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阴厨那些年》鸢尾见花

6、送亲

　　在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带着外婆的叮嘱，在午夜时分，沈聆再一次回到了车祸的十字路口。

　　沈聆背着背包、提着装着一碗米饭的保温袋来到十字路口，看着清冷的路口，脑海中再一次回想起昨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那场景，仿佛昨日重现，依旧阴风阵阵，清冷孤寂如影随形。

　　昏黄的路灯，像是一位位沉默的黑夜守护者，努力照亮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区域，那灯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宛如疲惫的舞者，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那般有气无力。

　　风，悄然吹过路口，带着几分凉意。

　　它轻轻扬起沈聆的外套，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又顺势带走了她耳畔的温度，只留下丝丝凉意与寂静的夜相伴。

　　沈聆静静地站在那里，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略显单薄，仿佛一幅静谧而略带忧伤的画卷。

　　今天晚上，她要来送别一个人，一个迎接她出生的人。

　　这一次，外婆让她带上了一小瓶黑狗血，黑狗血用小药瓶装着，虽然沈聆不知道外婆从哪里搞到了黑狗血，但是外婆告诉她，如果今天晚上还是遇到了阴神或是厉鬼，就直接把黑狗血洒向阴神，黑狗血有驱邪的作用，恶鬼自会退散。

　　不知道是否是瑞景路十字路口的磁场特殊，这里时常发生车祸，有许多枉死的冤魂徘徊此地，一次你深重，诡秘传闻也由来已久，有的老人说，这里常有替死鬼在路口寻找替死冤魂，这些死于非命者的魂魄总守在死所，抓走新来者的魂灵替代自己，以超脱孽海，而新来者的魂灵，便成为下一个替死鬼。

　　“妈妈……我一定不会让你被留在这里的……”

　　沈聆仔细回想了一下外婆昨天说过的话，她记得外婆提到过，阴神的出现，一般是有人祭拜路边的孤魂野鬼才形成的，就算没有阴庙，那一定是受了香火，才会作祟人间。

　　——这里是车祸常发生的地方，许多人死在车祸中。

　　——说不定有人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在附近祭拜过阴灵，导致了阴神的出现。

　　今天晚上，沈聆留了个心眼，她并不着急着通灵，而是将背包和保温袋都放在了昨天自己祭拜的地方，她猫着身子，壮着胆子在周围的草丛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所谓的阴庙或者是祭拜用的香炉，倒是在草丛里找到了一些烧过的黄纸的碎屑。

　　“黄纸？”

　　那些黄纸残缺着，看起来像是给死者在阴间用的冥币和上路的纸，那些黄纸有些粗糙，质感来说算是比较厚实的，并且上面依稀可以看到鎏金和红色的纹路，看起来并不是一般黄纸。

　　她默默地捡了几片黄纸收进了口袋里，她本能地感觉到，那天晚上出现的女鬼，一定不简单，虽然外婆并没有多做解释，但对方既然能够挟持生魂，说明对方的能力一定很强，甚至能够穿越阴阳，一直久留于世。

　　如果可能的话，如果有机会的话，说不定她以后会再一次遇到那只女鬼，如果能“替天行道”的话，她的阴德一定会更多，妹妹一定会更快好起来……

　　沈聆这么胡乱想着，已经回到了路灯下，谨慎地确认了一圈周围的安全后，按照外婆所说的流程，点亮了结魄灯，并将一块新的镜子重新放在了结魄灯前面。

　　昨天晚上，她完成的是唤魂的步骤。

　　现在，她要继续完成祭魂。

　　只有祭魂成功，阴厨的这单才算顺利完成。

　　这么想着，沈聆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做好今天该做的事情，心里虽然还是担心，但想着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妈妈，是不会害自己的。这么想着，便又多了几分夹杂着悲哀的勇气。

　　……

　　沈聆不知道的是，不远处，一位年轻的道长早已将沈聆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呵，这姑娘，胆子还真大。”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树干看着沈聆，嘴巴里叼着一根泛黄的干草，也斜着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懒散。

　　他像是忽然出现在这黑夜中的鬼魅，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但那双眼睛却能够透过树林的黑暗，看到不远处的沈聆，他就这么静静地靠着树干站着，似乎不愿意打扰到沈聆，但似乎，又在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

　　“沙拉……”

　　忽然，在他身后的小树林里传来一些诡异的动静，就仿佛是黑猫垫着脚尖跑过一样。

　　道长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微微侧过脸，看向了那边幽深的黑暗，暗哑着声音低声说道：“来都来了，不打算打个招呼吗？”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但眼眸中倒是覆上了几分冰寒。

　　看来，他今晚没有白来。

　　一些“脏东西”还是出现了。

　　“你…… 究竟为何又在此处出现？！”

　　从小树林深处，低低地传来一阵女童的声音，那声音咬牙切齿着，仿佛是小女孩被抢走了心爱的洋娃娃一样心有不甘，又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道士撕成碎片。

　　“沙拉……”

　　刹那间，小树林里的气温如坠冰窟般骤降，一股诡异至极的磁场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整个树林笼罩其中。

　　血雾顿时从树林深处袭来，血雾扫过的每一寸泥泞、每一片枝叶上，都凝结起了如鲜血般触目惊心的红色冰霜，那冰霜散发着丝丝寒气，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

　　一股似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那味道凝结着浓郁的血腥，同时又带着腐化的恶臭及药草的刺鼻，轻微的气息在林间擦过，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从黑暗中苏醒。

　　那气息拂过道长额前几率轻柔的发丝，擦过了他的脸颊，他轻轻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散去了几率空气中的血雾。

　　“嘘……”道士抬起手，靠在薄唇边，示意对方小声点，“小声点，别吓到那个小姑娘，这小姑娘是刚上任的44任阴厨才，经不起吓。”

　　道士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怒里树林里不可言说的那个存在。

　　对方使出了点手段，让整个小树林都覆盖着血雾，但年轻的道长像是并没有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臭道士，昨天你已经坏了我的事，今天又要来搅浑水？！”

　　女童的声音带着怒意。

　　道长只是轻轻一笑，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满不在意地说道：“没办法呀，小道这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姑娘白天给了我一张红色的‘大团结’，又不要我算命卜卦，我当然得帮她做点其他的事情了……放心，今天晚上，小道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热心市民罢了，你呢，最好也别打什么主意，毕竟你昨天晚上可是试过我的浮光咒，被灼烧的感觉应该不好受吧？”

　　“臭道士！你们青城山一派就是要破坏我的好事是吧？！”

　　“哎呀，怎么能说破坏呢……”道士一挑眉，看着树林深处，“女鬼，你传音入秘，真身远隔千里之外，我此刻自然暂时拿你没办法，只不过，如果你今晚还要对这个姑娘下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你自己——掂量掂量。”

　　道士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眼，最后的几个字眼带着极为浓郁的威胁意味，仿佛一把冰冷的利刃，随时可能出鞘。

　　树林深处的那个声音，在听到道士的话语后，那不可言说的存在显然被其不经意间透出的强烈压迫感震慑住了，一时间竟安静了几分。

　　“沙……”

　　只听见几片枝叶轻微摩擦的沙沙声之后，那奇怪的动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树林里笼罩着的寒意也如潮水般逐渐减弱下去。

　　道士静静地听着树林里的风声，从那细微的变化中，他知道对方已经离去。

　　此刻，树林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他始终盯着那动静消失的方向，眼眸变得锐利了起来，似乎这才是潜藏在散漫下的他，但这锋芒，不多时便消失了，只见他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背靠着树干，便又看向了路口的沈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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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我是聆聆啊，今天我带来了你想吃的米饭……”

　　沈聆压低了声音说着，在点亮结魄灯后，将那碗米饭从保温袋里拿了出来，摆在镜子前面，用火柴点亮三支香后，恭敬地将三支香插在了米饭上。

　　她按照外婆的嘱咐，在第二次通灵的时候，就不是打坐了，而是需要带着敬畏之心跪拜。

　　只见沈聆一个人跪在地上，路灯笼罩在她的身体上，在她身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灰色的影子落在人行道上，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双手合拢在胸前，低下头，沈聆在心中默念着那句已经深刻入心的话——

　　“天地阴阳，万物生灵，幽幽魂魄，徘徊于世，以灯为凭，以香为引，招魂于此，速速现身。”

　　这一次，她并没有等很久。

　　在念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听见周围的风声呼啸而过，随即，红色手绳上的铃铛轻轻响起。

　　银铃响，怨魂至！

　　血河开，黄泉现。

　　如上一次一般，周围再一次渗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血迹，这些血迹汇成了一条血河，血河里翻腾着许多尸骨与鬼脸，腐烂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席卷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压了下来，沈聆抬起头，看到那云朵的走向恰似一张低眉俯视的佛面。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聆聆。”

　　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仿佛游丝一样，轻柔断续，从不知名的晦暗之处传来。

　　沈聆睁开眼睛看向了眼前的小镜子，通过镜子的折射，她看见满头是血的母亲正站在自己身后。

　　“妈妈！”

　　和昨天一样，母亲依旧保持着死前的模样。

　　“聆聆，你带饭给妈妈吃是吗？”沈聆的母亲没有张嘴，但她的声音却轻轻围绕在沈聆周围。

　　“对、对的……我已经按照外婆的嘱咐，做了妈妈爱吃的月牙米，我也在米饭里加了自己的血……”

　　沈聆结结巴巴地说着，下意识地看向了眼前插着三支香的白米饭。

　　话音刚落，沈聆忽然注意到插在米饭上的三支香的白烟闪动了一下，灰色的烟灰从三支香上掉落在米饭上，而那萦绕在米饭周围的白烟像是被吸收了一样，涌向了镜子里魂魄的位置。

　　沈聆不敢动弹，只能看着那白烟绕过镜子里的自己，被身后的魂魄吸收。

　　那镜中的魂魄满头是血，但闭着眼睛，微微张开嘴，像是在品尝着人世间最后一口饭食的“气 ”。

　　沈聆看着母亲最后的模样，不知不觉中，泪眼朦胧。

　　她想起了白日里道长所说的话——

　　【姑娘双亲逝去，应是姑娘此生父母缘已尽，但小道看姑娘的父母宫仍有一缕生机，怕是消散的缘分仍存一丝，若有来日，说不定能相逢于世间、有一面之缘。】

　　一字一句，砸落在心房。

　　或许，已经不会有来日了。

　　最后一面，已经在今晚见完了……

　　温热的眼泪划过脸颊，沈聆咬着牙忍着不哭出来，但她的拳头握得关节发白，她强迫自己不许在这最后的时候哭出来。

　　——至少，不要让妈妈不放心地离开。

　　沈聆的妈妈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最后一顿饭后，她的魂魄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女儿，这一刻，母女俩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那是生死的界限。

　　母女两人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像是有千言万语压在心里，但却没办法一一诉说，阴阳相隔的两人，今生缘分已尽。

　　沈聆知道妈妈要问什么，忙回答道：“妈妈放心，妹妹没事，她在平安医院的ICU里，昨天刚做完了颅脑手术，命已经保住了，外婆从下乡过来，目前住在我们家，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妈妈闻言，微微一笑，眼眸中也闪烁着泪光。

　　沈聆看见妈妈的身体在吃完米饭后，似乎变得更加透明了一点，在路灯下，她灵魂开始透明化，就如同一缕青烟，即将散去。

　　“苦了你了，聆聆……你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好好照顾妹妹，好好照顾外婆……”

　　魂魄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插在米饭上的三支香忽然灭了，妈妈的魂魄也完全透明化，魂魄在那一瞬间消散，如烟、似雾，在沈聆的眼眸中消失了。

　　与此同时，黄泉路也逐渐消散。

　　血腥味散去，原先看到的触目惊心的血河也消失了。

　　只剩下空荡的午夜街头。

　　“妈妈——”

　　沈聆转过身急忙伸出手想要留住那一缕魂魄，但妈妈已经消失了，就连最后的一点残影也不见了。

　　沈聆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到一阵巨大的空虚和无助涌上心头，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愣怔了四五秒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颤抖着身体，哭得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心像是被撕裂开来，疼痛难忍，被压抑了许久的悲伤，终于在母亲离开之后，决堤而出。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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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树林里的道长默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同情，但他却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

　　只能摇摇头，道一句：“生死有命。”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视线穿过小树林的阴影，看向了十字路口的对侧。

　　微微眯起眼睛，他看见在对街小巷的阴影里，一个女孩正拿着手机拍摄着沈聆。

　　那个女孩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画着浓妆，穿着粉色的夹克，扎着两个低马尾，耳朵上带着耳返，胸前还别着一个微型收音话筒，她一双戴着美瞳的眼睛闪烁着兴奋，嘴巴一开一合的，似乎在说着什么。

　　“……”

　　道长皱起眉头，动了动耳朵，顺着风声，用传音之术听到了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欢迎新进直播间的各位看官老爷！现在为您直播的是午夜街头的招魂术！”

　　“大家都看到了吗？！刚才画面中好像确实有一个模糊的白色轮廓出现在那个女孩子的身后！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可是直播灵异事件啊！”

　　“现在直播间已经上涨到一万人啦！麻烦大家给主播点点赞，凑到二十万赞主播给大家发一个大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