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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遇 ...


  •   7

      -六年后

      淅淅沥沥的秋雨不断冲刷着夜间的街道,形成一幕幕流动的幻影。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水泥路面与汽车尾气混合的潮湿味。

      街边路灯影影绰绰投射出苍白色的的灯光。

      一辆车突然急停了下来,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程凡你有病是不,急刹个屁啊差点给我磕着!你他m的想害死老子就直说!”贺子泽捂着头埋怨道。

      “我靠......我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程凡立马扭头对后座上的两人说道“赶紧下车看看啊,别他娘的杵在这看戏了!”

      车内霎时沉默下来,随后几个人迅速下车查看。

      刚刚的颠簸和碰撞声很明显就是撞到什么东西了,至于到底撞着什么了,程凡心里没数儿,他车技一向不差,就算在夜里开车也是极为小心,只不过开上了大路车速有些加快了,但也不至于横冲直撞撞上人吧......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面前闪过一个黑影,也许是分神了吧,他这样想。

      程凡一把拉开车门跑了下去,当他看到地上明明晃晃躺着一个人的时候,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完了完了,我撞到人了.......他……他还一动不动的......”程凡差点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

      “赶紧把人送医院啊,傻站着干嘛,脑子缺根筋。”贺子泽下车一把将地上的人抱起来,雨水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滴落,“靠,冻死了,赶紧开门。”

      季元裴帮他把车门打开,默默上前坐上了副驾驶。车内光线昏沉,衬的他五官愈发深邃,浑身散发着深戾淡漠的气息。

      贺子泽将男人抱到后座,紧接着自己也坐了上去。

      男人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二左右,抱起来却没有什么重量,浑身都脏兮兮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已经被污泥弄得不堪入眼。颗颗血珠从膝盖上不断渗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荒郊野岭里匍匐了多月一般。

      “我靠,你们知道他多轻吗?我抱起来的时候都没多大感觉,”贺子泽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这踏马的都要入冬了,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衬衫,别是从哪逃出来避难的吧。”

      程凡还没从刚刚撞人的惊吓当中缓过神,声音微颤,暗暗问了一句:“没死吧......”

      “活着呢,”贺子泽伸手探探气息,又拨开男人额前潮湿的碎发,再一摸车垫上,摸到了一手雨水,于是立马幸灾乐祸调侃道“季狗,你这劳斯莱斯废了。”

      季元裴懒得看他一眼:“救人要紧。”

      贺子泽抽了几张纸慢慢擦掉男人脸上的脏污,看清之后,他眼珠子突然一下子瞪大起来——

      一张宛若美工刀雕刻般精致的面庞逐渐映入眼帘,微蜷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鬓,眼角深黑的泪痣在苍白的脸上却鲜艳夺目。

      虽说撞人不应该吧,但这个人长得实在……实在是……

      贺子泽看的心脏漏了一拍:“我去,这长的......别提多他妈的带劲儿了......程凡,你他娘的挑着人撞的吧。”

      “我看看我看看,”程凡快速扭过头扫了一眼,瞥到了从衬衫中露出的一截细腰,“真蛮好看的哈,皮肤比我还白,元裴你也看看,别当个死人啊。”

      季元裴半张脸隐在暗中,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俩顺道也去医院脑科看看吧,撞了人还一个劲往人家身上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懂不懂。话说,改天我也想去在身上纹个蝴蝶什么的,保证帅爆了,”程凡一边开车一边说。

      -蝴蝶。

      听到这两个字,季元裴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紧攥住一般,竟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什么蝴蝶?”

      “他腰上纹的啊,你又不看。”

      季元裴闻言立马扭头向后座看去,当他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墨深的瞳仁骤然缩紧——

      一只蝴蝶图案被纹在男人那截洁白净瘦的腰身上。

      然而,纹身之上却覆着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在一片白净的肌肤之间显得格外刺目。蝴蝶翅膀间的脉络与早已结痂脱落的褐色伤痕嶙峋交织,深刻如烙印,仿佛并非是被纹上去的,而是一刀接一刀被雕刻在腰上一般。

      触目惊心的狰狞……却又多了几分说不明,道不出的病态的、疯狂的美感。

      “掉头,别去医院。”季元裴突然沉声道。

      贺子泽一惊:“你疯了吧,不是……你要逃逸还是埋尸啊?”

      “不去医院去哪啊。”程凡也说 。

      “我说了,掉头,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程凡被他的脸色吓到了,语气都有些软下来:“好嘛好嘛,你说去哪。”

      “去沂龙湾那边的别墅。”

      车子没一会就开进了一栋高档别墅群里,一路上几个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压抑的有些可怕。

      贺子泽拉开车门,正打算把人抱起来,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别碰他。”

      季元裴迈开长腿走过去,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快步向家走去。

      “程凡,打个电话给江羡,让他现在立刻赶过来。”

      “这小子.......”贺子泽不明所以,只觉得季元裴今天特别反常,快步跟了上去。

      程凡打完电话关上车门也跟了过去。直觉告诉他,有瓜可以吃。

      季元裴将男人轻轻抱到卧室床上,他倚靠着墙壁,刚刚感受到谢随冰冷的体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似乎要将胸腔撕裂。

      “你跟他.......认识?”贺子泽从没见过他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跟季元裴认识这么多年,印象中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从容不迫、张弛有度,绝对不会呈现今天这样慌乱的样子。

      季元裴没有回答,他背靠墙壁,似乎是在调整呼吸。

      不一会儿,江羡提着医疗包急匆匆进来了,一进门就朗声笑起来,试图缓解沉默的气氛:“怎么了季大少爷,这大晚上的我可是拂了我情儿面子赶过来的,你这不得回头请我好好吃一顿啊。”

      见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江羡一头雾水地看向程凡,程凡冲他指了指床上的人,江羡瞬间懂了。

      “害,人在床上不早说呢,”江羡里面上前开始进行检查,“话说,你们三……干啥去了,淋这鸟样。”

      程凡和贺子泽面面相觑,都没吭声。

      “左边手臂擦伤,膝盖稍微伤的有点严重,好在没伤着骨头,我待会替他消个毒,清理伤口包扎一下,在家静养个几天就好了,”江羡皱了皱眉头“不过这帅哥营养不良有点严重啊,元裴你得好好对人家啊,别可劲儿糟蹋。”

      “知道了,”季元裴转身走出了房间,到了阳台点了一根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一切声音似乎都在被夜幕缓缓吞噬。

      8

      谢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极为松软舒适的床上,身上被仔细洗过,衣服也被换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有些费力的坐起身。

      这时一个男人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放在了床旁边的桌柜上。

      谢随抬眸看向他,瞳色在阳光映照下近乎一种浅琥珀色,神色冷淡,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粥刚煮的,待会凉了。”季元裴有点无措。

      谢随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才缓慢开口说道“季小少爷,好久不见。”

      季元裴没想到谢随还能记得他。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发觉自己手心不知不觉中已经出了汗。

      “我以为你并不记得我。”

      “怎么会。”闻言,谢随端起碗,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口递到嘴边:“只是上次见面都不知道多久的事情了。一时没认出来,望季公子海涵,”他愣了一会又开口“几年了吧。”

      “六年。”季元裴看着他,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谢随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自嘲似的笑笑“也属实没想到下次见面竟是以这么狼狈的方式,让季公子见笑了。”

      听到这句话,季元裴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看向谢随,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算算啊,你现在二十二岁了吧,”谢随将空碗放在桌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他记得出手救季元裴那一年,自己才二十一岁。记忆中少年的面容愈发模糊起来。

      他们之间似乎从没有过什么交流。

      因为低垂着头,阳光透过窗勾勒出季元裴英气冷峻面部线条。

      少年的稚气似乎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稳重成熟、钲然凛冽。

      季元裴抬首看向谢随:“昨天撞你的事,很抱歉。”

      谢随神色淡漠,摇摇头表示没事,看似随意地问道:

      “谢随这个身份,是不是已经不存在了?”

      说来也可笑,当时的谢家盛极一时,谁见了他不得毕恭毕敬喊一声谢大少爷,哪怕放眼整个北城也没几家能比得上的,然而现在物是人非,就连谢随这个身份,也怕早就同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并沉没了。

      季元裴顿了顿,随后开口道:“你失踪之后,很多人都在找你。但眼下最好不要轻易暴露身份,毕竟那件事情现在还没有查清,你并不是特别安全。”

      谢随眸色微深。

      是啊,不查清楚真相,他一辈子都要苟延残喘的匍匐如蝼蚁一般活着,一辈子都不得心安。

      谢随看向他的眼眸里似乎掀不起一丝波澜,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静。

      “不过又顶多是再死一回罢了。”

      季元裴愣住了,没有接话。过了一会默默抬手把碗勺收起,“这里是我的私人住所,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和我说,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谢随并没有去过多推辞,就在这住了下来。

      这套别墅在郊区,十分安静,季元裴不经常回来,更没什么人打搅,对他来说已经是眼下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容身之处了。

      别墅里的佣人并不知道他和季元裴是什么关系多多少少私底下也揣测了几番,丝毫不敢有所怠慢。谢随就好像过回了原来的生活,只是腰间骇人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实话说,他与季元裴只能说是有过几面之缘,不算太熟,季元裴能够这么帮他,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喜欢谢莹。

      这么一想也对,谢莹和季元裴年纪相仿,从小订了娃娃亲,初中高中上的也是同一所学校,谢随隐约记得他还来过家里给谢莹补过课,只可惜谢随早年一直在国外留学,对季家人并不了解,跟这群贵圈少爷也没什么接触,大多只是听个名没碰过面儿。

      当年那场游轮事故之后,谢应州的尸体被打捞上来,谢莹和母亲沉入深海,尸体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最终不了了之,也只是以意外事故草草了结了整个案子。

      季家这几年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年季元裴的父亲因为车祸去世了,现在掌权的季老爷子也因病去世。季家黑白两道通吃,现在都由季元裴的叔叔季临风里里外外操持季家所有。

      确实都变了。

      眼下如果要彻底查清楚,一手遮天的季家无疑是最佳选择。而季元裴作为季氏唯一的继承人,又喜欢谢莹,无疑是帮助查明真相的最好人选。

      谢随从书架上抽下一本托尔斯泰的书,坐在客厅沙发上翻阅着。

      贺子泽风尘仆仆地进来,他撞见谢随静静地坐在那看书,漆黑的眸子被太阳晃的轻眯起来。午后的阳光的暖色调似乎都格外偏爱的倾泻在他身上,不同于往日的清冷静谧,此时此刻给人的感觉真真是温柔到了极点。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贺子泽觉得自己的贸然闯入有点冒昧,他看到别墅前佣人在侍弄花草,大门还开着,下意识就认为季元裴在家,于是直接就进来了。

      谢随抬眼,冲他勾唇礼貌地笑了笑:“你是元裴的朋友吧,过来坐。”

      贺子泽感觉自己人都要被这一笑给笑化了,他抄着兜走过来,熟练地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套卡牌。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贺子泽。其实我已经见过你了,那天在路上程凡把你撞了,你应该不认识他,他也是元裴的哥们。”贺子泽抽出一张卡牌翻过来,刚好是红桃心。

      他突然抬头,神色认真地看向谢随:“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你一句,你跟季元裴.....是什么关系?”

      “算得上是朋友关系吧,”谢随顺着牌看了过去,依旧保持着冷淡疏远的微笑。

      “只是朋友关系?我看他那天见了你比见了阎王爷还激动,就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贺子泽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谢随放下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哪种关系?”

      “就..... 就那种旧情复燃那什么的,但我寻思着也不太可能哈,”他摆摆手:“首先,你看起来眼光没那么差,第二呢我跟季元裴玩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跟谁牵扯不清的,除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贺子泽敛了敛神色,没再往下说。

      谢随不太想关心这些事,淡淡一笑“你是来找他的吗?”

      贺子泽一拍头,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钱哲轩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趟,今天晚上请喝酒,就凭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矫情,他不可能不去。

      “哎,我差点忘了,对,我来找他有事。但是季元裴这个人吧,事业批一个,忙起来没边儿,打了他几个电话都拒接,估计在忙事情,这不我就直接找来了,也没见他人。”

      “再打个电话吧。”谢随掏出季元裴留给他的那部手机。

      “不用了不用,他这人就这样,我一清二楚,不用打了,就是忙,等他回来你帮我跟他说一.......”贺子泽笑着推辞。

      话没说完,谢随就拨了过去,几秒之后,电话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季元裴低沉的声音,慵懒又磁性:“怎么了。”

      贺子泽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齿道“季元裴你踏马跟我玩抽象是不是,我打那么多你不接你瞎了啊。”

      “没有啊,我是觉得你瞎了。”季元裴淡淡回道“打那么多都被拒接了还打,缺钱看眼科我可以借给你。”

      “滚滚滚,狗东西,知道今个哲轩回来不,今晚要是不来聚聚可就真不够意思了。”

      “回个国这么兴师动众,用不用我今晚拿挂鞭在他公司门口放放?”

      贺子泽都快被这货气炸了:“一句话,来还是不来。”

      电话那头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来不了,今晚家里有事,改天跟你们聚,帮我跟老钱说声就行。”

      贺子泽沮丧的抬头,突然瞄到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谢随,故意提高了音量:“唉唉那个,帅哥,你会喝酒不?”

      谢随双眼微微眯起,“嗯”了一声。

      得到谢随的肯定之后,贺子泽继续对着电话说“季元裴你听见了啊,今晚要是不来,你这帅哥朋友我可是拐过去了啊。”

      “......有病。”季元裴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见了吧,他这人就这德性,就不是啥好东西,你少跟他混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贺子泽说着说着不对劲了,怎么感觉这话也把自己骂了一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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