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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成绩单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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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整整两天,阅卷组终于把期中卷批改完了,或者说,语文组终于把语文批阅完了。
考试前是复印店冒烟,考试后是办公室冒烟。
露露是文学硕士,学历高,才三十多岁就成了高一语文组的组长。不过她没带一班二班,而是来教我们班和十班,一班二班由副校长来带。
上次月考是十班分答题卡,这次轮到了我们班。露露中午把我们几个吃饭吃得快的都叫到办公室。
她的指甲粉嫩透亮,底部长着可爱的月牙,我曾经在书上看过,这样的指甲是身体健康的象征。
不过她美丽的指甲似乎扣不下深深嵌入答题卡的订书针,隋风见状走上前,两三下就把几叠答题卡的订书针取下了。
徐栩和朱瞳负责一至五考场的,我和隋风负责六至十一考场的。
鲜艳夺目的红色一一闪过,后六个考场语文分差距都不大,几乎都在100至115分。
考场处后方线上的“五”慢慢变成了“十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手不由自主抖动起来。
忽然,一张分数栏写着鲜艳的“125”的答题卡如幽灵一般飘到我颤抖的手上,我仔细一看,字怎么这么熟悉?
“早说嘛,我倒数第二张,你倒数第一张,想看分数还不简单,至于抖成这个样子吗?”隋风斜视了我一眼,又认真把几张答题卡放在七班的区域。
我仿佛看到我渐渐上升的嘴角,又把我的答题卡郑重地放在三班的区域。
125分!
我在二中都没考过这么好的成绩。
于是,我美滋滋地,把一张四班同学的答题卡放在五班的区域。
隋风“啧”了一声,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臂,把那张答题卡归位,“过去过去,看你这样子也没心情分答题卡了。”
我看了一眼露露,她正在和视频通话里的男朋友聊得热火朝天。
我抽出三班区域从上往下数的第四张答题卡,认真端详着。
工整的文字,规范的答题形式,没有出现一个错字,真是赏心悦目。
隋风说我这个样子像古代大臣欣赏被封赏的圣旨。
徐栩和朱瞳纷纷笑出声来。
“终于分完了。”隋风把最后一张答题卡放在三班区域,随后伸了个懒腰。
我瞟了一眼最后那张答题卡,那潦草狂放的字迹就是隋风的无误,分数栏那“126”比他的字还狂放,不知道还以为是他自己批的。
凭什么?
隋风双眼挂着黑眼圈,不过还是发现了我目光的惊异与不甘。
他眉开眼笑,双臂向上举成一个“W”,像迪士尼电影里白雪公主的招牌动作。
“侥幸而已啦。初中基础比较牢固。”
谁问你了。
看他扬长而去,背影伴随一缕清风消失在阳台的转角,我悄悄拿起他的答题卡。
选择题全对,作文54分,比我还高了一分。
正当我嗔目结舌时,徐栩冷不丁凑过来,意味深长地说:“你怎么这么关注6哥?”
朱瞳邪魅一笑,一副“我懂”的样子。
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一班二班的同学很少有午睡的,几乎都聚精会神地写着作业。
我夹在徐栩和朱瞳之间,努力压低声音:“我和他真没关系,我只是碰巧看到这张126的试卷,有些好奇。”
徐栩和朱瞳不约而同地点头,道:“是是,你说的都对。”
我想起双重否定表肯定,那会不会有双重肯定表否定,比如“对对”,“是是”……
“我说一下啊,本来学校要在期中考之后开一个家长会的……”
老希顶着看起来十天没洗的油头站在讲台上说着,我倒吸一口凉气,把头埋到桌子里,看着手里那张成绩单和我的手一齐发抖。
“但是呢,合唱节后面要进行篮球赛,篮球赛后面又是会考高考,时间太紧迫了,所以就不开家长会了。”
我妈总是告诉我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我笑容灿烂得像喜宴上发糖的新娘子。
我大把大把地抓起大白兔和喜之郎,分发给喜气洋洋的小孩子,把糖塞满他们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口袋,絮絮叨叨:“都不白来啊,都不白来。”
真是一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但是……”
像是有人来抢婚。
我又倒吸一口凉气,嗓子眼连着食道像是被塞了一团薄荷味的冰渣子。
“这毕竟是事关文理分班的考试,校方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家长知道,所以,我印了一份全班的成绩单排名,大家带回家给父母签上字,明天早上交给学委啊。”
老师,不用发给我了,我这儿有的是。
我前面的隋风和黄鹤小声嘀咕,不过还是被我的顺风耳听到了:“这还不简单,来来来,我帮你签。”
男生总是在当自己兄弟的爹这件事上有种莫名其妙的执念。
后面化学课的三十分钟,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双唇发抖,呼吸急促,大脑像是进入了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工厂,连轴转个不停——该如何告诉我妈我这次考试退步了十名?
忙合唱节的事?
“你又不是班委,干嘛管这些事,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
不适应新环境?
“你刚转进来还考了个97名,那时候环境更新……”
……
这段时间我的状态确实不太好,各种困扰和烦恼一帆风顺地滑进我的脑袋,然后在里面安家筑巢,两个大烦恼生了一群小烦恼,在我脑袋里叽里呱啦地说:“好烦,好烦,好烦……”
我抖了三十分钟,前面那俩货聊了三十分钟,途中还喝了两瓶酸奶和一袋薯片。酸奶吸管把他俩的垃圾袋戳了一个洞,我清楚看到有一堆黄绿色的不明物质淌出来,他俩毫无察觉,仍然聊得热火朝天。
对了,他俩考的怎么样?
他俩最近状态比我还差。
然而,隋风竟然还上升了一名。
旁边一直在打瞌睡的徐栩搓了把睡眼惺忪的脸,双目呆滞:“吴声,你是不是冷啊?”
我忽然反应过来,是不是抖的动静太大了。
天可怜见,人家在二十九度的天问我是不是冷。
语言真是一门艺术。
隋风似乎听到了我俩的动静,他从课桌里找出成绩单,快速扫了一眼成绩单左上角。
过了两秒,他把成绩单折好,放回原位,发出轻蔑的笑声。
太侮辱人了!
终于下课了,老希再次交代了签字的事,他坏笑:“一定要拿给家长看哦。”
“没腿吗,怎么还不走?”我小声吐槽,趴在桌子上呻吟。
隋风像是被戳了笑穴,笑声从他嘴里一颗颗蹦出来。
他捂着肚子,转过头来,脸笑得发红,整个人跟烤熟了一样。
我和徐栩一头雾水了,黄鹤解释道:“你这句话好像戳他笑穴了。”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恢复平静,脸上终于有了一点人的影子,他拍了一下我的桌子,汗涔涔的手掌上站了些橡皮屑。
“这样吧吴声,你不用喊我爸,我都帮你签,包你稳赚不赔。”
“滚。”
隋风撇了撇嘴,问徐栩:“你呢,要不要我帮你签?”
徐栩摇摇头。
果然是我的好同桌,骗人的事一点也不沾染。
我回怼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徐栩一脸无辜地说:“我自己签。”
……
隋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留下一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扬长而去。
我专心致志地盯着黄鹤和隋风中间的垃圾袋,看着那个被吸管戳破的孔越来越大。终于,不明液体飞流直下,稀里哗啦滴在黄鹤的裤子上。
熟睡中的黄鹤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骂骂咧咧几句,起身出去拿拖把。
终于等到这一刻,我连忙抓住徐栩的手臂,严肃认真地问:“你自己签的话,你家长发现了怎么办?”
徐栩看起来内心的疑问比我还多,她问:“只要我不说,他们怎么会发现?”
“她会问啊,问你期中考的怎么样。”
“你就说还不知道啊,过几天她就把这事儿抛脑后面去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我妈就算忘记她在斯里兰卡还有个丈夫,也不会忘记我这几天有一场期中考试。
水电十四局居民区,一栋二单元,301。
我的脚底阵阵冒出寒意,丝丝沁骨。
考得好时,它是我温暖的避风港,考得差时,它是阎王殿,是刑场,是路易十四的归宿地。
我长吁一口气,手掌上的汗顺着指尖慢慢向下滴。再考差几次,这里的地板上会不会滴出一个洞?
我拿出钥匙,控制住抖得不能自已的手,弯腰找到钥匙孔。
左转,一圈,两圈。
上断头台。
我推开门,空荡荡的客厅只有几只乌龟在缸里爬动,厨房也没动静。
一张粉色便利贴贴在电视机上,我把它撕下来。
上面写着:“声声,外婆需要转去隔壁市医院治疗,妈妈要和舅舅一起陪同上去,这几天你乖乖在家,钱放在鞋柜第二个抽屉里,包子馒头有现成的,饭菜我都做好放冰箱了,你用微波炉热一下。好好学习,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外婆只是小病,别太担心。”
我不自觉吐出几个字:“都不白来啊,都不白来。”
人怎么可以走运成我这样?
我连冰箱都没打开,而是拿着抽屉里的两百块大洋去了超市,买了四五盒泡面和几听可乐。
我拎着一堆零食气喘吁吁走回家,经过菜市场出口时,我和那家印度飞饼隔空相望,感觉手里拎着的东西还是挺轻的,腿其实也没那么累。
小葱鸡蛋、胡萝卜丝、香蕉牛奶味顺着夏日的热浪拍到我鼻腔上,我咽了咽口水,感觉牙齿已经咬下酥脆的饼了。
我的脚不受控制地走到飞饼摊前,“老板,要一个香蕉味的,一个小葱鸡蛋的。”
期中考试这么辛苦,我得好好奖励自己。
老板把饼甩得老高,我每次都要聚精会神地观察到底是怎么甩的,以后嘴馋了就自己解决。
但永远学不会,因为人在肚子叫的时候是不能事半功倍地完成某件事的。
老板把两张饼切成几小块。我看得真真的,香蕉饼的酥皮被切开时,里面的香蕉被挤出来,像是小时候看的《猫和老鼠》里面杰瑞爱吃的奶酪。小时候我很想尝尝那种正方体的带圆孔的奶酪到底是什么味道,于是抱着家里沙发裸露出来的海绵啃了一天。
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唇干口燥呼不得”,因为口水全被咽进胃里和胃酸打交道了。
我接过装在纸袋里的饼,肚子已经跑到客厅里了。
“喂猪呢你。”
一阵熟悉的阴森讨人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打算踩隋风一脚。
刚回头,我发现隋风旁边还站着一个跟他体型相似的男生,他眼神冷漠,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小甘笔记。
向熙?
向熙是我们年级的大神,稳坐第一的宝座,从来没有掉下来过。
只是他不爱说话,不,简直是冷若冰霜,不谙世事,不近人情。
某个风和日丽的体育课上,我以自创的狗刨式投篮法投了一个球,球没进,滚到他脚边,我大声喊“同学捡一下球”,几乎全操场的人都听到了,他不仅不捡,还拿起手中的书扬长而去,留给我一道孤高自傲的背影。
于是我佝偻着腰,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去捡球,头撞在体育老师的□□上。
英明神武、坚毅刚强的体育老师一下跪倒在地,面色痛苦不堪。
隋风说我的头可以用来当弹弓。
打鸟。
从那天以后,我总是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向熙,但从没得到过向熙的回应。
毕竟他眼睛长在小甘上。
“问你呢,怎么吃这么多?”
隋风的话把我从深仇大恨中解脱出来。
我回答:“这不是我一个人吃……”
话一出,我发现不对劲,这他妈还真是我一个吃的。
他十分自觉地把手伸进我的袋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掏出一瓶可乐,坏笑道:“就知道你对我好。”
然后他拉着向熙进了一家贵州米粉店。
我总算知道这厮理科为什么这么好了,一定是向熙在他背后隐隐发力。
但我转念一想,他也够可怜,连向熙这种外研社英语大赛一等奖都挽救不了他的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