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欲辞》八月熹光

5、第五章

　　一场丧事办下来，耗尽陈乐的荷精力，好在大家也如同她一样，木纳的神情空洞的眼神，这会不必小心翼翼的怕自己说错做错。

　　余姨娘和杜同请愿要去云峰寺为杜老夫人吃斋念佛超度她早日往生。

　　杜同沉吟片刻，余姨娘身份不适，便让杜睿带着陈乐荷一起前去。

　　云峰寺坐落在京郊外南山上，顾名思义，寺庙所处山峰远远望去如同在云层中。

　　因地势高得像与天上连接，很多京中百姓在亲人过世后会去云峰寺为他们祈福，只愿他们早日遁入轮回，投个好胎。

　　普通老百姓祈福不过就是烧上一把香，捐上几文香油钱，富贵人家就讲究一些，会在寺庙中吃斋念佛几日。

　　这云峰寺后车马能到，这前门却是车马无法到达，世人要登上去就只能靠着双腿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小莲得知后忧愁道：“小姐，听说那云峰寺台阶数也数不清，登上去得大半日功夫。”

　　“登山倒不怕。”陈乐荷心烦意乱，她怕得是和杜睿共处，如今只是不想多看他。。

　　想必杜睿也不想多看她，应当会有办法，明日就要出发了，多想无益，吩咐小莲：“明日要早点启程，你快些去睡。”

　　杜睿一大早便到了他们的院子，陈乐荷早已经梳洗完毕在等他。

　　“夫君，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
　　“你用早膳了没，这是让厨房昨夜就在炉子上煨着的燕窝粥，你喝一盏垫垫。”陈乐荷忙打开桌面上的汤碗，端出一小盅燕窝。

　　那么补品，也就这燕窝粥她能吃的下，父亲叫她喜欢，给她嫁妆装了整整一箱。

　　这一箱也不知吃到何时，她便送去了厨房，给齐氏和与姨娘还有老夫人每日炖上一碗。

　　杜睿看到了燕窝粥，脸色沉了沉，后缓缓道：“不必了，准备好就早些出发。”

　　看着杜睿沉下去的脸色，陈乐荷有些发懵，她又做错了什么？

　　也不敢再劝他吃，叫上小莲，带着这几日要换的衣物，跟在杜睿身后。

　　余姨娘也正好要来找他们，看他们一前一后从院子里出来，笑道：“给大公子少夫人请安，原以为我今日是早的了。”

　　“姨娘早，我，我们也是刚起来。”

　　“这几日多亏你送的那燕窝粥，吃了一两次不觉得如何，这几日吃下来，夜里睡得安稳了许多。”余姨娘边走边夸道。

　　“姨娘喜欢便好，我爹给我装了一箱，我原想自己要吃到什么时候，这东西也不能一日三餐都吃。这样就好，吃了好我便让厨房继续熬煮。”

　　走在前面的杜睿听见只紧紧握住拳头，牙关紧咬住。

　　陈乐荷和余姨娘还有小莲同坐一辆马车，杜睿骑着马，一同的还有杜遂，他今日也要返回书院，恰好有半路与他们顺路，便一起出发。

　　余姨娘因着老夫人新丧，也不敢和陈乐荷多说闲话，马车里安静的能听清外面杜睿和杜遂的谈话。

　　杜睿考教弟弟功课，余姨娘虽听不懂，却也知道杜睿每问一句儿子就能回一句，应当是真有学问，忍不住撩开车帘看儿子。

　　马车里逼仄，陈乐荷总会透过余姨娘撩开的车帘看见外面，杜睿骑在白马上，晨曦披在他身上，眉目像梦幻一样。

　　莫说陈乐荷小时候对他念念不忘，就是长大了看见这样的眉眼，无论他怎样不理睬自己，只消他能多看自己一眼，所有委屈不适都能刹那冰雪消融。

　　许是陈乐荷目光太过炙热，杜睿转头望向她，吓得她连忙转过另一边，心里又气自己不争气，他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夫君了，怎么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敢。

　　杜睿继续转回头和杜遂说话，父亲有愧于母亲，他自小就和这两个弟弟妹妹不会太亲近，多年世家涵养让他不会对弟弟妹妹有何偏见，该他做兄长的责任他一分不会落下。

　　明明没有成亲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告诫自己，他的妻子他日后以礼相待便是，是什么让他总是深夜难眠，应当是从那夜酒醉糊涂又荒唐的梦开始。

　　很快杜遂要走另外一条路，余姨娘自是舍不得，下了马车与杜遂千叮万嘱，这一分别又是得大半年不能见面。

　　“大哥，大嫂，姨娘你们多保重！”杜遂行礼后骑上马与他们告别。

　　“我们也启程吧。”杜睿看弟弟的身影变成远方的小黑点，回头同余姨娘和陈乐荷说。
　　这一回头，陈乐荷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刚刚飞扬起一阵风，一片枯叶粘上了她的发鬓。

　　杜睿克制了又克制，小莲与余姨娘站在她另一侧看不见，他终究是克制不住，抬手两那片枯叶取下。

　　突然的抬手吓了陈乐荷一跳，她征征的看着俊美的夫君小心翼翼的取下枯叶。

　　“好了，上车吧！”

　　刚刚的懊恼全化为欢喜，陈乐荷在踏上马车后，神情荡漾：“多谢夫君！”

　　这一句多谢叫杜睿如梦初醒，他刚刚做了什么？

　　接下去的路程，没有了杜遂，余姨娘也不曾揭开车帘，等马车停下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

　　“我与主持交代过了，今夜就在这寺中过夜，我先上去，你们一阶一阶慢慢前行。”杜睿说罢让九文在后面跟着，自己先登上去。

　　“姨娘，我扶着你吧。”陈乐荷要过去搀扶余姨娘，余姨娘扶上丫鬟的手忙摆手：“不必不必，你们年轻人先上去，不必理会我，我慢慢走，累了就坐一坐。”

　　“那姨娘我先上去。”陈乐荷也乐得不与余姨娘一同前行，她还当这山有多高，还没她老家的山高，别的她不敢托大，这爬山连爬了一辈子山的陈爷爷都爬不过她。

　　杜睿气喘吁吁，只不过爬到了半路，停下驻足平缓一下剧烈的呼吸，后头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他惊讶转身。

　　“夫君！”陈乐荷只是额头上一层薄汗，脸不红心不跳朝他打招呼。
　　“你自己一人？姨娘她？”

　　“姨娘慢慢爬，我留了小莲一起照看她。”

　　为了能赶上他，也真难为她一个瘦弱女子爬的这么快。

　　“夫君您要再歇一会吗？”

　　遇上了杜睿，陈乐荷也不好自己一人先爬上去。
　　“不用，走吧。”杜睿吞下口水，扫了扫衣摆上尘土，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陈乐荷哪里是为了追赶他，她根本就是如履平地，他爬的气喘如牛，陈乐荷只是擦了擦一两滴汗珠。

　　还是她时不时的停下来等他，不然早就爬上去了，他实在想不透这样瘦弱的身体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精力。

　　“夫君，我们要不停下歇会吧，正好姨娘也还没上来，我们等一下她。”

　　陈乐荷看杜睿喘着大气，脸色发白，真怕他一头栽下去，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怎么能和自己一样，父母宠爱她，任她漫山遍野的跑，定了亲后才将她拘在家里。

　　“不必，我还可以！”杜睿强撑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心气，决不能在陈乐荷面前认怂。

　　“可是夫君你的脸色好差！”
　　“走吧！”杜睿催促着她继续。

　　陈乐荷也拿不准他能不能行，只听话的继续爬，还不出三阶，杜睿突然捂着胸口汗如雨滴。

　　“夫君，你怎么了？”陈乐荷连忙扶住他，若不是及时扶住他，只怕他就得滚落下这几百阶梯。

　　杜睿突然胸口闷痛，应该是这几日休息不够，又逞一时之勇，不过一息，万针扎的刺痛感就消失了。

　　“我们先歇一歇好不好？”陈乐吓坏了，杜睿此时脸色看起来白如纸。

　　“好。”本来还要强撑的杜睿看见陈乐荷焦急担忧的快要哭出来，顺着她的话应声好。

　　话出口就懊恼，身体却由不得他懊恼，歇了一会脸色没有那么惨白，杜睿这才看到陈乐荷不断帮他抚摸着后背顺气。

　　他只当不知，闭上眼睛调息，愈是叫自己不去想那后背上的手，愈是她抚摸一次身子便承受不住的颤栗。

　　他想出声喝止她，喉咙绵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有自己安慰自己，他应该是病了，暂且忍耐忍耐。

　　等到余姨娘她们慢悠悠的赶到，杜睿已经恢复了脸色，他噌一下起身，生怕被人看到与陈乐荷这般亲近。

　　“姨娘你们可到了。”陈乐荷只见到了余姨娘没有注意杜睿已经离她有几步之遥。

　　“大公子少夫人可是在等我们？”余姨娘和丫鬟们说说笑笑，倒不觉得有多累。

　　“是我走累了，便在这歇一会，姨娘这么快就到了。”陈乐荷抢在杜睿开口前说道。
　　“我老了倒拖累了大公子。”余姨娘上次为老夫人祈福，一口气就能登到山顶，这次却歇了好几回。

　　“我们也是歇了好几次了，我幼时最爱跟着陈爷爷爬山，这才能爬到这么高。”陈乐荷说起家人，刚刚还明亮的眼眸渐渐黯淡，她有些想陈爷爷了，还有爹娘和哥哥。

　　杜睿听她说起陈爷爷，久封已久的记忆慢慢浮现，那是个每日笑眯眯的小老头，他还能记得这个陈爷爷带着他们抓了许多会叫的蝉，烤得香喷喷递给他。

　　杜睿摇摇头，及时把这些回忆晃走：“应该快要到了。”
　　“对，我记得这棵松树，这就是快要到了。”余姨娘指着前面一棵松树道。

　　“走吧！”杜睿说罢自己登上去，离陈乐荷有几阶之远。

　　陈乐荷只觉得刚刚闭目让她亲近的杜睿是自己臆想，看着余姨娘跟上去也撩起裙摆跟上去，梦也罢，有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