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庄园》盲槊

12、chapter12

　　提及暮春之后，我的陈述需要暂停一段时间了，尤其是关于安德烈，关于我们的。

　　我曾经想过，他的出现，将会延长我客观的陈述，直到现在，我有时回头，才发觉我的主观情感已经完全影响到了《庄园》创作的全过程。

　　于是关于我们相爱的细节陈述，我需要暂停。

　　也许是出自我本人的道德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方案，也许是我的拖延和情感，我无法作出改变，也无法轻易的丢弃，我仍然在寻找有关我们的，出路。

　　于是就允许我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吧，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安德烈。

　　安德烈曾经参与过塑造他的过程，也对他进行了许多修正和完善，所以我不得不承认，以前我的想法确实应该改变，我也应该让他，被更多人看见。

　　他因为我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许多变故。

　　在寒冬时他告别故乡，前往异国他乡，见识了别国的秋，慢节奏的浪漫生活，在街口欣赏演奏的小提琴，也接触了多元的文化和习俗，也结识了一些朋友。

　　当然，跟随父辈的奔波，他也接触了不少上层精英。

　　在冠冕堂皇的大厅里穿梭，会面了各色各样的绅士或富商，彼时他们正带着谄媚的笑容，试图争取占据更多利益的可能，也见识到了许多阔少和小姐，一齐跟随着家族的兴衰而经营着自己的人生。

　　这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作了他们的棋盘，兴衰荣辱，总有人操纵自如。

　　于是他很快就否认了这样的人生，也不再愿意跟随着父辈，即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终究会成为他的道路，他也只是想要贪心一些，占有着剩余给自己的，肆意的几年。

　　在初春我们再次重逢之际，他也回到了故乡，开始了他的学业。

　　有时坐在公园里看远方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海鸥，有时盯着广场中央的喷泉发愣，思索着期末的安排计划，偶尔放松时，在聚会上喝些酒，躺在草地上，望向头顶的星空。

　　他开始接受阴沉的天气，湿润的街道，也向往着温暖的阳光，喜欢从硕大的落地窗向外面望去，窗外是油画般的田园，而他此刻也正处在庄园之中，眺望着，未来的生活。

　　接下来是什么呢。

　　我好像依稀记起来了一些零碎的记忆，我想起了那场梦。

　　我早已数不清有多少次他出现在我梦里时的场景，他总是这样的，要我抚着他的脸，他要跪着向上仰视着我，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完整的看见他。

　　于是壁炉的火光又映在我的脑海里了，可这次不再是安德烈，是冷漠而决绝的他，和我。

　　是木铅断裂的声响，是深海的尘埃，是窒息的沉默，是被冷落掉的咖啡。

　　他是我么，他像我么。

　　这是我与他，没有别人，没有安德烈，只有他，和我。

　　或者说，只有我。

　　所以他比安德烈多拥有一个盛夏，是他一直陪伴着我，跟随着我的痛苦而存在，熔铸了我半个人生的经历，他就这样被我塑造了出来。

　　那么，他是属于我的，是么。

　　所以现在我要将这盛夏添加进来，我要将我和安德烈的盛夏无情的删去，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被我区别出来，他才能从安德烈的影子里剥离出来。

　　我的四季，被安德烈占据着，无论是他，还是他。

　　又熬了个通宵，此刻我的眼皮正打着架，我的精神很疲倦，可我却不知魇足的睁开眼睛写着什么，到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楚。

　　一直以来，连我都无法轻易了解我自己的感受。

　　于是偶尔我也怀疑，安德烈可能在某些方面影响着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将我也改变，要将我临摹成另一个我。

　　又或许，是我自己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由我的生活，或者我的经历。

　　在处理我与安德烈之间的关系期间，我暂停了所有的写作活动，踏实的拥抱着我的现实生活，有时忙碌到无法思念起什么，也不必泄露脆弱的某些情感。

　　好像只有这样，我才算回归到自己的人生当中。

　　可我似乎在这样的过程中愈加迷茫，也愈加失去了从前的我。

　　所以有时我也想着，取消无意义的社交活动，停下来待在家里写作，这难道不好么。

　　可我实在太过于疲倦了，以至于我的精神也仿佛在这样的过程中死去，于是他的人生，也因为这样停了下来。

　　于是又因为我的不配得感，我与安德烈也发生了一些矛盾。

　　我总是想要将他推开，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有时好脾气的他也抒发了不满，可竟在这样暮春的末尾，我却感到很痛快。

　　再次被淹没在痛苦里，我重拾得一些暂时的安全感。

　　这并不是依仗某个人或某种关系而存在的，这是由我掌控的，这让我感到很踏实，我不必担忧失去或离开，因为我只剩下我。

　　有时候孤独太久了，也就失去了渴望的权力。

　　因此，即使他的怀抱再温暖，再毫无保留的容纳着我，我们再这样契合，再这样相似，渐渐地，我变得担忧起来，我畏惧了起来。

　　或许这样的信任曾经失去过，所以，旧事重提显得艰难而不被接受。

　　我担心那样的轨迹会再重复的出现，于是分别的建议总是被我的内心重复，有时候甚至要将我撕成两半。

　　离开安德烈，我将无法生活，会要了奥蒂妮的命。

　　安德烈会改变我，我的情感愈加热烈，我便愈加陷入失去我的处境。

　　从前的记忆总会提醒我，愈是演烈，愈会面目全非。

　　难道从前的爱没有提醒过我么。

　　偶尔这样的话震撼着我，以至于使我长久的缄默起来。

　　我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我自己。

　　我只是好像又短暂的迷惘了起来，至于以短暂命名，大概是我对自己仍然抱有希望和信心，不过，到现在我又要改变我的想法了。

　　安德烈，我想将他送给我自己。

　　于是我又要自私的将他困在我心里了么，我只是这样无助的，反问着自己。

　　那么安德烈，安德烈呢。

　　我们又开始持续了像从前那样的冷战，可更多的，我想，我们都想要给彼此一些缓冲的时间。

　　而至于我，仍然困扰着，仍然苦恼着，可我也不愿失去这希望。

　　于是这一次，是我主动去找了安德烈。

　　他打开门的时候，还显得很松弛，柔软而弯曲的碎发遮掩着他的额间，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我也看着他的眼睛，很漂亮而明亮。

　　我想我知道爱上他的原因了。

　　我，爱你，我爱你。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的心变得很柔软，随后是动容，我想要拥抱他，像从前的我们一样。

　　之后是哭泣，我丝毫不避免将这样的脆弱展现给他。

　　因为我爱着他，于是我竭力的将我的全部都展现给他，我要坏心思的告诉他，你爱的人这样卑劣，你还要爱上她么。

　　那么他呢，他能领会到我的心思么。

　　这样潜移默化的期待也缠绕着我，逼迫着我一丝不苟的观察他，看着他。

　　于是我抱住了他，很踏实的，落入那样熟悉的怀抱里。

　　他也接住了我，他的气味也缠绕着我，我们仿佛成为了一体。

　　你想我吗。

　　不，你不需要说出口。

　　因为我想念你，这些天，我很想你。

　　他的嗓音却不知不觉的变得嘶哑，也好像是要等到我说出口，可他分明知晓，我不开口他就能知道，即使我也是。

　　可我们都在期待着彼此，想要执着的印证些什么。

　　就仿佛这爱不说出口，我们便不相爱，分明这是谬论，是么。

　　我们分明相爱着，那么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也始终纠结着这个为什么，于是让彼此都为难，可正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安心的相爱着。

　　这些天，我也很想你。

　　他也直白的说出了口。

　　这令我想起了从前的清晨，在他怀里睡眼惺忪的醒来的时候，又想起来了快落下夕阳的余晖，霞光落在我们身上，见证着我们亲吻。

　　可这时我们也只是在拥抱。

　　只是拥抱，就令我想要落下泪来。

　　我的泪落在了他的肩上，我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这时我也想要问他，我们算什么。

　　我们能够算什么。

　　安德烈，你说我们应该算什么呢。

　　好，那么我也会一直看着你的。

　　是这样吗。

　　那么，我们或许并不合适，我们不能就这样在一起。

　　还是这样。

　　只剩缄默。

　　良久的沉默环绕着我们。

　　如果我们的命运都是既定的，那么就不必纠结了。

　　如果我们的命运轨迹终究是两条平行线，如果我们甚至不曾邂逅过，我不曾听见团圆的叫声，他也不曾留在这座小镇，我们不会相爱。

　　可是我们就这样相爱了，直白的，热烈的，相爱着。

　　于是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拥抱着，直到暮色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