永伴肉身。后来的夜晚里,年轻的太子策马踰宫,再后来只有车匿抱着宝衣及白马归城。

      铁扇公主化了男儿身,那他会成为妖精国里耀眼的太子,有着或悲壮或悲悯的故事吗?

      他傲慢地居住在幽洞,听见进来的响动没有看我,随口说,“过来看看它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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