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掉下来》归也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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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开学第一天。

　　走进教室的同时，许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微笑点头，向为自己让出讲台中间位置的老师表示感谢。

　　“大家好，我叫许若。”

　　神态高冷，语句简洁而有力，说出了一种睥睨众生的即视感。

　　话音落下，教室仿若静止。许若微微低头，余光瞥见满教室的同学都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意识到自己还得说点什么，她张嘴停顿一瞬，僵硬道：“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学习。”

　　说完，她匆忙补上了一个友好的微笑，笑容绽放得生疏，嘴角还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两下。

　　-

　　许若的座位被安排到教室最后一排，没有凳子，没有同桌。

　　好在老师给了她讲台上闲置的小凳子，有点晃，但总比没有好。

　　礼貌地接过凳子坐下，她才感到呼吸顺畅了一些。

　　刚刚紧张死她了！

　　许若心有余悸的回忆着自己从进门到现在的表现，发言平平无奇，表现礼貌又客气，外表一丝不苟，表情……有点小瑕疵吧，刚开始忘记微笑了，不过应该不至于因此被大家讨厌。

　　“呼。”她身体后仰，想靠住后面的桌子放松一下，结果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许若手忙脚乱地扶住书桌，一抬头，附近的同学纷纷不解的看向她。

　　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动静有点大，许若尴尬地用手肘撑住桌面，好遮挡自己发红的面颊。

　　自从十二岁时父母离婚后，她就搬家到了C市，一直读到高一，今年高二才转学回来。

　　想到班上可能存在的曾经的小学同学，想到可能到来的寒暄和询问，许若就觉得尴尬。

　　当初离开时她谁也没说，因为心情阴郁，她不想应付无聊又累人的道别，就这样突然从学校消失了。

　　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回来，许若不知道要怎么和来询问自己的同学解释，也不想解释，只能祈祷班上没有以前的同学了。

　　—

　　第一节课下课，同学们热火朝天的聊着暑假趣事，教室乱哄哄的，许若低头翻书，努力不去注意自己尴尬的处境。

　　她的座位在后门旁边，此时门正开着，今天天气不好，空气有些冷，她裹紧身上的外套，暗想班主任怎么还不给她发校服。

　　“算了，去接一杯热水暖暖身子吧。”

　　许若起身，低着头走出去，又低着头走回来。

　　快到教室门口时，上课铃响了，一个不注意，她和一位急匆匆跑出来的男主撞了个满怀。

　　身上传来一股温热，许若低头查看，只见身上湿了一大片，杯子里的水也洒去大半，

　　“你没事吧。”男生关切地询问。

　　声音很好听，这是许若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只是她现在急于查看自己的衣服，不然一定抬头看看他长什么样。

　　“没事没事。”许若敷衍的回道，心里怨自己应该把杯盖盖上的，水撒一身，之后肯定会很冷。

　　她烦躁地看向杯子，低着头打算进教室，却被那男生叫住。

　　“等一下。”他声音柔和，像九月的清风：“你身上都湿了，不介意的话，先穿我的外套吧。”

　　他边说边脱下外套，递到许若面前。

　　许若看着面前的校服，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她不习惯穿异性的衣服。

　　快速措辞好拒绝的话语，她自信抬头，却在看到对方脸的一瞬愣住了。

　　面前的男生皮肤白皙，眼眸清澈，头发不长不短，刚好漏出了漂亮的额头，整个人显得干净又明亮。最关键的是，他俊朗的长相让许若几乎一瞬间就和记忆里的面孔对上了号。

　　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对方也怔怔地看着她。

　　一瞬间，许若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无数种情绪。

　　等到这些情绪归于平静，顾文白趁许若还没反应过来，飞快把校服塞到她手里，匆忙跑回了自己的班级。

　　此时，许若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顾文白。”

　　思绪飘远，她想起了自己决定转学的那天。

　　突如其来的大雨阻碍了她回家的脚步，她站在屋檐下，安静地听着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

　　想到父亲看到自己时冷淡的眼神，和看到弟弟时全然不同。

　　父亲、阿姨和弟弟才是一家人。

　　她摇摇脑袋，想把纷乱的思绪甩出脑子。可越是这样，越是无法忘记，那念头就像大树一样，快速在她的脑海里扎根。

　　“我的家在哪呢？”她想：“反正不在这里。”

　　她瞳孔微缩，抓住了心中一闪而过的答案。

　　她想要回到父母离婚前的家，在D市的家，最起码在那里，她还能自在些。

　　她满意地笑起来。

　　“反正，最起码，那里还有顾文白。”

　　-

　　当天放学。

　　许若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到顾文白来找她拿回自己的校服，她不知道顾文白所在的班级，也不能去找他。

　　只能先带着校服回家。

　　到家没一会，快递公司送来了她的快递。

　　现在许若所住的房子，是她父母离婚之前的家，离婚时，许若的小家散了，这个现实中承载了家了房子也被搬得不剩多少了。

　　沙发，电视，主卧的床，床垫，梳妆台都拿去卖钱了。

　　许若房间的东西大多也还在，可能是母亲觉得自己以后只是父亲的孩子了，不好意思卖自己的东西吧。

　　总之，幸运的是，她的房间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只有床垫不翼而飞了。

　　她打开门，下楼去取快递员送来的床垫。

　　快递员是个年轻男人，见下来的人是个漂亮的女生，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小妹妹，这是你家的快递吗？”

　　许若看对方刻意露出的笑容，眉头皱起，眼里闪过警惕。

　　“你放着吧，我爸说他做完饭再下来拿。”

　　“不用我帮忙吗？”他询问道。

　　“我爸说我们没有选送货上门，不包含送上楼的费用。”许若高傲抬头，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不会是想讹钱吧。”

　　那人悻悻地把东西放下，开着自己的小车走了。

　　许若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坏人，但小心一点总没错。怕对方没有走远，她站在楼道里观察了一会，见没有异样才跑出去，吃力地把床垫拖到楼道里。

　　包装蹭在地上的声音响彻楼道，许若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把它拖进电梯里，靠在电梯边上长长地舒一口气。

　　“累死了。”她揉揉发酸的胳膊：“这东西看着也不重，没想到内里居然这么瓷实。”

　　“叮咚。”电梯门打开，许若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拖拽起包裹，往电梯外走去。

　　她聚精会神地和包裹抗争，完全忽视了耳边开门的声音，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许若？”

　　“啊？”她吓得一激灵，反射性直起身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顾文白此时穿着白色的运动T恤，下身是宽松的校裤，身姿挺拔，肩背宽阔，充满青春期的少年气息。

　　“啊…啊，你好。”许若磕磕绊绊地说：“你那个，那个，校服，还在我这。”她胡乱比划着，试图告诉对方：我不是故意不还你的，我不知道你在哪个班。

　　顾文白失笑，像阳光一样温暖：“我知道你住我对门啊，什么时候都可以拿。”

　　“我帮你搬吧。”他上前，从另一边抬起包裹。

　　许若本想拒绝，可对方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她哑声，吃力的抬起床垫。

　　顾文白指挥着许若找好角度，两人好不容易搬进家门，却停在了许若的房间门口。

　　“我去开一下灯。”许若说。

　　顾文白笑笑，暂时把包裹放下。

　　“好了，走吧。”

　　“你房间的灯泡该换了。”

　　两人刚进房间，顾文白冷不丁冒出一句，

　　“好像是哈。”许若笑笑：“我这几天在网上看看怎么换灯泡。”

　　顾文白想说让她换的时候叫自己来帮忙，一个人换太危险了，想了想还是忍下了。许若现在对他的态度还很疏离，不适合说这样的话。

　　他悄悄抬头看她一眼：“可不能把人吓跑了，要耐心，要‘温水煮青蛙’。”

　　终于把床垫放好，顾文白和许若相视，两人之见熟悉又陌生的气氛让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笑完，顾文白问道。他眸光微闪，语气充满蛊惑的味道，让许若没来由紧张起来。

　　她眼神飘忽，小意打探对方：“昨天刚回来，怎么啦？”

　　“没什么事。”顾文白把手撑在书桌上，眼眸看向别处：“我还以后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呢，搬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

　　许若心虚的努努嘴，刚想解释，就听对方接着说道。

　　“我仔细想想觉得也挺合理的，站在你的角度，反正也不打算再见了，自然用不着为老朋友的感受费心。”

　　“嘶。”许若倒吸一口凉气。

　　她没想到当初匆忙离去会给顾文白带来这么大的消极感受，当时家里一团乱麻，她那时候情绪也很混乱，很多东西都没有考虑周全，其实细细想来，顾文白说的没错，自己当时的做法完全不像一个合格的朋友。

　　低头思索一会，她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我错了，对不起。”

　　“嘶。”这下轮到顾文白倒吸凉气了。其实他只是开个玩笑……只是用酸溜溜的语气开玩笑似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当真了？”顾文白想着“不，不是，她只是看出了我语气下的不满，她只是在为我的不满道歉。”

　　他失笑，是啊，许若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永远直白，不会用玩笑掩藏自己的小心思，她似乎永远都学不会话里有话的表达方式，学不会，但又聪明得一眼能看出别人玩笑下的真实心思。

　　甚至很难说她是学不会还是不想学，她对别人似乎只会报以真诚的反应。这样的特性别人可能会无法接受，但这正是他喜欢的地方。

　　眼前的许若和记忆中的样子逐渐重合，顾文白开始感谢许若房间的昏暗光线了，如果换了新的灯泡，那他眼中眷恋将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