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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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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以后,谢家就成了四个人的家,被填的满满当当。
第一天晚上,为了让褚青适应,谢准让他跟李秀睡主卧,自己去跟谢栖睡。
关了灯后,谢准特地没拉窗帘,他哎了一声,拍拍谢栖。
谢栖翻了个身,“爸,怎么了?”
“没怎么······”谢准枕着手,眼神里少见的多了几分犹豫,“就是·······”
谢栖又把眼闭上了,打了个哈欠:“没什么那我就睡了。”
谢准又拍了拍他,“你小子!”
谢栖扬起唇角,笑出了声,“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就是,你······喜欢你李秀阿姨吗?”
“还有褚青。”
谢栖沉吟着,学着谢准的动作枕着胳膊,故意拖长了调子不说话。
“谢栖!”谢准气的一手朝他腰间痒痒肉的地方伸去,“别卖关子了。”
“好好好,我说。”谢栖压低了声音咳了两声说:“李姨很好,她特别细心,发现我裤子口袋破了,说明天给我补一补。”
“而且她说话声音很好听,特别温柔,感觉很像我们语文老师。”
“哦······”谢准长舒了一口气,听他嘶了一声说:“至于褚青······”
他这口气听的谢准一颗心又高悬起来了,追问道:“褚青怎么了?”
“感觉他·······有点呆。”谢栖又笑了“不爱说话,不过很乖很听话,我怎么揉他脸都不反抗。”
谢准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以后你就是他哥了,不准欺负他,听到没有?”
“当然了。”谢栖拍了拍胸口保,“我肯定会罩着他的,也不让别人欺负他,我可是他哥。”
“这就对了。”谢准摸摸他的头,顿了一下,长叹了口气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要相互照顾。”
“嗯······”谢栖的确困了,眼皮沉沉的就要合上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听到谢准又道:
“不过要记得,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儿子。”
自此以后谢家就多了两个人,谢栖第一次放学了去六年级的教室门口等着,然后牵着褚青的手一起回家。
这也是他第一次回家,还没掏钥匙,门就打开了。
以前谢准绝大多数时间是不在家的,更别说掐着点来给他开门了。
李秀围着围裙,伸手接过两人的书包,“快去洗手,马上菜就好了。”
谢栖愣住了,僵硬的点点头,跟着褚青到卫生间去,他用肥皂打了手心一遍,又翻过来洗手背。
他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褚青也学着他的动作搓出了一堆泡沫,好像才回过神来。
谢栖皱了皱鼻尖,闻到浓浓的饭菜香气,他看着褚青也洗好了,抬脚往厨房去,“李姨,我来把菜端过去······”
“这刚出锅的,放着我来,别烫着你!”
谢栖动作很麻利,端起来就往外走,“放心吧李姨,这些活我干习惯了的,爸爸说我是家里第二的男子汉,他不在的话,更要好好照顾你和褚青。”
李秀听得一愣,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应了声好,对他笑了笑,才转过身继续翻炒锅里的菜。
谢准没空回来家吃饭,三人在桌前坐下,谢栖看着桌上三个菜,还有个汤,抬头看向李秀道:“姨,这还是头一回我爸不在,我也能在家吃上饭了,还这么香,而且有人陪着。”
他笑的真诚,李秀听着他的话,眼眶发酸,把那道木耳炒鸡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以后都有了,想吃什么就跟姨说,天天都给你做。”
“谢谢姨!”
褚青看着泛起泪花的李秀,从口袋里摸出了张纸递给她。
这一顿饭三个人吃的都高兴,吃完了谢栖和褚青都抢着要洗碗,李秀没办法,就在门口站着看,“小心别把碗碎了,划着手······”
谢栖扭过头来朝她扬了扬眉,“放心吧姨,我爸天天让我刷,一个碗都没碎过。”
“真棒!”李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褚青也举着碗在涮,满手都是洗洁精的泡沫,闻言也把头扭过来了,“我也一个碗都没摔过。”
“哈哈哈······”谢栖笑得腰都弯了,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摸了摸他的脸说:“你也棒!”
厨房收拾干净了,就到了睡午觉的时间,谢栖回了房,在书桌前整理作业,褚青趴在桌子上看着他。
李秀来喊他:“褚青,来睡觉,别打扰你哥······”
谢栖摆了摆手道:“不打扰。”
他蹲下来看着褚青问:“你愿意跟我睡吗?”
褚青点点头,小跑去了主卧,怀里抱着自己的枕头和小被子回来了。
谢栖和李秀相视一眼,都笑了。
谢栖揽着褚青对李秀道:“姨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褚青,等睡醒正好带着他上学去,也省的把你吵醒了。”
“他睡觉挺老实的,也不乱动,不会吵到你的。”李秀说完又摸摸褚青的头:“一定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嗯。”
谢栖一上床,褚青就瞪着大眼睛看着他,谢栖躺下来,把被子扯好,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个头在外面。
“睡吧,我定了闹钟,两点钟喊你起来。”
“好。”褚青还不闭上眼,他紧贴着床边,和谢栖中间空的位置还能睡下一个他。
“过来点,你这样一翻身就掉下去了。”
“我不翻身。”
谢栖:“······”
“过来,忘了要听哥哥的话了吗?”谢栖只好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道:“怎么这么闷,不爱说话,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褚青被拽着才过来了,眼睛还一眨不眨的盯着谢栖看。
“你还没喊过我哥呢,不好意思吗?”谢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的脸也好软,不过不能让别人捏知道吗?”
“除了我和爸爸,还有李姨,别人这样就是欺负你,你要躲开,或者跟老师说,来找我也行,我帮你揍他。”
谢栖又摸了摸他的头,絮絮叨叨的说,他第一次当哥哥,这样有个跟屁虫似的弟弟的感觉很新奇,褚青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人还瘦,天天瞪着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他,更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下午放学我带你去代销店,你挑两个想吃的零食,我来付钱,然后你喊我声哥,行不?”
谢栖抓心挠肺的,看着褚青就要开口,怕他拒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就这样说好了!要睡觉了,不能说话了!”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还把被子高高扯起来,完全遮住脸。
褚青笑了,这还是他来到连港以后第一次笑,不过没出声。
其实他就是想喊哥哥的。
现在的生活跟他从前的那些日子比起来,住进谢家后的每一天像是一戳就破的泡沫,是他的一场美梦。
这是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
在宜州老家,虽然他也有一个房间,但大多数时候李秀都会来和他一起睡,因为她不想和褚平待在一间房里。
或者说不敢。
褚平回到家都是酒气醺醺的,人也不大清醒,一进家门就开始骂。
骂李秀没用,说娶了她自己的生意黄了,还要多养两张嘴,他连烟都快抽不起了。
事实上,他口中的生意不过是摆摊卖些零碎东西,自己还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帐算不清,有人来赊东西他也拉不下来脸拒绝,那点从家里要出来的本金很快就被败光了。
家里为了让他好好过日子,又从他亲姐姐褚思那里借来一笔钱,给他说媒,娶了个老婆,也就是李秀。
工作也给他找了,还是花钱托的关系,在厂里,虽然辛苦点,但是工资不低,还稳定,离家近。
褚平干了几天就不去了,说李秀一个人干就够了,自己是大老板的命,要做生意。
但他干什么都不认真,也没那个头脑和本事,做一笔赔一笔,直到李秀怀了孕他也一直这样,还开始酗酒,说都是李秀挡了他的财运,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扫把星。
褚青从小到大没见过褚平一次好脸色,李秀总是跟他说,听见爸爸砸门的声音就赶紧回到自己屋里,千万不能出来。
褚青被褚平打过很多顿,大多是李秀不在家的时候。
打的最狠的一次是在褚青三年级的时候,他放学回来发现家里没人,就放下书包去了卫生间。
他还没出来就听到褚平回来的声音,摔摔打打的,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褚平把自己带回来的奖状扔进垃圾桶里。
褚青也不在意,反正他拿的奖状多了,就拎起书包朝房间走。褚平身上一股味,烟味和酒味混在一起,他还不爱洗澡。
褚青从卫生间到的卧室要经过客厅,一靠近褚平他就闻到那股难以忍受的臭味,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褚平那天又赌输了,心里正憋着火,瞥见褚青这动作一下就怒了,抄起啤酒瓶就朝他砸去,正中他肩头。
褚青没躲开,被砸趴下了,啤酒瓶碎了一地,他爬起来的时候手心又被碎碴子割的满是血。
他平静站起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褚平。
“没良心的东西,哑了吗?看到你爹回来了都不知道喊一声?”
“还捂鼻子?老子当初就应该一出生就把你扔粪坑里,臭死你!”
“天天也不知道在学校里学了什么玩意,我看你趁早别上了,浪费钱。进不了厂先去捡垃圾,能赚一点是一点,别长了张嘴就知道吃。”
褚平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一直往外喷,褚青一步步朝他走来。
褚平拧着眉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褚青,抬起脚想踹他。
但这回褚青抢了先,他拿起地上的啤酒瓶,举起来猛地朝褚平头上砸去。
褚平被砸懵了,直到额头流下来两行血才反应过来,他抬手一抹,掌心都是血。
他爆了句粗口,朝褚青胸口就是一脚,把他踹飞摔在墙边。
褚青爬起来一次又摔倒了,他第二次爬起来,摸到地上一块碎玻璃,攥在掌心,又朝褚平冲过去。
褚平冲到厨房,拿了把砍骨头的刀出来,“你这白眼狼,看我今天就宰了你!”
刀落下之前,李秀回来了,她惊叫了一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还有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血。
褚青看着谢栖颤动的长睫,闭上了眼。他再也不会回去了,过去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
谢栖等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看着睡熟了的褚青,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那是笑起来会有两个凹陷下去的小坑的地方,他希望褚青能多笑笑,不然那么小一个孩子,总是看起来有心事似的。
谢栖记得清楚,褚青刚转学来的时候,都没有人会欺负他,哪怕言语上的都没有过,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了。
褚青虽然小,但很懂事,谢栖知道他不会表现出来什么,但心里肯定委屈又难受。
晚上他还主动下厨做了顿饭,一直都乐呵呵的。他都这样了,谢栖一个做哥哥的更不能挂脸了。
可终究是按捺不下去,心疼、难受,还有无能为力和疲惫。太多的感受呼啸着蜂拥而至,几乎要把谢栖淹没。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跑出来,看着这片毁了他们原本日复一日的安稳生活的海面。
谢栖坐了很久,最后把脸埋了下去,再抬头的时候,眼角被月光映得亮晶晶的。
回去的时候他又把车骑得飞快,还放开了车把,扬起双臂感受着夜风从他身上穿过的凉爽,也一点点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
一进家门他就把鞋脱了,踮着脚往卧室去。床上的褚青已经睡着了,不过脸有点红,额头还有汗。
谢栖有些奇怪,心想难道是热的?
风扇呼呼地转着,但窗户没开。
他想可能是褚青不敢用打火机点蚊香,就也把窗户关了,才闷出了汗。
褚青很招蚊子咬,他又白,鲜红的疙瘩或者鼓包,只要谢栖看不住,都被他挠得冒血丝。
洗澡的时候谢栖又忍不住开始想关安那番话,他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到现在才终于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
关安从不喊关长爸,而且对他的态度好像很复杂,特别是说起多久没见他了的时候,眼神里竟是藏不住的怨······
冲完澡出来,谢栖想去关上厨房的窗户,一抬头就看到又圆又大的月亮,他被月光照得一愣,霎时间反应过来,真正不对劲的地方在于,他曾经一直忽略了的一点。
他见过关长很多次,谢准经常请他来家里吃饭,因为他就一个人过日子,每次来他也从没空过手,要么提条鱼,买点菜,或者是水果,还会给他和褚青买玩具。
在饭桌上也聊起过,李秀说他还没到四十,下半辈子那么长,怎么不再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但关长只摇摇头说算了,不想耽误人家,就岔开话题,说起最近镇上的医院里,总是有人闹事。
李秀后来就再也没问过,从那之后谢栖记住了他的年龄。
而关安说他今年二十八······
谢栖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手一软,窗户没关上,漏进来一阵凉风,吹得他浑身一抖。
翌日是周六,褚青还要起来给他哥做早餐,但谢栖把他拽回来继续睡了。
“我去买点吃的,别折腾了,你自己睡醒了再做吧,现在太早了。”
“唔······哥哥······”褚青抱住他的胳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抽屉里有钱。”
“哦。”褚青松了手,把被子扯起来蒙住脸。
谢栖知道他那股黏糊劲又上来了,但也没办法,隔着被子揉了揉他的头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褚青也没在床上躺多久,起来先提着个喷壶浇了窗台和客厅电视柜上的君子兰。
然后又去卫生间看了看,那个用来放脏衣服的红色大盆里空空如也,应该是谢栖昨天晚上洗的,都晾起来了。
在家里每个房间都兜了一圈,褚青才去从橱柜里翻出来一袋饼干和一盒牛奶,坐在电视机前,边看边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如果谢栖在家就能发现,他这一通忙活,跟生前的李秀每天起来后做的一模一样。
没一会儿关安来了,他有钥匙,直接进来了。
“你哥走了?”
褚青盯着电视机,点点头。
“早饭呢?”关安难得早起一次,有些饿了,他去厨房转了一圈又回来,看着褚青问。
褚青大方地把饼干往他面前推了推,又朝冰箱扬了扬下巴:“里面有喝的。”
“牛奶在橱柜。”
关安:“······”
“你哥在就有热乎乎的早饭吃,他不在就什么都没有是吧?”
“你这小崽子······”
关安也坐下来,拿了块饼干啃了起来,他啃着啃着,忽然靠近褚青,在他耳边道:“你猜我刚刚在楼下发现了谁?”
褚青摇摇头,往旁边坐了坐,眼神还紧紧黏在电视机上,正播放着的是《还珠格格》,小燕子正在街头闹得天翻地覆。
“张老师。”
关安满意地看着褚青终于扭过来头,继续道: “她好像在楼下站很久了,但也不上来,你说为什么?”
褚青放下手里的牛奶罐,跑去窗台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站着的谢静安。
他探出头去张望,恰好张静安一抬头,他又猛地缩了回来,差点摔倒。
“张老师为什么来?”
关安猜测道:“她觉得对不起你?”
褚青摇摇头:“我不怪张老师。”
褚青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早慧。这一点关安比谢栖更清楚,他很多时候都没把褚青当成小孩子看,尤其是在发现了那天早上他和谢栖争吵,褚青在门外偷听之后。
“你再想想,她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
褚青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你哥知道吗?”
“有可能。”
关安往后一躺,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那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