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身份之谜题 ...
-
两三月前,乃至更久以前,谢行易也见过王定良和钱高明说话,那时可也还是客客气气的,今日却如此冷漠,其中态度因何转变,便不言而喻了。
而此刻谢行易也反应过来,自己能进去的那么轻易,只怕也是衡君子早有授意,不许阻拦。
如此看来,衡君子是一点都不怕自己前去为难——衡君子对待他与钱高明的态度如此不一,想来也事先就有所了解,所以才有所分别,若果真如此,却又让谢行易更加疑惑。
若衡君子当真了解过自己,那应该也知晓,自己也是擅长口舌之论的人,为何却丝毫没有担忧呢。
想来应当是衡君子自信自己有能够应对他的手段。
王都鲜少有人会不惧和谢行易进行辩驳,而张持珩,就是其中特殊的一个。
再加上今日在挽春殿所见所感,衡君子对当今世事固然不慎了解,可他处理文书的手段,却是无比娴熟,像是早就习惯此道……
谢行易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他经由这么一遭,也不由怀疑起来,现如今坐在挽春殿内的人,究竟是谁呢。
这问题让他原本就有些浑噩的思绪,更加浑浊难辩,于是心有忡忡的回到家里,乃至于夜色四合时,他仍坐在书房发愣。
直到夫人前来问候,方才回过神来。
夫人是崔家的女子,名唤崔明溆,当年也是差点和张持珩定亲的人,最后却阴差阳错,嫁入了谢府。
崔明溆将安神汤放在一边,便颇为担忧的问询:
“夫君自宫中回来后,便这样魂不守舍,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谢行易和她对视一眼,只叹了一口气,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
崔明溆坐在一旁,见他不说话,便主动接着问:
“夫君——今日是去见那位衡君子了么?”
谢行易点了点头。
崔明溆神色一阵紧张,面色纠结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询问:
“听说这位衡君子,长得与持珩颇为相似,简直如同转世一样,可是真的?”
谢行易抬头看向满眼期望的夫人,苦笑一声,还是叹了一口气,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知晓自己不过是夫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当年崔明溆和张持珩的婚事告吹后,再寻良人,其他不论,只先问男方对张持珩的看法。
崔氏亦是人尽皆知的名门望族,想要攀附者不胜其数,又因他们婚事作废是张持珩主动退婚,不少人以为崔明溆必然恨极了张持珩,所以登门求亲遇到这个问题,为了“讨巧”,便说起张持珩的坏话。
结果当然是弄巧成拙,被崔明溆冷脸逐客了。
后续竟还是张持珩做媒,帮崔明溆与自己两个牵了红线。
而就算是嫁给了自己,崔明溆心中仍对张持珩念念不忘,但谢行易也并不为此有所介怀,毕竟,他自己也无法放下这位昔日好友啊。
当年他们婚事能成,崔明溆是因为张持珩做媒,才愿意和他相看一番,自己又岂不是同样张持珩才求娶呢。
张持珩心中对崔明溆有愧,与谢行易交谈时曾提起过她,是担忧因为退亲之事,让崔明溆不好再找夫婿,或婚后夫婿变脸,旧事重提,为这种事情为难她,就又是他的罪过了。
那时谢行易也是被家中催着相亲,又因他对崔明溆印象也颇为良好,彼此也算门当户对,所以便说不若他来求娶,而后便顺水推舟,真成了一桩好事。
数年过去,他们二人虽然没什么蜜里调油的黏稠时候,然而赌书泼茶,却也琴瑟和鸣,日久情深。
而当下,见谢行易只叹气不说话,又让崔明溆有些无奈:
“你做什么只叹气呢,你平素总说没人辩的过你,现下让你说话,你又一个字说不出来了。”
谢行易又哎了一声,才摆了摆手,说:
“我可没说过这句话,其他不知,我面对张持珩,还是甘拜下风的。”
崔明溆怀疑的看着他,忽而又猛地一愣,恍然大悟道:
“你这样说——难道这衡君子,真是和持珩一样的人物?”
谢行易摇了摇头,说:
“圣上还没亲口断言的事情,我可也不敢说什么真假,夫人若真是好奇,不如亲眼见一见,心中也就有答案了。”
崔明溆嗔怪的看向他,道:
“你是傻了么,他是后宫之人,我如何能轻易入宫,该怎么见他?”
谢行易却没觉得这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我想想——不过是见一面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谢行易又轻笑一声,若有所思道:
“今日我没做准备,所以也有些恍惚,他日夫人见了他,可得好好地询问一番,看究竟真是狐媚作祟,还是故人归来。”
崔明溆与他对视一眼,虽然为他这样的话感到诧异,但心中却真的开始盘算,若真有机会见到这位衡君子,该要怎么问话。
究竟真是狐媚作祟,还是故人归来?
这个问题,没有见过衡君子的人,大多会选择前一个,若是见过他的人,只怕多半是嘴上说着前者,心中却止不住的怀疑是后者。
但紫星道人除外。
紫星道人洞察天地,不是上官天纵故意隐瞒张持珩已经还魂成功的事情,他就察觉不出来其中异常的。
祜贵君原唤作侍祜,乃是紫星道人的大弟子,入宫做贵君,本就是为了便宜在宫中代行招魂阵法。
他接到紫星道人的命令,前去找衡君子喂他吃丹药,要测他是不是狐媚变化是假,要测他魂魄是不是本主却为真。
侍祜的死亡传入紫星道人耳中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虽然祜贵君到底没喂衡君子吃丹药,但他死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却已经让紫星道人明白如今这位衡君子的真实身份是谁。
除了那位让皇帝心心念念的张太傅,还会有谁能让皇帝对贵君,对同门师兄的死能全然的无动于衷,丝毫不怪罪凶手呢。
紫星道人垂眸,看着盘膝坐在面前,露出痛苦神色皇帝,分明皇帝仍是被他全然拿捏在手,却总有一种不安笼罩心头。
这让紫星道人不得不再次催动咒术,让皇帝更痛苦一些——
是为了让皇帝能更清楚一些,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就不要想着还能轻易脱身了。
紫星观正殿地面光滑如镜,头顶则如星空浩瀚,殿内也不用什么烛火灯盏,只用明珠照亮。
虽在一方殿中,却又好像是置身浩瀚夜空之下。
如何不算妙不可言。
上官天纵却没有心思探究殿中奇妙之处,因为他很痛。
经脉肺腑,仿佛都被火焰炙烤一样痛苦。
诚如上官天纵所预测的那样,上山之后,紫星道人便不由分说,直接催动了咒术来惩罚他——
上官天纵没告诉过张持珩,他所服用的那些丹药,是助他修行的灵丹妙药,是助他召唤太傅的增气之物,却也同样是让他受制紫星道人的枷锁。
非但吞吃后让他不能轻易动气,也让紫星道人一旦发动咒术,便同样让他如火焚烧,头晕脑胀。
大约半个时辰后,紫星道人才松了咒术,却还残留些许意念,总归不让上官天纵好过。
待上官天纵缓过神来,换洗过后再来相见,紫星道人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祜儿以身试法,倒也歪打正着,探出了本道想要虚实——这位衡君子,看来果真是张太傅转世为人,这天大的喜事,我还以为皇帝这次上山第一件事,就会与我言谈心愿满足的事宜。"
此事再瞒不下去,上官天纵也不意外,索性坦然承认:
“师兄死于老师之手,等同是我亲手害死,心怀愧疚,故不敢和师尊多谈此事。”
不敢?
紫星道人感到有些好笑,他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词语和眼前这位皇帝能放在一处。
便如眼下,嘴里说着什么不敢愧疚的话,可上官天纵脸上哪里有半点愧疚心虚可言。
紫星道人却也不在意他这一点敷衍的态度,反正他答应皇帝要复生张持珩的事情已经做到,接下来该轮到皇帝兑现他给出的承诺。
“张太傅既已还魂,圣上也该着手兴建道观之事了。”
这是先前上官天纵答应过他的事情,若他能够复生张持珩,那便证明他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上官天纵要在九州兴建九十九座紫星观还愿,并在全国推行紫星道法,叫万民全都焚香敬从。
这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是皇帝本人都完全信服,且亲眼见证奇迹发生,功成还愿,那由己推人,让万民与君同乐,有何不妥呢。
上官天纵应承下来,并且拿出了一份宗卷,那是一张简略的地图——重点不是九州道府划分,而是上面标注的九十九个圆点。
那是大致标注下来的道观建造之地。
上官天纵拿出这样东西,便是表明自己已经开始兑现诺言,绝不是什么食言之人。
但……为什么总觉得,皇帝不像是会乖乖听话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