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澜泪

1、走读

　　主任室内
　　“是是是，多亏了老师的关照”
　　温柔细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办公室内的空调温度有点低，冷气穿透衬衫外套打在皮肤上，让人不禁缩短了脖子。
　　说话的是一个长发女人，白色的雪纺裙衬的皮肤更加细嫩，手腕周围有一圈珍珠点缀，优雅而高贵。
　　“说话呀，小愿，还不快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
　　许愿把手缩进了衣服袖子里，低温让他的身体打颤，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
　　面前的是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老师，戴着银丝边眼睛，看人总是温温柔柔的，但这温柔里又带着一点狠厉
　　来之前，听朋友说过这位老师，据说是省里的特级教师，交过的班的升学率从来没下过百分之九十，校里给她升了职，却还是有不少学校等着挖墙脚。
　　许愿不再去想，眼睛盯着办公桌上那一盆木槿花。
　　“开学之后，就可以正常上下学了，上了高中，放学时间肯定会晚一点，学习压力也会加大，但是我觉得许愿没问题。”谈论的声音继续响起
　　“您真是缪赞了，老师您放心，我们做家长的肯定全力配合。”
　　“行了，不打扰老师了，许愿，和老师再见”
　　感觉到肩膀被触动，许愿缓过神来，盯着面前老师笑眯眯的脸“老师再见”
　　踏出了办公室的门槛，一股热风扑面而来，正直夏季，8月的太阳能把地面烤得滋滋响。
　　许愿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却还穿着长袖的衬衫外套，像是感觉不到热似的。
　　“小愿”长发女人挽着男孩的胳膊，往校门口走去
　　“妈妈…？”
　　女人回头一望，阳光打在她脸上，“岁月不败美人”这句话得到了生动的体现。“走读也办完了，等到高中开学，爸爸妈妈就要出国了……，你也要学着长大了”
　　“妈，我早就长大了，也就你们还觉得我是小孩”
　　孟湛华笑了笑，向街道旁停着的埃尔法走去。
　　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梳着很规整的大背头，就连蓝牙耳机也是两个整整齐齐的戴着 连倾斜的角度都一样。
　　许愿无语了，也很纳闷，他从来没见他们家有这种奇葩，正在揣摩男人的身份时。身旁的孟湛华开口“这是妈妈给你找的保姆兼司机，你叫他刘哥就好，我想了想，毕竟这次要出国很久，所以…”孟湛华后半段没说完，就看到了儿子铜铃般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
　　“妈，你认真的？”许愿想不到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当保姆干起活来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敢想。
　　车子缓缓驶入公路，刺眼的阳光透过车窗，大街上人烟稀少，仅有的几个人也都是短裤配凉拖，手持蒲扇的老大爷。买切糕的人也不像从起那般嚷嚷了，躲在阴凉大树下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车后座却没开空调，车座的温度很高，普通人坐上去都要做好心理准备，男孩却像是没有感知一样，安安静静地听着耳机里的歌。
　　头发遮住了眉毛，却也不乱，闭着眼睛更能看出长长的睫毛搭在脸上，许愿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像一只慵懒的猫。
　　前排的两个人不时地说着话，孟湛华通过车镜看到了后座上小憩的她的好大儿，面上露出自豪和骄傲，但很快就被愁容所掩盖。
　　负责开车的刘哥很快看出了夫人的情绪变化，低声安慰“夫人不用担心 ，少爷有我照顾”
　　听了这话，孟湛华脸上才泛起了笑“我知道，把小愿交给你，我放心 ，我就是……”
　　刘哥看了看孟湛华，没有刨根问底夫人的欲言又止，但却也心知肚明，扭头继续认真开着车。
　　车子驶入一片别墅群，停下了一栋门口爬满蔷薇的房子前，这里环境极好，在8月的毒天里却感受不到热气，空气清新宜人。
　　许愿轻车熟路地拿了餐桌上的一袋放常温了的酸奶，噔噔噔地上楼，噗通一声倒在床上，咬着吸管头。
　　“电话来了，电话来了！快接电话啦！”铃声响起，许愿按下绿色的接通键，迎面看到的就是两个大大的鼻孔。
　　“能听见吗，许愿？能不能听见？许愿！”
　　许愿翻了个白眼，从床上做起，托着腮把脸对准摄像头“齐小元，你怎么每次都用这种刁钻的角度，跟个傻逼一样……”
　　“哎！哎！还是不是好哥们了，我关心你你还骂我，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唯一的好朋友。懂什么叫唯一吗，给你个机会，现在，谄媚我。”
　　“谄媚个屁，赶紧，别让我看见你的鼻孔”
　　手机被抬高，一个卷头发的男生笑嘻嘻地看着屏幕，脸上的面膜刚敷上，还有精华滴下来。
　　“我说你，怎么样了，看见老江了吗？”
　　老江就是上午去见的那个女老师，也是他们未来的高中班任，原名江梅，学生们都管她叫老江或者梅姐。
　　“见了，看上去挺好的，就是她给我办的走读”许愿用力吸着已经没有了的酸奶，捏捏酸奶袋，才扔进了垃圾桶。
　　“你真要走读啊，本来还想和我的好兄弟体会一下当舍友的感觉，这你也不给我机会呀”齐小元还是一副乐模样。
　　他们所就读的是一所初中高中合并的中学，叫河州一中。初中部和高中部对望，中间隔着一条大马路，初中部基本都走读，但高中为了备战高考，要求学生住宿，所以高中部比初中部多了食堂和宿舍楼。公立学校，校园环境不错，师资力量也很好，就像语文组以江梅为首的一群老师，在省里都拿过奖。
　　他和齐小元，从小学就在一起玩，上了一个初中，自然而然的也在一个高中，两个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衩。
　　“你要是走读，我跟我妈商量商量，我也去走读”
　　“你走读什么你也有病啊”许愿嘲讽道。
　　“嘶，这道没有，不过有病还不好装吗？以后我就叫齐元小。”齐小元揭下面膜，哗啦啦地用水冲洗着脸。
　　许愿分屏出去，点开了之前买的网课软件，一下一下扒愣着屏幕，寻找着他要看的那一节“为什么？”
　　“精神分裂啊！大哥，我以后就用齐元小自称，让他们都以为我精神分裂了，我就能走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小元说着说着给自己说乐了，刷牙的水连带泡沫从嘴里喷出来。
　　许愿彻底无语了“那你不光能走读了，你还能去精神病院包吃包住了，也挺好，少走十年弯路。”
　　虽说是夏天，夜晚的风依旧冻人，许愿站起身来把窗户关上，把衣服又裹紧了一点。
　　电话那头的齐小元已经笑疯了，嘴里念叨着什么也听不出来。
　　“学习去了，开学见。”许愿留下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的网课教授似乎身临其境，动作手舞足蹈，字体笔走龙蛇，恨不得一只手穿透屏幕把学生拽到他那里去。
　　许愿最初听的时候，觉得有意思，就买了他长期的课。没想到这一听便是一年多，一天不听，倒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的网课都是直播授课，形式多样，屏幕右方的评论区本意是给学生提供发表想法和意见的平台，现在却成了各路显眼包们搞抽象的舞台。
　　12班我最美：刘老师就是有活力啊，老当益壮。
　　吾乃真皇：刘老师我爱你，你在课堂上活跃的身姿让我着迷～
　　性感母蟑螂：刘老师的字堪比王羲之啊。
　　许愿盯着一条条的评论，不明白人怎么能有活成这样。知道他看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
　　我爱学习：亲爱的刘老师，请问x的值可以直接代入吗？
　　这条与其他格格不入的评论简直震惊了整个评论区。
　　安静了三秒后，网课里所谓的刘老师盯着这条评论，扶了扶眼睛，冷静地说“同学，这是英语课。”
　　吾乃真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妙啊妙啊
　　性感母蟑螂：玩抽象还是比不过天赋型选手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霎时，评论区一色的嘲笑。
　　许愿翻着评论区，想看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点进那个人的主页，表情瞬间裂开。
　　“我爱学习”的主页挂着的全是游戏五杀录屏，在一个学习软件，甚是恬不知耻地起了个这种好学生的名字。最后的个人简介却是：主玩打野，对抗路，d个可爱辅助。
　　网课里老师依然慷慨激昂，许愿转着笔，听到关键的地方就记下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觉记了一大片，虽是些简短的词句但很工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孟湛华端着一杯热茶进来，又看向了桌子上摊着的笔记本，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趁热喝，里面有决明子、枸杞、菊花，降肝火的，都是李姨她们手工晒的。”母亲说话的声音像一汪清泉，又像一股暖风，让许愿感到安心舒适。
　　“哪天的飞机？”
　　男孩措不及防的一问让孟湛华有些错愣，从小带到大的儿子，若不是工作上的急事以及替儿子寻医问诊，孟湛华和丈夫甚至做好了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打算。但是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身边的……
　　“你们后天开学，我和爸爸后天下午就走了，要不是赶时间，爸爸妈妈还能庆祝你开学第一天呢。”
　　孟湛华隐藏了自己的担忧和焦虑，笑着对儿子说。
　　“妈…”许愿无奈地看着母亲。
　　“好好好，妈知道，妈知道你长大了，臭小子，还不让妈操心了是不是。”
　　孟湛华戳了一下许愿的额头，把耳机从他耳朵里拿出来。“少戴耳机，对耳朵不好，快把水喝了昂，妈回屋了。”
　　孟湛华站起来，纱质睡袍的下摆顺着她的肌肤滑下来。
　　“有什么事就跟刘哥说，有他在呢。”
　　“知道了妈，你不用担心啦。”许愿站起来挽着孟湛华的胳膊把她送出了房门。
　　是夜，夜晚温度下降，许愿把整个身体都裹进了被子里，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耳朵被冻的有点红。即使是在厚被里，两只脚依旧冰凉。
　　直至清晨，鸟儿早起便吱吱喳喳地叫着，仿佛想留住街上匆匆忙忙的行人。叶影落在被子上，摇曳着，好似抚摸着床上懒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