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欲辞》八月熹光

20、第二十章

　　杜同得知陈远山和杜英娘到来，特意告了假，祭拜了姚娘子，几人又哭了一场。

　　“这对母亲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她老人家如今仙去了享福，快莫哭了。”杜同安抚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杜英娘。

　　“是啊，英娘，岳母她这是享福去了。”陈远山知道妻子重情义，姚娘子虽只是她的干娘，也是他们夫妻的贵人。

　　等大家擦干眼泪坐下喝茶时，杜睿才回来。

　　“小小呢？”杜同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没有看到儿媳。

　　“她不回来了！”杜睿如同牵线木偶，木纳的摇摇头。

　　“杜兄弟，这正是我今日想同你说的，当时结亲只因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今日才知一切都是误会！”陈远山见状沉思片刻后说道。

　　“什么误会，是睿儿做错了什么？”杜同一听此话脸上变了颜色，瞪了一旁脸色惨白的儿子。

　　“不不不，睿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小小她心眼实，从小又是被我们娇宠长大，难免顽劣，配不上睿儿。”杜英娘说到配不上，陈远山不满的咳了一声。

　　“杜睿，跪下，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蠢事？”杜同这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应当是儿子做错了事。

　　“来人，把九文叫来。”杜同见儿子沉默不语，问不出个响，九文每天跟在他身后，他倒要看看杜睿做了什么蠢事。

　　“父亲，这全部是我的不是，要打要骂就冲我一人。”杜睿开口，声音嘶哑。

　　“反了你，反了你！”杜同气得跳脚，转头看了看，拿起桌子上的热茶杯就朝杜睿砸了过去。

　　“使不得！”好在陈远山及时拉了一下杜同衣袖，茶杯砸偏了，落到了杜睿脚边，温热的茶水蔓延开来，浸湿他玄色衣角。

　　“这不是睿儿的错，好比山花移栽不进庭院，你我还是兄弟，至于两个孩子就遵从他们，写上放妻书让他们合离。”陈远山劝道。

　　“陈大哥，我愧对你们啊！”杜同捶胸，人家好好的女儿千里迢迢嫁过来不过半年，便让自己儿子欺负得要合离而去。

　　“孩子们也是年轻不懂事，不若让小小先和我们回山蒲城去，也让两个孩子能好好想清楚。”杜英娘看杜睿对女儿不像是那么绝情，这会一气之下女儿说了狠话，做父母的除非万不得已都不愿看到女儿背负一个弃妇的名声。

　　“对对，英娘你说的是，先让儿媳回娘家去消消气。”杜同急忙附和，又踢了儿子一脚：“到时候你亲自去接你媳妇回来！听到没有！”

　　杜睿沉默，没有应好也没有拒绝，气得杜同又是要上前给他一脚。

　　“好了好了，我们还要出发祭拜岳母。”陈远山再次拉住了杜同，杜英娘想去姚娘子的墓碑前亲自祭奠，好歹认了娘，女儿该做的礼数不能断。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这混小子！”杜同这才收回脚，叫人备上马车，直到他们离开，杜睿仍旧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在前厅的小门外，余姨娘自听到了陈乐荷要与杜睿合离震惊的说不出话，而后又是慌乱，这府里的日子全靠陈家每年分红才能过得这般舒坦，杜睿那个榆木脑袋怎么舍得弃了这个摇钱树。

　　她满腹心事，走到了拐角处，一声“姨娘”差点把她吓破胆。

　　定身一看是亲儿子杜遂，淬了他一口：“不声不响你要吓死我！”

　　“姨娘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杜遂被骂了反而露出笑容。

　　“大事不好了！”余姨娘左右看看没有旁人，小声和儿子说：“你嫂子要和你大哥合离！”

　　“什么！”杜遂难以置信，后又眉头紧锁：“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好像是你大哥犯错，什么事姨娘哪里知道，这可怎么办，这一大家子这么多张嘴…”余姨娘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杜遂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心里被强压制的念头此刻疯狂涌动，那个卑微又为世人所不容的念头，这是老天垂怜他。

　　“遂儿，你要去哪，我还没说完呢！”余姨娘说着说着，杜遂头也不回的便走开。

　　“我去找大哥。”

　　“你回来，这事是我偷听来的，你要害死我！”余姨娘一把拉住这个傻儿子，这儿子从小心思沉，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这个儿子在想什么。

　　“姨娘，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杜遂难以遏制的嘴角上扬。

　　杜睿依旧跪着，似乎这样便能减少对那个女子的伤害，他可以去挽回，可他怕陈乐荷真的会变成第二个母亲。

　　“大哥，你怎么跪在这里？”杜遂装做从外面回来，路过前厅，惊讶的扶起杜睿。

　　“我做了错事，父亲罚我在这里跪下。”杜睿推开弟弟的手不肯起来。

　　“父亲气头过了就好了，这里来来去去都是人，大哥先起来。”

　　杜睿这才看到几个下人围在门口不敢进来收拾，他这才顺着杜遂的手起身。

　　“大哥做错了什么？弟弟去帮你求情。”

　　“不必了，这是我活该。”杜睿说罢转身出去。

　　杜遂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大哥他好像并不是愿意合离，这可就不好办了。

　　杜睿转到了母亲房门，想告诉她，这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她一直以为陈乐荷是父亲为了钱强塞给他的妻子。

　　才进母亲居住的小院，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丫鬟，连做粗活的婆子都没有，杜睿走到母亲白天一直待着的佛堂，那佛堂里，常年烟云缭绕，还未走近就能闻见檀香味。

　　母亲一如往日的跪在那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理会旁事。

　　陈乐荷的话回荡在杜睿脑海，看到母亲这样，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亦是他所怕。

　　爱为何物，他不知也不想去深究，既然她不愿过这样的生活，那他便放她走。

　　他没有自信能成为她心目中理想的夫君。

　　齐氏专心念佛，并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儿子。

　　杜睿回到了自从成亲后几乎都是陈乐荷独住的小院，她不过只住了几个月，原本简陋的小院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他不喜花草，陈乐荷却爱种花，种了几十盆他连一盆都不认识的花，那些花这几日争相开放，它们的主人却看不到。

　　房间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桌子上箩筐里，他记得好像她曾给他做过衣服，果然，两只袖子缝好了一只，另一只还刚缝了一半。

　　杜睿捧着那件还没做完的衣服站着一动不动，直到天黑了小丫鬟进来点灯被他吓了一跳。

　　他这才动了动僵麻的双腿：“少夫人对你们可好？”

　　小丫鬟翠月看清是自家大公子，忙捂住嘴巴把惊叫声吞下肚，听大公子这么问，立即扬起笑容：“少夫人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从没说过我们下人一句重话，上旬红月姐姐的老娘病了，少夫人还给了她二两银子叫她回去给她老娘看病。”

　　“还有少夫人平日里得了好吃的总不会忘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奴婢第一次到了盛芳斋的点心，那么一小块就要奴婢一个月的月银，奴婢不舍得吃，少夫人将一整盒都送了我。”

　　翠月还在不停的说着，杜睿两耳嗡嗡却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摆了摆手：“我身子不适，不要让人来吵我。”

　　翠月醒目的帮杜睿把房门合上，耳边清净了，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鬼使神差，杜睿看见床榻旁的屏风上挂着陈乐荷换下来的衣服，他取了下来放在鼻下深深嗅了一口。

　　随即昂身倒下铺满了被褥的床榻，转头，一片红锦落入眼中，陈乐荷曾说过她不能离了这锦被，他噌一下起身，把被子抱在身前，随后大步走出去。

　　陈乐荷听到并不能如意合离，不过她心意已定，就算回了山浦城也不会改变主意。

　　半年之约便半年之约，只是父亲让喜叔费心筹备的店铺只怕他们开不了。

　　陈远山却说：“这本来就是打算在京中开的店，也算圆了你爹少年的梦想，有你喜叔在这里，你还怕它能关门了不成！”

　　“其余的都别说了，咱们先回家！”陈远山吩咐喜叔去租船，原本他们上来打算小住一段时候，等儿媳生产前再回去，现在也没心思住下。

　　“爹娘，都是我不好，让你们为我担心了。”陈乐荷抬起瘦的只剩两只黑葡萄般眼睛的小脸说道，更显得楚楚动人。

　　“也是爹娘不好，你爹从小就是粗人，不知道这官家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从小你也是和我一样直肠子，不会和人耍心眼。

　　这官府的人家规矩重，你也不过和嬷嬷学了两年这些礼俗，罢啦罢啦，是爹没能教出一个配得上杜家大公子的千金小姐，咱们回老家做个自在的村姑！”陈远山拍了拍女儿的手，像小时候安慰她那样。

　　“什么村姑，我女儿哪里像村姑！”杜英娘听这个可不乐意，女儿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外人如何她管不了，自家人可一点也不能嫌弃。

　　“这不是打个比方，比方！”陈远山急忙解释道。

　　“村姑才好呢！”若是能选，陈乐荷宁愿从未踏进京城，没有再次见到那个幼年时念念不忘的少年，他长身而立，如天上皎皎银月，她只看一眼就这般倾心于他。

　　他们这边说着便听到喜叔犹犹豫豫的声音：“老爷，杜大公子在门口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