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女商发家记》园篱

118、嬴政去雍城

　　噌——噌——

　　书刀刮下来的木屑铺满了盘底，盘子一倾，木屑飘落炉中，火舌猛地上窜。

　　“唉——”赵简认命地放下木牍，今日大概八字不顺，提笔给孟弋写信，开了好几个头都觉不妥，书刀刮了好几遍，木牍都刮薄了。

　　写些什么？咸阳形势不明，嬴政无动于衷，他忧心如焚？说了又有何用，徒令她增添烦恼罢了。

　　屋外西风怒号，窗棂嚓嚓响，腊月的最后一天，明日就是新岁，她不在身边，一点兴致都没有。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赵简不悦，“出去！”他给孟弋写信的时候禁止任何人打扰，明明吩咐过，谁这么大胆？

　　那人像是听不懂人话，步履不停，一路绕过挡风的屏风，直逼书案。

　　对下一贯温和的赵简忍不了了，“你——”斥咄的话在抬起头的瞬间咽了回去，喉头哽咽两下，他一跃而起。

　　“来给公子送碗驱寒汤，公子趁热喝了。”

　　温婉的笑容近在眼前，赵简胸腔里砰砰剧烈跳动，四肢僵了几息，猛地反应过来，长臂一张，人稳稳落入怀中。

　　“葵，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他不错眼地将怀中人全身看个遍，生怕她是旁人假冒的。

　　孟弋促狭地拉长音：“我——是——鬼——”

　　赵简一把搂住她，脸埋入她颈间，贪婪地吮吸她的味道。“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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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炭火旺盛，屏风围得严实，卧房暖烘烘的，孟弋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狐裘，沐洗过的青丝散开，赵简搬了熏炉为她烘头发。

　　“嬴政可真沉得住气，我差不多天天都能见到他，他一点风都没透。”

　　孟弋是被嬴政派人接回来的。他催得急，让她立刻回京。孟弋连行装都来不及打点，只带了灵辄，拿了几身换洗衣裳就上路了，也来不及向赵简送信。

　　“冬天不好赶路，我让黑颈和虎他们开了春天暖和了再北上。”也好留出时间把手上的货物转手。“出了什么事，大王这么急？”

　　头发干了，赵简移开了熏炉，为她梳头，述说着咸阳的形势。

　　“……吕不韦奏请嬴政亲政，赵姬却不发话。最奇怪的是嬴政，他一点都不着急，天天想着玩……”

　　屋子太暖和，孟弋有了些许睡意，听到这里，一个激灵，清醒了。

　　“你说，他让你训练宫中寺人？”

　　“对，还有一部分侍卫。”赵简顿了顿，他忽然想起几天前，无意中撞见许泽和一个尉官吵架，他听了一耳朵，起因是许泽处死了那名尉官的属下。

　　“许泽是嬴政的心腹，那尉官和他的属下不服许泽管束……这样看来，嬴政让我训练宦官，不是心血来潮闹着玩。”赵简玩味地笑了，“是我小看这小子了。”

　　孟弋坐了起来，“召我回咸阳，恐怕也与此有莫大的牵连。他长大了。”

　　“他接你回来，到底是做了件好事。”赵简手臂环在她腰上，脸贴着她的脸，动情地说，“五年了，我是靠着你的书信，熬过了五年。”

　　“简……”孟弋回身搂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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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痴缠，后晌才起。

　　孟弋刚梳好妆，嬴政就派人来接了。

　　阔别五年，乍见到嬴政一家三口，孟弋愣了下，嬴政个子猛蹿，足足比她高出一头，五官成熟，青涩气褪得干干净净。少姬也长开了，丰腴了些，眉眼更添柔婉，怀里抱着一个漂亮婴孩，眼睛黑亮亮，好奇地盯着孟弋瞅，小胳膊小腿挥舞着。

　　嬴政有意将第一面安排成家庭聚会，显然是用心了。

　　“老师，可算把你接回来了。”

　　嬴政亲亲热热挽着孟弋入座，绝口不提当年让她去蜀地的缘由，仿佛他们一直关系最亲密的师生。

　　孟弋也没有扫兴，旧事不提，关心几句他和少姬的饮食起居，转头逗弄扶苏。

　　“小扶苏，金镯子，喜不喜欢？”她握住扶苏的小胖手，掏出一只錾有“万年眉寿”字样的金镯子，给他戴上。

　　扶苏眼一瞪，摸摸镯子，仿佛鉴别出那是个值钱玩意，嘴里吐了个泡泡，嘎嘎笑了。

　　三个大人也跟着乐了。“你还是个小财迷。”嬴政逗他。

　　孟弋张手要抱他，他乖乖地把胳膊递了过去，勾着孟弋脖子，哼哧哼哧的。

　　嬴政冲少姬使眼色，少姬会意，对孟弋说：“小家伙平日就是个小霸王，见到夫人竟然乖乖的，真是投缘。”

　　“老师，你有没有兴趣再收一个学生？”

　　嬴政趁机道，他想让孟弋做扶苏的老师。

　　孟弋装糊涂，揉揉婴儿柔嫩的脸，“他才几个月？太小了。能学什么？”

　　“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从前你教我的，你忘了？”嬴政半玩笑半认真道，“这小子太闹人了，少姬一个人看不住他，你干脆搬到宫里来，也方便我尊师重教不是？”

　　孟弋没作声。

　　“哦——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庐陵君。也对，夫妻分别这么久，是该团聚。正好，他在帮我训练那些不成器的寺人，时常出入宫中，我拨一处宫苑给你们居住，省得他早晚奔波。这主意好，老师，你就答应了吧。”

　　“是啊是啊。”少姬帮腔，“夫人来和我作伴吧。”

　　夫妻一心，双簧演得不错。孟弋心里苦笑。

　　“他要干什么？”回到家告诉赵简，赵简反应很大。

　　“从他的前言后语分析，叫我入宫教养扶苏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要把你圈在宫里。”

　　赵简已经在为他训练宦官，何必多此一举拴在宫里？

　　“他不信任你，怕你跑了。”孟弋一针见血。

　　睇见赵简闪烁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你真的跑过？”

　　赵简莞尔：“我跑了你怎么办？唉，我明白了，是太子丹。”

　　“太子丹？”

　　赵简交代了太子丹一节。

　　太子丹逃跑，是他暗中协助的。

　　“我打晕了寺人，替他掩护。”

　　听完整个过程，孟弋遗憾地摇头：“太拙劣了，你扶的太子丹，又是你第一个发现他失踪的，太刻意了，贼喊捉贼，嬴政一准识破了。”

　　“是啊，事出匆忙，计划仓促，太草率了。”赵简叹气，“嬴政心机太深了。”

　　他一眼识破，却隐忍不发，暗中放大招。他才二十出头，行云布雨的手段就如此高明，不敢想再过些年，会有何等惊天造化。
　　*
　　“我那样说，你满意吗？”哄睡了扶苏，少姬伺候嬴政沐洗。

　　“满意，满意极了。”嬴政眯着眼，把脸凑过去，少姬张着巾子为他擦面。

　　少姬困惑，“我看得出来，夫人不愿入宫，大王一向尊师，为何又要强求？”

　　“我是为她好，为我们好。”

　　面巾移开，看到少姬迷茫的眼神，嬴政笑了，“别问了，你会知道的。”
　　*
　　十天后，赵简和孟弋如约出现在了宫里，嬴政为他们重新修葺了一座闲置已久的宫苑，派了五名寺人、五名宫女，一匹马，一驾车。马是为赵简准备的，方便他来往校场，车是接孟弋去往少姬宫中的。另有一队侍卫，统领这些侍卫的是许泽。目的不言而喻。

　　既来之则安之，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孟弋如是安抚赵简，也说服自己。

　　教养扶苏省事得很，因为根本不需要她出什么力气。饿了有乳母，哭了有专职伺候的私人、宫女，她要做的无非是陪少姬聊天解闷。嬴政隔两天过来一趟，逗逗儿子，陪老师用膳，神情愉悦，尽拣家长里短说，绝口不提秦国政局。

　　寒冬不知不觉过去了，燕子归来，春回大地。这天傍晚，赵简回来时，神秘兮兮道：“我听说，卫尉竭依附嫪毐了。”

　　“卫尉？”孟弋惊愕。卫尉位列九卿，统领宫廷卫士，负责宫门警戒守卫，他倒向嫪毐，意味着王宫不安全了。“许泽的力量不够，需要从王宫内再锻造一支军队。”

　　由谁来挂这个帅？能随意出入宫中不引人耳目，又让嬴政信得过的？赵简。他有一身武艺，更有利的，他是质子，在秦国没有自己的势力，只能全心依靠嬴政。而要确保赵简完全听话，为己所用，就要捏住他的命门——孟弋。这才是嬴政突然接回孟弋的真正目的。

　　孟弋心情复杂，既赞叹嬴政的心机手段，又悲哀自己成了学生的棋子。

　　“吕不韦几个月前奏请赵姬同意嬴政亲政，赵姬至今没有回音。我看，她已经亮明了态度，她不同意。”

　　孟弋不能理解，难道在赵姬心里，一个男宠比亲生儿子还重要？

　　三月的尾巴，嬴政观看了宦官的训练实绩后，心情大好，赏了参训的宦官。晚间在少姬宫中设宴，酬谢赵简。

　　扶苏咧着嘴傻笑，嬴政手痒，捏他的小胖脸把他逗哭了，少姬嗔怪：“你比你儿子还幼稚。”接过孩子抱下去哄了。

　　嬴政哈哈大笑，吃了一觚酒，宣布他要去雍城行冠礼。

　　“按照祖制，秦王行了冠礼，便可名正言顺亲政。”看看沉默的赵简，再看看惊呆了的孟弋，他一脸得意，“你们不会认为我甘心做一个傀儡吧？”

　　赵简和孟弋面面厮觑，“大王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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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简原是嬴政钦定的随行人员，动身的前一天，突发风寒，无奈，只好留在宫中养病。

　　四月初一，嬴政率领宗室、重臣前往雍城。

　　卫尉竭被留下守卫王宫，目送大王的车仗离去，他下令关闭宫门。

　　“有密报，赵简是赵王派来刺杀大王的，关闭所有城门，诛杀赵简！”

　　他亲率一队持戈矛得卫士，杀向赵简和孟弋居住的宫殿。

　　长信侯密令他除掉赵简和孟弋，孟弋随王驾去雍城，鞭长莫及，而赵简此刻正卧病在榻，许泽又带走了他的手下，宫中防卫空虚，此时不杀，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