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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往事 ...

  •   周围是一片虚无,没有一丝光亮。

      “咻”一声,应听声抬手,用灵力照亮了身周方寸。

      正当他犹豫该往哪边走时,他释放出的那丝用以照明的灵力却被虚无吞噬了。随后,周围渐渐亮了起来,一个人出现在应听声面前。

      应听声看着那人,有些不敢相认,轻声唤道:“……前辈?”尾音微微上扬。

      清休澜半阖着眼,盘腿坐在距离应听声几步的莲台上,无知无觉。

      应听声轻叹一声,几乎都快习惯了,往前走了两步,朝清休澜伸出手。果不其然,他的手从清休澜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就像搅动了平静的水面一样。

      “理理我吧。”应听声半跪在清休澜眼前,抬眸看着莲台上的人,低声道。

      面前的清休澜与应听声前不久才见过的那道“幻影”有些不同,更加……张扬一些。

      他那头乌黑长发被高高扎起,一袭黑红色圆领长袍,用一条穿着铜钱的红绳将袖子束了起来,整个人干脆利落,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而且,清休澜周身流动的气场也不像如今这般平静收敛,反而肆意围绕在他的周围,将所有不速之客拦在三丈之外——剑境中出现了第三个人。

      “你来得好慢。”突然,清休澜睁开了眼,透过应听声看向他身后来人,抱着手从莲台上跳了下去,懒懒问道:“怎么,很忙吗?”

      来者是一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外表文静,看起来有种“年年考第一”的好学生样。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朝清休澜走来,歉道:“对不住,我近来是有些忙,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清休澜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指尖散出一道凶悍的灵力,瞬息间削掉了青年左侧几缕垂下的长发,再往右偏一点,就能给他脑袋开个洞。

      青年似乎认定清休澜绝不会伤害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步伐依旧稳定。他在清休澜面前停下,作揖道:“饶了我吧,谢小少爷。我确实有事在忙,绝没有背着你玩乐。”

      应听声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小少爷?

      清休澜哼了一声,冷道:“除了喜结连理,我不觉得你有任何事能够大到长时间失联。”

      “……那倒不是。”青年笑了一下,没再卖关子:“但我觉得这事还是挺大的——我建立了一个宗门。”

      青年在清休澜和应听声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你愿意……屈尊来当个长老么?”

      “?”应听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自从证道后第一次有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他是不是不小心见证了什么了不得的往事。

      清休澜闻言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问他:“好啊,要我做什么。”

      “哪敢劳谢少爷大驾。”青年脸上笑容未变,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道:“不如……就当个吉祥物如何?”

      说完,他猛然甩出一道法阵,结以符咒,甚至用上了三件法宝,将毫无防备的清休澜吊至半空。

      清休澜皱了皱眉,却没有挣扎,问道:“吉祥物就吉祥物,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青年却没有搭理清休澜,自顾自道:“你不该告诉我的——能够吸收浊气的体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温柔地抬起眸,看向清休澜,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真情,冰冷到不似真人:“只要有你来承担灵脉中的浊气,我的宗门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岱,你疯了?”清休澜终于意识到故友的不对劲,正想发力挣脱,却发现自己的灵力不知何时被抽得一干二净,不知所踪,他不可置信地看了李岱一眼,道:“我与你相识二十余年,你需要帮助,我还会不帮么?!你这是怎么了?”

      李岱神色未变,抬手结阵,道:“谢少爷,谢尘缘。我不信这个的。”

      他说:“相识二十余年又如何,灵脉初现,在将来,二十年不过弹指一瞬。百年过后,你是否还会像如今这般与我一心?我不敢赌。”

      一道让应听声极为不适的法阵出现在清休澜身后,重重地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灵魂逼了出来。

      清休澜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又被法阵禁锢住。

      李岱手腕一转,那柄应听声在棺材里触摸过的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中,熠熠生辉。他轻轻抚过剑身,道:“这剑还是你为我寻来的,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没有这么无情无义。”

      “但你也别想离开我。”李岱身形一闪,飞到了清休澜的灵魂前,将这柄长剑送入了他的胸口。李岱贴在清休澜的耳边,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尘缘。但是你说过会帮我的,所以……请你永远陪着我吧。”

      ——

      画面一转,应听声还没来得及消化方才发生的事,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天机宗中。

      ——不过应该是很久之前的天机宗。

      清休澜闭着眼坐在大殿中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光从外面透了进来,又在大门关上后缓缓离开。

      李岱从外走进,随着他的步伐,周围的场景逐渐变化,所有家具消失不见,大殿中变得空无一物,甚至连烛光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清休澜身上缓缓出现的十余道透冰蓝色锁链。那些“哗哗”作响的冰冷锁链穿透了清休澜的四肢、双肩、胸口、腹部、脖颈,这些地方被穿上锁链,轻微的晃动都会带来剧痛,但清休澜却像感受不到一样,表情宁静。

      在清休澜身后,是一道百人高的巨大法阵,法阵中黑雾涌动,源源不断地进入清休澜的身体。

      李岱走到清休澜面前,观察了会他身后的法阵,问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再压一压速度,应该会好受一点。”

      清休澜黑红交杂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言语,连眼下那两颗红色小痣都黯淡了下来。

      李岱似乎已经习惯了清休澜的沉默,毫不在意地在清休澜身边坐下,撑着头,道:“你说过会帮我的。”

      这话他对清休澜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每一次,清休澜都会回应他。果不其然,听到他这样说后,清休澜缓缓睁开充满疲色的金眸,沙哑答道:“……是的。我说过会帮你的。”

      “我承诺你。”

      李岱就像个顽劣的幼童,一遍又一遍问清休澜,想从他口中得到那个永远都不会变的回答。

      而今天,他在执行完每日一次枯燥不变的问话后,顿了顿,突然问了一个之前从未问过的问题:“我很自私,是不是?”

      “……”清休澜又闭上了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此错过了李岱眸中闪过的一丝黑雾。

      李岱见他不回答,俯下身看了看清休澜,有些失落地说道:“你大概不会想再见到我了,但是尘缘,你一定得帮我。”

      还是沉默。

      李岱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回答,自觉无趣,转身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不久,清休澜——或者说谢尘缘又微微睁开了眼,垂着眸,极轻极轻地回答了他。

      “会的。我会帮你的。”

      应听声半跪在地上,怔怔地与千年前的清休澜对上了视线,他像是怕惊扰到谁一样,轻声问道:“为什么不离开呢,天机宗如何困得住你。哪怕……以死为解脱,也好过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啊。”

      清休澜自然听不见,却用行动告诉了应听声他的回答——因为“承诺”。

      ——

      周围的情景再次变换,唯一不变的只有清休澜身上的锁链。以及他身后的巨大法阵。

      似乎又过了许多年,因为李岱那身衣裳变得破旧,缝补多次,他却依旧坚持要穿着这身衣裳来见清休澜。

      这一次,李岱带来了一件应听声并不陌生的东西——微霜戒。

      他握住清休澜的手,将其戴在他的右手食指,道:“看看,这回我和沈灵去得久,但是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呢。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微霜戒闪烁了下,随后又一道法阵被刻在了清休澜的身上。

      李岱轻轻摸着微霜戒,喃喃道:“沈灵这个身份不明的长生种可有点麻烦呢。但只要微霜戒在,天机宗的长老再怎么更迭,也动不到你头上。”

      说完,他笑了笑,温柔道:“你乖一些,我死之后也要遵守约定,好吗?”

      说着,他的语气变得轻柔而危险起来:“不要试图和任何人说起关于大阵和你的身份,我不会允许你说出口的,知道吗,尘缘。”

      清休澜沉默着,一如既往。

      好在李岱从未期待过他的回答,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脉,道:“说起来,你的修为好像停滞很久了,没有心情修炼么?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乐子消遣消遣?”

      清休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眸中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有哪个修士会不愿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

      在别人持续炼化灵力提升修为时,清休澜所有的精力却都被用来平衡调和体内的灵气与浊气,哪儿还匀得出时间修炼。

      而他如今实际能够使用的灵力也只有一半而已,另一半被无法使用的浊气取代。

      只要清休澜身上被设下的大阵不除,他就永远无法摆脱体内的浊气。

      可这些,都是李岱不知道的。清休澜也没那个心情告诉他,没必要,就算告诉了他,他就会心软撤阵,还清休澜自由么?

      不会的。

      清休澜垂眸看向李岱,年复一年,他眸中的黑雾越来越浓,这是已经堕阴的征兆。但李岱却不像清休澜绞杀过的任何一个堕阴者——他并不嗜杀,也不渴血,甚至能井井有条地管理一个宗门。

      但他的神志已经在浊气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癫狂。

      他变得有些暴躁易怒,有时却又脆弱地像个婴儿,流着泪求清休澜给他一个保证。

      清休澜有心想帮助曾经最要好的挚友,却被混杂着灵气与浊气,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的经脉逼得精力憔悴,再分不出任何多余气力。

      清休澜可能是恨他的。

      恨他囚禁自己。

      恨他强行给自己设下如此阴毒的法阵。

      恨他不相信自己。

      明明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灵脉都尚未出现时,他就承诺过故友,答应一定会陪他成就一番天地的。

      就算李岱不下咒,清休澜也会拼上性命帮他。

      清休澜最后还是履行了他的诺言,只是那两个并肩行走在夕阳下的少年,那些或是欢乐或是遗憾的时光,却像大海中的一颗细小的泥沙,被洋流包裹着,不知飘向了何方。

      李岱死去那天,谢尘缘也跟着他死了。也算全了两个少年曾经天真无邪,说要“并肩打天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玩笑般的随口一言。

      从此世间再无谢尘缘,只剩清休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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