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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虞烈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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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的灰尘像北方晚冬安静的雪,轻飘飘的压在电视剧漆黑的边框上,透出闻着呛人的白,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电视里投出光怪陆离的画面,在压抑的房间,沙发上沉默的男人不知是否看着。
是热闹的颁奖礼。
主持人缓缓张开着涂着流行玻璃色唇釉的嘴唇。
那嘴唇似乎没有闭合的趋势,在漫长的时间中持续大张着,玻璃色的唇釉在高清镜头翻着光,逐渐变红,最后唇角怪异的扬起一个惊悚的弧度。
那是常人做不到的,大到占满整个屏幕,像是要把电视剧的玻璃屏幕生吞下肚。
和电视机配套,镶嵌式入墙的两个顶级音响中出发出刺耳的塑料划过黑板的巨大声响。
沙发上的男人依旧看不清表情,在这个只有灰尘与黑暗的房间里他正对电视剧的脸因为过度曝光而一片惨白。
只是从那电视机里穿出来的怪声大到要撕裂了人的耳膜,他可能也有些难受,于是僵硬的脖子偏了一下。
细微的幅度宛如消声的咒术,术士施加的咒法让主持人的嘴唇和声音都恢复了正常大小,只是她洋溢着热情的话语并没有改变房间里死寂的气氛。
但这并不影响男人继续沉默地看,也不影响她继续热情地说,她小巧的嘴唇轻快地张张合合,“那么,此介金象奖影帝的获得者就是——”
她故弄玄虚的拖长尾音,像羽毛般地划过观众心尖尖,这是专业的控场技巧。
几秒让人呼吸骤停的沉默后,她朗声道“恭喜周虞烈!恭喜!”
掌声,尖叫,呐喊,就在炸弹一样在周虞烈的耳边爆炸,掀起的战火也终于烧到了他的神经末梢,黑暗里的男人迟钝地抬起手,在昏暗的房间里,他费力地撑住发涨发痛的脑袋,垂下头。
与此同时,电视机里五光十色的画面变成了一只只手,朝他伸过来,八爪鱼般粘着他的手臂,拽住了他身体将他往屏幕里拖拽。
周虞烈十七岁出道,处女作提名金象奖,自此开始十五年的漫长陪跑生涯,从小周跑到了周老师,从青葱稚嫩的热血少年跑到滴水不漏的成熟艺人,他炙手可热过也无人问津过。低声下气的陪过酒求一个机会,也被人求过。
傲过五年,谦过五年,再到如今混的如鱼得水又是五年,五年五年又五年。
演了半生的戏,如今再次回到起点,打了有史以来最漂亮的翻身仗,周虞烈只觉得浑身的气从没有这么畅快过,脚下是轻的,手却激动的都要发了麻。
他的表情一定无比的自然,从容,一如往常的让人轻且舒适,这是他在梦中排练过一万遍的,只是眼眶有些湿润了,这他控制不住,太激动了。
玻璃唇主持人云巧是他的大学同学,在圈内的关系难得的好,也真心为他高兴,在他走上台后紧紧拥抱了他,周虞烈也算见惯了大场面,这些年奖拿了不少,可唯独这个最贵重,这个奖杯对周虞烈意味着太多,他的付出了太多。
如今他只觉得这一切的付出都有了回报,有了意义,这座金象奖杯会让他冠上新的头衔,他的演艺生涯才真正的开始。
胸口有些麻麻的,修长大的手指稳当的接过奖杯,颁奖人是他的启蒙恩师王睁,也是他处女作的导演,他拍了拍周虞烈宽厚的背,应该是欣慰极了的,云巧也向他点头,示意可以发表获奖感言了。
他站在舞台的最中央,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所有人的眼睛里也只能看到他。
周虞烈的笑容使不断的掌声继续延长,他从十年前开始树立的谦和儒雅的大众形象早已经深入人心,观众缘不是一般的好。
终于等到掌声停下,他半举奖杯。
首先…
周虞烈张了张嘴,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出现,他温文尔雅的脸僵住,缓缓向右偏去看向声音的来源。
“非常遗憾周老师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来到现场。”
正在说话的是他的同门师弟,周虞烈又去看云巧,可云巧的眼神直接穿过了他,仿佛他就是一团空气。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身影逐渐模糊,当他真正与空气融为一体,默默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一切时,他才真正意识到。
“我代表他个人表达向观众的感谢,以及对《碎裂》电影全组的感谢。周老师一定请我转达的是,他相信不仅仅是他成就了——”
不,是毁了。
《碎裂》把他毁了。
毁的不仅仅是他的演艺生涯。
还有他的整个人。
电视机里伸出的那些五光十色手,一个个张开指头,像是受到某种召唤般被电视机中的引力所吸引,于是缓缓抽离放开了这个坐在电视前的男人。
他也像一朵被彻底榨干养分的花,在靠入沙发后背的同时,彻底隐匿在黑暗中。
黑色的磨砂座机是按照男人手掌大小定制,男人的手掌很大,和他握手的人却很难感受到手掌被包裹的压迫感,他总是用很轻的力度,温和贴上他人的皮肉,在镜头下有种隐晦的色情。
他喜欢接听电话,倾听他人恼怒或是欢喜的声音,用来揣摩来电人的心思,以及他们他们想听到的回应,他会用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磨砂的手握听筒,张开豆沙色的唇的回答。
座机连接线被男人固定在沙发的背面,以方便把座机安装在沙发侧面的做包上,哪里的填充物陷在了一小块,可以使两者融为一体,美观又方便。
座机此时响了,高低起伏的音调催命符般在房间中回荡。
十几秒后男人的手指按下了外放的按钮。
他花了几秒才站起来,有些驮着背,就像是上面压了一只小猫一样,他怕小猫掉了,所以走的有些慢,手臂上应该也挂了一只,所以摁掉电视开关时才显得他的动作顿顿的,好似生锈了几百年。
随着屏幕的熄灭,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不见。
只能听见男人喜爱的座机里传来有些焦躁的声音,声音虽然焦躁但底色还是耐心,似乎在强忍情绪着和他说话,这是周虞烈经纪人的声音。
“虞烈,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整天整天的联系不到,不出席领奖这事也就算了,现在你连微博也不发吗!”
作为真诚艺人的代表,周虞烈的微博都是自己在打理,评论都会挨个回复的他登顶影帝却一言不发实在是太奇怪了,怪到今晚的热搜已经塞不别人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脆亮的卡巴声,电话线被猛然拽断飞出座机连接口。
锐利的侧端十分硌手,很快在周虞烈的手上勒出红痕,摸黑进入浴室,拖鞋踩在碎玻璃布满的瓷砖上,从一片片残渣中捞出手机。
周虞烈摁亮手机屏幕,一手拿着,一手像不会使用智能产品的老年人般点着屏幕。
李羌鸣刚说了一句通话就被猛然挂断,正要再拨回去,手机的飘窗跳出一条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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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脸色不算太过苍白,他长长的睫毛像垂在西湖边上的柳,眼中的波承载着西湖的水,倒没有多么精致以至于美的惊为天人,只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气质掩盖了所有细小的瑕疵以至于惊心动魄,唇很嫩,豆沙色,看上去是刚刚出炉能发出淡淡香气的豆沙。皮肤状态很好,所以就算有些苍白也不显得十分病态,一切都恰到好处。他举着半装谷物粥的香槟杯,笑的温和。
配文:就算只能喝粥也要小小庆祝一下。
周虞烈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再次出现意识时,他晓得自己瘫在床上,上半夜从浴室捡回来的手机一直在响。
周虞烈没有动,他还穿着三天前的白色短袖,窝在枕头里的头发丝十分散乱,每一根都诉说颓废萎靡,手机铃声持续响了一分多钟后被自动挂断,周虞烈也又闭上了眼睛。
迷离间他意识到,他的手机可能一直在响动,随后他被更大声的敲门声彻底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