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坠［校园］》单十六

1、落水

　　满天的水争先恐后涌进口鼻，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少，大口的呼吸，却吞进去了更多的水。他绝望的看向遥远的岸边，试图求救。

　　岸边的人影纹丝未动，江遇忘记了羞耻，呜咽着奋力拍打水面，可四肢越来越沉重，视野逐渐被一片碧蓝侵占。

　　沙滩之上。

　　少年站在蔚蓝的海边，微醺的海风吹起他柔软的棕发，似乎发着光，少年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突然，一阵风卷着他站在了少年身边，少年伸出了苍白的手，用力一推。

　　他的身体像是一片轻飘飘的柳絮，瞬间倒仰着向后落，千钧一发，他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将他也拖入了水中。

　　“小遇，小遇。”

　　迷迷糊糊中，江遇听到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他，他的意识混沌一片，脑中的画面在现实和梦境中跌宕。

　　“他醒了，赶快去通知医生。”慌乱中有人扶住了江遇试图挣扎着起来的胳膊。

　　“咳咳咳……”江遇咳了数声，意识才逐渐清明了几分，视线慢慢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担心焦急的通红眼眶，看见他醒过来，七手八脚的搀扶着他起来。

　　“小遇，你……感觉……怎么样?”管家打来电话说小遇落水了，江宛卿急忙扔下工作就赶到医院，如今看见儿子醒过来，声音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遇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勉强笑了笑，示意她，自己没什么大碍了，这才将视线转到其他地方。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零星亮着几家灯火，病房安静肃穆，房间除了母亲，还坐着一个男人，一身白色医生长褂，气质温和儒雅。

　　男人低头认真的削着一个苹果，削完把苹果递给江遇，“你刚醒，想吃点什么吗？”

　　“谢谢，秦叔叔。”江遇拿过苹果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胡乱应了一声。就被母亲扳过了肩膀，“你好好在家待着，怎么就突然落水了?”

　　江遇努力在脑海中回忆，试图抓住一点重要的信息，可现实和梦境里的画面重叠相交，他一时也弄不清，是自己脚滑掉进了自家池塘，还是因为别的，本能的回避了这个问题，“妈，我饿了。”

　　江宛卿刚起身，秦知伸手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坐下，“孩子刚醒，你多陪他一会儿，我去准备。”

　　简单的吃了一些，就被母亲扶着躺下，刚闭上眼就又突然睁了开来，“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江宛卿把被子拉得盖在他身上，只漏出来了一个脑袋，还非常仔细的又检查了一遍，“应该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遇向下拉了拉被子，“我想现在就出院。”

　　江宛卿满眼笑意道：“怎么！病房住着不舒服?”

　　“有些。”

　　“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没有问题了。”

　　江宛卿起身站了起来，临出门回头指了指桌子上折叠的整齐的衣服，“穿好衣服，我打电话让你顾叔叔过来接我们。”

　　回家之后，江宛卿一直看着江遇躺上床闭上了眼，才关了灯出去。

　　月光透过半遮着的窗户洒进房间，黑夜中江遇的眼睛亮的惊人，他睁着眼躺了一会儿，觉得母亲应该是睡下了，才蹑手蹑脚的爬下了床，穿上鞋，去二楼的监控室，他的记忆如果没有出错的话。

　　他落水的池塘旁边楼檐下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应该刚好可以监控到白天发生的事情。

　　楼道上静悄悄的，只有他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很快他就到了监控室门前。

　　这块地方除了打扫的阿姨过来，基本再没有人接近，不锈钢的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吱哑一声门就打开了，房间里并排亮着几台电脑，屏幕上是楼层上上下下各个角落的监控场景。

　　他心中虽然疑虑，但还是摸索着寻找监控池塘边的电脑。

　　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当天的监控记录，顺利的令人不可思议。

　　他按下暂停健，慢慢放大电脑屏幕上的场景。

　　当天他新买了鱼竿在自家池塘练习钓鱼，可是钓了一早晨也没有任何收获，刚准备转身上楼，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量极高的男生，他单手揣进裤兜里，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着他，眉目冰冷。

　　然后他就惊叫着后仰，从池塘里跌了进去。

　　他把画面继续放大。

　　男生始终站着，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抬一下。

　　江遇震惊的盯着画面，就差盯出个洞来，不是故意谋杀，啧。

　　心中隐隐的失落感，让他猛的一拍脑袋忽视掉了，继续播放记录。

　　他在水池里奋力拍打水面呼救，男生顿了几秒，面无表情的走了，走了???

　　艹，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重新把画面退后，这次放大了男生的脸，男生的皮肤极为白皙，丹凤眼眼尾稍微上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冰冷，但脸部的轮廓却比较柔和，又冲淡了这份疏离感，江遇啧了一声，是个极度好看的少年，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认识这个男生。

　　在自家后院池塘钓鱼，被吓的掉进池塘里的罪魁祸首，他竟然不认识，虽然江遇非常不愿意承认这让他极没面子的原因，但似乎真是事实。

　　突然，江遇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竖起来耳朵仔细听，电脑主机微微发出细小的嗡鸣，房间寂静无声。

　　江遇屏住了呼吸，缓缓转身，他不会听错，刚才似乎有脚步声慢慢接近。

　　男生的面孔，虚掩的监控室，寂静的房间，一个一个画面在脑海中疯狂转换，他张口就要喊人。

　　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口鼻，他一肘狠狠的捣向了来人肩窝。

　　顾舟吃痛松开了手，警惕的看着面前摆开了打架模式的少年。

　　借着电脑屏幕上映出的蓝光，江遇震惊的发现，眼前男生与白天监控录像里男生的面孔完全重合。

　　真谋杀?我特么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了?

　　他微微后退着，向门边摸索，眼光向他手中瞄，希望没有带匕首刀具什么的，不然自己的小命今天可能就要搭在这里。

　　顾舟看了江遇一眼，转身就去删电脑的监控记录。

　　江遇好不容易摸着门把手，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突然就有了底气，将后背抵在了门上，抬了抬鼻孔，呸，不想承认是仰视，足足高了半个头。

　　趾高气昂的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说：“叫什么？哪来的?来干什么？”

　　顾舟删完监控记录，就又转换回了原来的监控屏幕，鼠标也摆回了原来的位置，面无表情的向江遇走了过去。

　　伸手就把死抵着门的江遇往开掀，江遇拼命把住门，僵持的越久，江遇就越笃定，男生没有把他暗杀抛尸的念头，又在自家房子里，底气就更足了，“你再动我一下?你再动一下，老子就喊人了。”

　　顾舟垂手立在了他面前，眉微微一蹙，似乎觉得很难办。

　　江遇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叫什么?哪来的?来干什么？”

　　顾舟的唇动了动，眉皱的更深了，惜字如金道：“顾舟。”

　　顾舟?没听说过这名字，江遇回想了一大圈，也没有任何印象，低头划拉了一下手机，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继续问，“你怎么会在我家?为什么要删监控记录?”

　　顾舟盯着他的动作，眸色深了深，回答倒很快，基本是在他刚问出来，就毫不犹豫的答了出来，“怕被误会。”

　　啧，江遇差点笑出声，“你特么怕误会，不会救一下我，不会泳游，难道连人都不会帮忙喊一声，误会什么?我掉下去，你特么真没半点责任，你不站在后面吓我，我能掉下去。”

　　顾舟的声音很平静，“池塘的水不深。”

　　江遇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明明理亏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作势就要打电话，“我现在就报警，我告你私闯民宅，谋杀未遂，你猜你能判几年?”

　　“我没有私闯民宅，是你妈派车接我过来的，我也并非你的法定义务人员，就算不救，法律也不能追责。”顾舟的脾气也上来了。

　　江遇膛目结舌，瞧瞧，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一时二人之间的空气中，刀光剑影，火花四溢，只差动手。

　　咚咚咚，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江遇朝顾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嘴咧得可以扯到耳边，“你完了，你这下玩大发了，等着后半辈子在监狱里过吧你！”

　　他完全不理会顾舟惨白的脸色，伸手就打开了门。

　　然后听见顾舟语气乖顺的朝门口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叫了声：“舅舅。”

　　顾亭云握着手电筒在两个人的脸上虚虚照了一遍，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扫在他们二人脸上的视线和声音一样冰冷，直接命令道：“都回去睡觉。”

　　江遇惊愣了两秒，就猫着腰，从顾亭云傍边溜了出去，直冲卧室，在家里他谁都不怕，就怕这个在他家工作八年有余的管家。

　　完全不能理解顾亭云怎么想的?年轻优秀帅气，又是名牌大学毕业，不寻好的前途，在他家兢兢业业的当了八年的管家。

　　江遇躺回床上，把录音翻来覆去听了几遍，满足的闭上了眼睡觉。

　　这么大一个把柄落他手里，迟早能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