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渣了死对头》煤灰灰灰

1、第 1 章

　　深渊，夜色暗红。

　　一座城堡屹立山巅，尖峭剪影笼在硕大血月里，像恐怖故事里常见的开场。

　　屋顶上空，一个人影在血月背景中飞速跳跃，越来越近。

　　他每次起跳，就有六芒星术阵在空中依次亮起张开，脚尖触及后又迅速消亡，形成落点，如同夜空里移动的一串星芒。

　　林肖计算着距离，踏过最后一道术阵，轻轻落到视窗的窄檐上。

　　于此同时，他手中作为魔力来源的晶石恰好耗尽，化为齑粉。

　　“感谢莫里戈托的馈赠。”

　　林肖默默给城堡主人点了个赞，手上戒指一闪，一块新魔晶滑入手中。

　　下方主楼前墙，一队全副武装的恶魔卫兵从角落走出，林肖迅速后靠贴近墙面。

　　守卫王宫主殿的恶魔，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啊。

　　林肖摸摸下巴。

　　嘿，还好我早有准备。

　　他心里默数：三、二、一、

　　砰！

　　同步地，一声巨大的“砰”声从城堡侧翼传来，伴随汹涌的魔力暴动——那是林肖提前埋下的“热闹”。

　　下面的卫兵小队略有骚乱，顶着螺旋犄角的卫兵队长瞬间魔脸一拉：

　　“肃静！”

　　“你，你，还有你，跟我去查看，其他人继续巡逻。”

　　队长清点完几个卫兵，领着匆匆走了，都是精锐。

　　林肖倾身向前，扣紧手中晶石，做出捕猎前的预备动作。

　　剩下的杂兵稍作整队，沿着之前的路线继续走动，很快就会进入林肖的攻击范围。

　　嗯？不对。

　　林肖收回身体，重新贴紧视窗。

　　卫兵队伍不知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啧，林肖不耐烦地抓了抓脸，觉得自己果然不是搞潜伏的料。

　　要不是王宫里高阶恶魔太多，凭他戒指里这些魔晶根本不够打的，林肖早跳下窗檐把这些杂兵一锅端了。

　　就在这时，主殿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白发红眸的高阶恶魔走了出来。

　　林肖瞳孔微缩——

　　那是莫里戈托的头号走狗，贪婪狡猾的王宫总管。

　　靠，他怎么在这里？

　　半个月前，林肖在死对头的地盘醒来，魔力全失，记忆受损，莫名成了一个低等人类仆役。

　　王宫戒备森严，透露着许多不寻常之处。林肖明里暗里打探了许久，能够确定死对头最近压根没在自家王宫呆着。

　　但是现在，总是追随在魔王陛下身后的恶魔总管却出现在了这里！

　　还是寝殿！

　　难道莫里戈托那家伙从头到尾到在家，正在密谋什么？

　　“这里不需要你们了，分两队卫兵守住侧翼，你们都跟我去塔楼。”

　　恶魔总管面色严肃地把卫兵分派到重要节点，又带走主力驻守在塔楼唯一的入口处。

　　在上方观望了一会，确认恶魔总管已经离开的林肖轻飘飘落地。

　　“这架势，不像是防什么啊……”

　　林肖视线扫过卫兵方位，若有所思，怎么像是要守住里面不让出去似的。

　　难不成发现他了？

　　不，林肖马上否决了这个可能。

　　根本不是莫里戈托的行事作风嘛。把下属支走和他单挑？哈哈哈哈哈不可能！

　　林肖沿着卫兵的视野死角，正大光明走到寝殿正门处。

　　门扉花纹极为精致，一看就很有底蕴，和他这种泥腿子魔王不一样。

　　但此时，贵重的主殿正门上叠满了禁制术阵，层层叠叠环环相扣。

　　加上方才的怪异，瞬间一些关键词为篡位、宫变、囚禁甚至奇怪走向的故事“呜呜”跑着小火车跑过林肖的脑子。

　　这么一想，要是真碰见莫里戈托，还不知道谁笑话谁呢。

　　破开最后一道术阵，林肖不怀好意地推门走了进去。

　　“阿嚏——”

　　过量的圣水气味让他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林肖谨慎地走在莫里戈托的寝殿里。

　　诡异，太诡异了。

　　沿路的装饰仍是深渊魔族的暗黑风格，但萦绕每一个角落的，竟是比圣庭更加浓郁的圣水气息。

　　林肖越往里走，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圣水的味道越来越浓，甚至隐约可见氤氲的圣光，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里戈托不会被圣庭伙同叛变下属干掉了吧！

　　林肖不由打了个寒噤。

　　莫里戈托冷傲强大的魔王形象过于牢固，光是想想他被干掉就挺……想象不到的。

　　林肖这边心里编排，没有发现一道极细的触须潜在阴影里，一直跟在他身边。

　　那触须透明偏黑富有灵性，明明没有眼睛，但像是在默默观察。

　　它一路跟着林肖，克制不住在暗影里涌动，想要消灭隐秘的潜入者，又每每在接近时停顿。

　　怎么会有亲近的味道，一些人性化的情绪出现在触须上，困惑又委屈巴巴。

　　林肖对这些一无所知，莫里戈托寝宫的状况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因为记忆受损，感受不到魔力本源，还突然出现在死对头家，林肖的第一方案就是“借用”莫里戈托的魔王池。

　　这池子是和每一个魔王伴生的产物，他有，莫里戈托也有。

　　相比千里迢迢回去西斯泽国，当然是偷袭死对头来得快。

　　但是现在……

　　面对内殿的门，林肖深深吸了口气。

　　黑晶石底的魔王池盛满圣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闪耀着无比圣洁的光芒。

　　林肖绕着池边走了一圈，没找到丁点可以下脚的地方。

　　他就知道！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要是莫里戈托在眼前，林肖恨不得抓起他的精致衣领好好质问。

　　他要是活得好好的，家里怎么会搞成这样，他要是被弄死了，怎么会死成这样！

　　林肖震惊又踌躇地在魔王池边打转，思考眼下这个壳子是不是可以去池底看看。

　　“好像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圣水的气息也没有伤到我……”

　　他没有注意，池底一道影子悄然飘近，一直跟在身后的那根触须像蛇一样爬到池边，如同云朵飘入另一块云朵。

　　融合刹那，触须瞬间壮大，气息一变，毫不犹豫地朝林肖卷来。

　　“嗯？”

　　林肖只来得及调出一块魔晶，那触须缠住他的脚踝，猛然间天旋地转——

　　大量液体从口鼻涌入，强烈的圣水气味让他有点想要呕吐。

　　他被拖进了池水里，还在不断下沉。

　　靠！林肖屏息向下看去——

　　缠在他脚踝上的黑色触须入水膨大，变成虬结藤蔓般的触手，不费吹灰之力把他往池底拽去。

　　“？？？”

　　林肖：这池底还有东西？

　　触手懒洋洋地拽着林肖，像是逗弄无足轻重的玩具，打算随意把他溺死在圣水里。

　　林肖肯定不能惯着。

　　他指尖光芒一闪，下一秒，触手吃痛瑟缩了一下。

　　一大块溃伤突然出现在触手接触林肖脚踝的部分，伤口处沁出金色的血珠。

　　触手被冒犯了，反射性要扭动收紧，骇人的暴怒情绪犹如雷霆，顺着触手从魔王池深处传来。

　　“嚯——你还生气，一边玩去。”

　　林肖顶着头部刚凝聚的无形气泡，眯眼一笑，欻地拍了那触手一下。

　　触手顶端应声出现一道蛰伤的巴掌印，怔在原地不动了。

　　“额，这不是定身魔咒吧？”

　　林肖疑惑地抬手看了一下，他现在这么牛了，随手就把触手打晕了？

　　熟悉，亲近，喜爱……

　　魔力顺着蛰伤流入体内，唤醒了触手的本能，过量的情绪开始涌动。

　　属于那道最初迎接潜入者触须的部分，委屈又责备地活跃起来——

　　亲近！亲近！

　　熟悉的，亲近的，喜爱的……

　　等待已久的！

　　池底的黑影猛然睁开眼睛，朝痛楚传来的方向投去不敢置信的一眼。

　　林肖正从触手中挣脱出来，打算趁着气泡魔咒的效果还在，潜到池底去看看。

　　几串细小气泡咕噜咕噜冒上来。

　　林肖还不以为意，以为是魔王池底本源释放魔力的正常现象。

　　下一秒，整个池子剧烈地震荡起来，山崩地裂，像被抓在手里晃动的水瓶，目之所及尽是白色的气泡。

　　林肖猝不及防，被掀起的水花抛出一个跟头，正好看见池底的那片阴影迅速上浮，朝他袭来。

　　靠！

　　他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才发现气泡魔咒也在刚刚的震荡里被击碎了。

　　林肖呛一口水的功夫，那阴影又加速许多。

　　飞快拨开池水向他逼近，在视野里迅速变大，转眼已能看清轮廓。

　　来不及给自己补气泡魔咒，林肖先丢了一道攻击魔咒。

　　出手瞬间又被浪甩了一下，原本瞄着要害去的魔咒一偏，将将能擦到轮廓。

　　转眼已经近前的身影却没有躲，不偏不倚地挤到林肖身前，任由魔咒从他身侧穿过。

　　击中一侧的翅膀，淡金血色瞬间蔓延开来。

　　来人却仿佛没有知觉，一手搂住呛水的林肖，漂亮的金色眼眸紧盯着他。

　　明明力道极大，按在林肖身上轻飘飘地完全感受不到，就好像……

　　就好像怕碰碎了似的。

　　什么碰碎了？恍惚的林肖猛然清醒，摇摇头，把视线从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里拔出来。

　　“咕噜——”

　　结果就是又呛了一口水。

　　见林肖呛水，眼睛的主人有些慌乱，把他往身前揽紧几分，同时脸也凑近了些，视线一边向下寻找着他的嘴唇。

　　林肖则被呛清醒了，瞬间给自己套上气泡魔咒，抬头估量到水面的高度。

　　这就导致那人的行动落歪了。

　　专心找路的林肖只感觉到脖颈处贴上一片温热的触感，微微痒，似乎有暖流涌入。

　　但一触即分，来不及林肖细感受，就消失了。

　　那是啥？偷袭？

　　因为来人受了一击，表现友好。林肖暂时把两人的摩擦定性为误会。

　　应该不是偷袭吧。

　　疑惑转过一瞬，林肖给那人比了个手势，得到肯定的回复。

　　两人暂且和解，一同朝池面游去。

　　衣服带出的圣水哗啦啦拍在地上，林肖像一条咸鱼把自己扔在滩边，抬眼朝旁边看去。

　　池底的囚徒姿态优雅恬静，坐得离林肖不远不近，那双通透的金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肖。

　　林肖无视他的视线，看向囚徒背后洇水的翅膀。

　　之所以说是囚徒，是因为身上突然浮现的锁链。

　　他背生两对大天使的华丽羽翼，白羽黑羽杂生，其中一只翅膀被林肖的攻击法术打了正着，无力垂落一边。

　　翅膀下方，原本隐形的锁链出水，在空气中勾勒出禁咒环环相扣的样子，蜿蜿蜒蜒一路延伸到池水中消失不见。

　　搞到大的了！

　　还真有囚禁play啊！

　　林肖内心啧啧，面上稳如老狗，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了个不走心的歉：“刚刚在水里，不好意思啊。”

　　天使反应迟钝地抬头，好像花了一些时间消化林肖的话。

　　林肖眼神示意他还在淌血的翅膀。

　　天使张口试图回答，只发出一句喑哑短促的气声。

　　像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停了一会，缓缓摇摇头。

　　这是不介意的意思？林肖托着下巴看他，突然凑近过去。

　　眼神很澄澈，简直像一张白纸，纯良又天真。

　　白纸……林肖心中一动。

　　莫里戈托看着近在咫尺的林肖，有些迟疑。

　　鲜活青年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兴味和打量，唯独没有一丝重逢的情意。

　　他视线深入青年的瞳仁，试图找到一点熟稔的迹象。

　　莫里戈托猛地瑟缩了一下。

　　犄角稚弱，满面雏羽。

　　林肖瞳仁里倒映着的自己，他看到的自己，竟这么……丑陋。

　　天使突然侧头垂脸，海藻般的黑发披散下来，隔开了林肖的视线。

　　“？？？”

　　林肖：这是看狠了，给看怕了？

　　不让看就不让看，林肖转眼去看锁住天使的禁咒，还用手捞起来仔细研究了一下。

　　直到天使回过神来，拽住锁链一头抿唇看他，显然也不让看。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

　　林肖放下锁链，起身就走。

　　作为一个对魔咒有追求的人，放弃这么有趣的禁咒实在心痒痒。

　　林肖绕着池子又走了半圈，对水兴叹。

　　但现在魔王池也下去过了，魔力本源无影无踪，魔力尽失的当下——

　　“哎，只有这个法子了啊！”

　　什么法子？

　　搓手兴奋中的林肖突然感觉背后被戳了两下，回过头，看见天使澄澈的眼睛写满疑惑，仿佛在问：什么法子？

　　“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林肖眼睛瞪大，良久嘟囔道，“额算了算了。”

　　他掏出魔晶一块一块地摆在地上，勾勒出召唤术阵，兴高采烈地对天使炫耀：

　　“是这样，我打算召唤一条龙，带我离开这里。”

　　天使瞳孔一缩，瞬间上前一步，想伸手抓住林肖。

　　林肖警惕后退，让天使扑了个空。

　　他做出推拒手势，严词拒绝：“死心吧，我是不可能带你走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恋恋不舍地在禁咒锁链上转了一下。

　　等他的龙来了，势必要把莫里戈托家踩个稀巴烂，惹那个小心眼魔王记恨几千年。

　　要是再把莫里戈托费尽心思囚禁在这里的禁脔带走……

　　呵呵，那估计两个魔国马上要打起来。

　　林肖坚定地拒绝了天使，继续完成大召唤术阵。

　　随着术阵初具雏形逐渐完善，一边的天使肉眼可见地急躁起来。

　　莫里戈托看着和脸一般遍布丑陋羽毛的手，金眸染上焦色，几乎忍不住强行上前抱住林肖。

　　他的视线转过青年修长光洁的手指。

　　不能忘记，正是在刚刚，这手摆出拒绝的手势拒他于千里之外。

　　记忆里青年欢快而笃定的声音回荡：“哎呀，真的真的我怎么会喜欢天使？最最最最讨厌天使了，羽毛真的很恶心诶！”

　　复杂的情绪翻涌，长久绝望思念酝酿成的珍爱与贪婪在重逢时加倍袭来。

　　抱住他，还是，放走他……

　　林肖一抬头，就看见天使面容蜡般涌动，细细密密的黑羽不断钻出。

　　靠，这也太掉SAN了吧！

　　双眸焦红的天使猛然抬头看来，好像被林肖的动作惊醒，瞬间下定决心一把抱了过来。

　　这次他动作迅猛，目标明确，两手分别扣住林肖手腕，交叉环到林肖身后，在抱住林肖的同时也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诶？诶？

　　“你这样除了耽误我的进度没别的用处。”林肖无语地以眼神示意天使身上的锁链。

　　天使悄摸摸跟在林肖后面走到这边，身后锁链长度早已接近极限，随着天使向前一步，拉悬在半空折射出禁咒的光芒。

　　林肖苦口婆心：“我是不可能改变心意的，我不可能——”

　　出口的话语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是的！”对上天使瞬间茫然的眼神，林肖态度急转弯，义正辞严地道，“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下，完全做不到！”

　　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