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不用提了

57、回顾案发现场（一）

　　程风亲自到技侦参与技术指导，孟知淮一通电话打出去，技侦办公室迎来今年最热闹的一天，八二三碎尸案的负责警察悉数到场。队长宋伟涛吊着一只胳膊与两条腿缠满绷带的孟知淮面面相觑，各自尴尬地挪开视线。

　　孟知淮多年一线生活习惯性扫视一圈来人，这一扫视他就看到了一个缩在人群后头的……网警。
　　孟知淮看看那个网警，再看看半身不遂的自己陷入沉思。
　　这他妈是来给瘸腿警察拍照挂网上供人瞻仰的吗？还是哪个新生代交警想要宣传找不到照片瞎出主意？

　　小网警见孟知淮打量他下意识低下头，又反应过来这样不礼貌，无措地挠挠脑袋解释道：“我我我……我今天休假了的，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案情进展。”

　　宋伟涛拿这个社恐小孩实在没办法，开口替他解释，“这孩子是八二三碎尸案里一名牺牲的缉毒警遗孤，今年刚好出来实习，对我们这个案子一直很关注，这趟正好过来刑侦办点事，听到这个案子有进展就跟过来看看。”
　　这个解释虽然令人遗憾，但孟知淮觉得这比是来给他拍半身不遂照的更令他好理解一些。

　　宋伟涛解释完看一眼孟知淮的轮椅跟轮椅上那双被绷带缠了好几圈的腿叹息一声说：“辛苦你了孟警官，你本来应该多休息些天的。”
　　孟知淮笑着指了指他胳膊，意思是彼此彼此。
　　宋伟涛看一眼吊胸前的胳膊顿时无话可说。

　　现场不知道哪个憨憨被他俩这互动逗得憋不住了发出一个极短的笑声，很快又收住，于是孟知淮决定跳过这个尴尬的话题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插到电脑上。
　　他一边打开网盘一边说：“前些天一个热心市民在我接待朋友期间往我枕头上偷偷放了一个监控器，大概是这位朋友觉得那个监控器已经半死不活，怕等不到我们发现，于是又放了这个U盘，内容是一样的。”

　　技侦“四害”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程风。
　　负责八二三碎尸案的各个警察见状也跟风看向程风。
　　程风：“……”
　　这破警局果然与我属性不合，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孟知淮见他们都看向程风开口解释说：“不是程哥。”
　　“四害”闻言齐刷刷地扭头盯向孟知淮问：“你怎么知道？”
　　其他民警也跟风转头看向孟知淮。
　　孟知淮顶着十来双目光说：“因为那个监控器在车被撞的时候受到过损毁，后来被修复，修复痕迹很潦草。”
　　他说完转头看向程风，笃定地总结，“所以，不是他。”

　　众警察遗憾地叹息出声。
　　程风被这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吵得脸都绿了。

　　孟知淮终于在这一声声叹息中解压完视频，他移动一下鼠标将视频点开。
　　视频开始是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拎着一只鸡上车，驾驶座上的黑衣男人已经启动车子，后座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忽然从外面传来林芬的干嚎声。
　　“来人啊，都过来看看啊！没天理了，警察欺负贫苦百姓啊！”
　　鸭舌帽男人关门的手一顿，黑衣男人和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同时瞧一眼后视镜。

　　副驾驶座的男人咬牙切齿道：“老大，是个警察，耗子被跟上了。”
　　黑衣男人听到同伴的话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妈的，都怪老四，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这时候生病，我下去引开她，你们走。”副驾驶座的男人说着话就作势要开门，被黑衣男人按住肩膀。
　　“跑不掉的。”男人阴郁地说：“这帮条子跟撵死狗一样把我们从云颠撵到桐源，不就是要瓮中抓鳖，现在桐源所有的出口已经戒严，我们跑不掉了。”
　　“那怎么办？”鸭舌帽男人说：“他妈的，我们就不该听信老板的话回桐源，那见鬼的货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藏在那儿，我们就要先死了。”
　　黑衣男人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冷冷地问一句：“敢不敢干票大的，弄死那个条子？”
　　副驾驶座的男人皱起眉头说：“这里可是市中心，我们在这里弄死警察不合适吧！”

　　黑衣男人又道：“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反正已经走到绝路了，如果弄死那个女人，至少可以暂时转移条子的注意力，咱们趁着这个档口跑出去，就算跑不出去，拉个条子陪葬也值了。”
　　后坐戴鸭舌帽男人马上应和道：“好，咱们干死她，妈的，那帮死条子二十年了还穷追不舍，老子反正一无所有了，怕他个屁。”
　　紧接着驾驶座男人一脚油门冲出去，大街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监控器只能监控到车内，孟知淮无法知道车子往哪个方向开。

　　视频滋滋啦啦好像下一秒要断气一般，这个不过几分钟的视频让警察再次陷入沉默。
　　一个国家花了大量资源培养起来的优秀警察居然这样阴差阳错地被一个自私自利的蒙昧妇人拖累致死。

　　几个警察将视频来来回回播放了五六遍，监控视角有限，视频拍到的视角并不多，一屋子人看这段视频看得直抓头发。

　　社恐小网警在所有人揪着头发咬牙切齿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盯着视频，他反复播放车子冲出去的那个瞬间。
　　程风看着这个反复播放的小片段眯起眼睛不说话。

　　孟知淮与程风相处时间比较长，知道这是他即将醍醐灌顶的前兆。
　　李苍见程风不说话，正想要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有没有想法，孟知淮在他将要伸出手的时候及时踢了他一脚，朝他摇头。

　　程风拍了拍小网警肩膀，“放慢十六倍再播一遍。”
　　小网警知道程风跟他想一块去了，伸手调了倍速。
　　倍速一调下来，小片段再次缓慢播放了一遍车子冲出去的刹那，虽然视频通过慢动作糊得脸都成了马赛克，技侦“四害”们还是齐齐变了脸色。

　　李苍指着电脑说：“这个视频被剪辑过。”
　　他说着又把视频打开，调到车子晃动的半秒，点暂停点了五六次才点到他想要的效果。
　　暂停的视频里头，左下角暴露出一个不到一厘米的小红点。

　　刑警一窝蜂站起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现场有第四个人。”
　　一句话像是点燃什么导火索，电脑桌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宋伟涛抖着唇看一遍遍重复播放的视频，那一点红变成血色淹没他的视线，他伸出左手捂着嘴咳起来，越咳越严重，到最后忍不住用手撑着桌面弯下腰匀过一口气。

　　嘈杂声戛然而止，贺项明伸手扶住他说：“队长，冷静一点，就算有第四个人，也未必是毒……嫌疑人。”
　　宋伟涛摆摆手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是因为咳的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再起身已经眼眶通红，整个人都弥漫着阴郁。

　　坐在宋伟涛身旁的孟知淮脑子懵了一下，手一下子抓紧扶手抓得手指头泛白。
　　“不可能。”他死死盯着视频果断说道：“逃掉的毒……只有五个，其中一个是通缉犯，头像挂网上十来年了，奖金加到三四十万，他绝对不敢出现在人前，更别提还是市区。”
　　另一个就更不可能会出面和毒贩坐同一辆车了，除非他们的侦查方向又他妈错了。
　　他胸口起伏很大，大到程风都发现了端倪。

　　程风伸出手握住他苍白冰凉的手说：“孟知淮，冷静一点。”
　　孟知淮像是没听到程风的话一般兀自说：“我们盘查那么久，围追堵截死了那么多兄弟，我……不对不对，不可能有第六个逃出来。”

　　警察包围的时候除了五个一开始就不在的人，其他的一个都没跑，毒贩已经被枪毙，尸体经过无数遍复盘后遣送回国，DNA也比对了无数次。
　　如果这样都能有漏网之鱼，那只能是……当时参与逮捕行动的人里也有毒贩的人。
　　如果真像是这样的，那么牺牲掉的兄弟算什么？卧底又算什么？

　　程风见他脸色越变越苍白，俯下身子对他说：“我知道，你镇定一点，现在只知道有第四个人，但第四个人未必是跟他们一伙的，你监控器给我一下，我给你修复原视频好不好。”
　　他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一个突然被鞭炮吓醒的婴儿。

　　宋伟涛先缓过神来，他拍拍孟知淮肩膀说，“一定是别人，可能是他们绑架了谁，你不要想太多。”
　　腿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还没消退，孟知淮深吸一口气努力缓下翻滚的情绪说：“我没事。”

　　宋伟涛伸出他没有受伤的手揉揉眉心，又晃一晃吊着的胳膊说：“我们俩现在这种状态，再看也看不出什么玩意儿，都先冷静冷静，你把监控录像拿给程……顾问先做修复再说。”
　　程风：“……”
　　孟知淮点头应了一声“好”。

　　宋伟涛摆摆手，招呼自己带过来的兄弟收队回去，他状态非常不好，脸色白得像下一秒就要跑去跟阎王下棋一般，让身边的同事都忍不住凑上去扶他一把。

　　程风见刑侦的人离开，觉得这儿反正也没有什么线索了，转身也走出办公室大门。
　　孟知淮见程风离开不带他，想也知道那人打算把他扔技侦宿舍楼，但他还有目的没达到，不可能真住到宿舍楼去，于是敛回思绪推着轮椅跟到程风身后。
　　程风莫名其妙回头问：“你干什么？”
　　孟知淮反问：“你不带我回家？”
　　程风：“？？？”
　　孟知淮看一眼程风，再指了指自己的腿：“你让我自己推轮椅回去吗？”

　　程风扭头看向李苍：“你们没给他准备宿舍？”
　　李苍“啊？”了一声，在孟知淮疯狂眨眼中迅速反应过来，拿出食指奋力抖了抖说：“那什么，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准备了，怎么办？这……现在新建一个也来不及啊！”
　　程风：“……”
　　这一群人现在在他面前演戏都不求质量了。

　　孟知淮也不管程风同不同意，推着轮椅走到台阶口张开手就招呼程风来抱。
　　程风想把他连人带轮椅打包送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