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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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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大雨过后,橘子长势喜人,几乎是一天一个样。雨后橘树林不必浇灌了,活计自然是少了些,但锄草和捉虫却是一样也不能少,春姨每次下地干活,都给明缜一个选择疑问句,但明缜每次都选择去干活。
其实,在8月天的盛夏干活,滋味一点也不好受,烈日暴晒,风雨摧折,苦不塂言。之所以选择去干活,除了明缜懂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想通过肌体的苦痛来洗刷那本色情画报带给他的耻辱。那本被春姨剪去半截的画报明缜在家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有次他在春姨的房间找,春姨瞧见了,“明缜,你不用找了,那本画报我烧了。”
自春姨从市里回来后,明缜便知道玉秀是他的孪生妹妹,他想春姨给他的爱肯定要让一部分给玉秀,给他的爱被摊薄、变少也许以后也会变得稀少无味,他对玉秀产生了莫名的嫉妒,尤其是春姨不断地向他打听玉秀的衣着打扮、喜好习惯时。在春姨表示等秋后的橘子卖了后一定要给玉秀买一件采集加拿大格陵兰岛的白天鹅在夏季孵卵期间从胸前掉下的绒毛且由因纽特人手工缝制的羽绒服时,他的嫉妒心到了顶点,也伤心到了顶点。也许他自始至终从未属于这个家,他对这个家的怀想和眷恋只不过是他乏爱时的错觉罢了。
可以还处在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兴奋中的春姨并没有觉察到明缜情绪的变化,这才是真正令他绝望的。凤凰村也并非什么故园,他还是早走为妙。
确实,对一个来自重点高中的学生来说,凤凰村也并没有什么好玩的。
通常,游泳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是夏季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但在凤凰村,却是有所局限,水塘是养鱼的,并不适合游泳,能游泳的地方只是水库,水库水面阔大,烟波浩渺,水又很深,每年都有不少市级和省级游泳冠军淹死在水库里,去年夏天,一个拿过奥运会1500米自游泳银牌的人淹死在水库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到水库游泳了,即便是上次水库因干旱已经露出了青草茵茵的河床,孩子们仍然没有敢下水的。
娱乐的匮乏也是明缜不想呆在凤凰村的理由之一。农村能什么娱乐呢,无非是下棋、打牌和打麻将。打牌和打麻将明缜既不喜欢也不擅长,下棋又遇不到对手,很是无趣。明缜是江南地区少年围棋比赛前16名,水平还是可以的,以前喜欢看日本本因坊的棋谱,但明峰说下棋并不能当饭吃,还是要以学业主重,便把那些围棋书收了,说等明缜考上大学后再看吧。
凤凰村会下围棋的人本就没有,下象棋的倒是有几个,呆瓜算是棋艺比较高超的了,但和明缜下了几盘,完全不堪一击。呆瓜嚷嚷着还要下,但明缜兴味索然,便推说还有事。
有些气质的女孩在凤凰村几乎是看不到的,能看到的女孩基本上都是憨憨痴痴的村姑模样,一点灵气也没有,这和班上的那些女同学是没法比的,想到这儿,明缜一激灵,他总是试图把看到的女孩和成澄比较,莫非是喜欢上成澄不成?
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清波,淡淡的娥眉上萌着春草,不施胭脂也有飞霞嫣红的脸颊,素净的红唇流着纨素的光,纤细的身材,明眸辉光流转处的娴静,这就是成澄。乐于助人的成澄在同学们中间无疑是受欢迎的,这和对同学漠不关心的明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明缜来说,考大学是一件大事,自己好不容易理解和悟出来的学习心得怎么能和同学们分享呢?如果分享了,自己如何才能保证竞争优势呢?
成澄也曾向明缜请教过问题,请教过《立体几何》和《化学》习题,明缜一反常态,不但详尽解答,还加入了自己理解的推理方法,但成澄只是一笑而过,明缜这才明白,这些题她都是会做的,她只是要测试他是否真的如同学们所说的那样冷漠自私、悭吝无比?现在,她知道了他对她的好感,却把这像灰尘一样轻轻弹去,她的轻巧伤害了他。
爱情也便是这样,谁先流露出好感,谁就易受伤害。
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明缜卷缩一角舔舐伤口,他喜欢成澄无非只是流星划过夜空的刹那,而现在,他不喜欢她了。
在学校,明缜和玉秀并没有说过几句话,尽管不少同学开玩笑说他和玉秀有夫妻相,但他很反感这样的说法,他根本不想和校长的女儿攀附什么秦晋之好。再说,玉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也让他有些望而却步,这样的气质说白了,就是冷漠,装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就行了。
往往,这样的气质容易把明缜灼伤。
如果非得让明缜在学校里找一个可以说上几句话的人,那么,长真无疑算是一个。长真是长安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妹妹。长真没有玉秀的聪慧伶俐,也没有成澄的楚楚动人,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姑娘,成绩也一般,除了有一副好心肠,实在找不到什么优点了。
长真问明缜的问题,他都尽心回答,因为他视她为朋友。
若论明缜在学校最讨厌的人,必定是白浪和成彬。
除了光明中学,白浪的恶名在育才中学还有其他一些中小学也是广为流传。白浪打着白杨校长的旗号在光明中学为非作歹也就算了,还在育才中学发展代理人,收取保护费,把育才中学好几个学生逼成了抑郁症,都不敢上学了,要不是白杨护着,长安早就就想把他弄到少年管教所去。白浪在光明中学也收保护费,但女生他不收,成绩优秀的学生他也不收,但明缜是个例外。他就是看明缜不顺眼,他向明缜收保护费,明缜就是不交,他又不能当着玉秀的面打人,只能和成彬在一次足球课上故意铲断了明缜的左腿,明缜休息了半个多月才好。
也许是白浪感觉到了过分,自此,白杨和成彬就没有再为难明缜了。
下午,明缜打算去镇上汽车站看看回城的车票,却在村口的遇到了小东和小南,他们要请明缜去镇上吃饭。明缜心想如果实话和春姨说,春姨肯定不同意他和小东小南吃饭,索性就不说了。
最近,小东和小南在镇上的游戏厅打工,包吃住不说,每个月还有300元的工资,这样他们手头也稍稍宽裕了些。
在镇上的小餐馆,小东点了两个菜和两瓶啤酒。
“明缜,江大牙就要回来了。”小南说。
“你怎么知道的?”明缜问。
“我们到江南律师事务所问过了,他们说过阵子江大牙代理的大志的案子要开庭,虽然不会公开审理,但江大牙要做《大律师说法》节目的嘉宾。”
“《大律师说法》?如果案子败了,也要做这样的节目吗?”
“这个倒是不知道。”
“你们还要找江大牙要钱吗?”
“肯定要啊。”小南坚定地说,“是江大牙答应我们的,而且,我们想用这笔钱到南京去学厨师,然后我们去日本打工。”
“大牙要是不给,怎么办?”明缜瞧着他们,“还要绑架桐桐吗?”
“也许吧。”小东说,“我和小南现在就想到日本去挣大钱,我们那里不少人到日本挣了大钱,他们说在北海道种种菜或是在东京炒炒菜就能赚钱。”
“小南和小东。”明缜喝了口啤酒,“我劝你们,不要绑架桐桐,不要罪,就是要钱,把桐桐带出去玩一天就行啦,不要让警察觉得你们是在绑架。”
“明缜,这个我们都懂。”
明缜到家的时候,春姨还没有睡觉,她正在和婆婆看电视。“缜缜,你上哪里去了?”正准备上楼的明缜说:“我去镇上了。”
“晚饭吃了吗?”
“吃了。”
“你喝酒啦?”
明缜心想一杯啤酒都能闻得到啊,“就喝了一杯啤酒。”
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春姨并未指责什么,“缜缜,给你买了两件衬衣,你试试合不合身。”,明缜接过来,一种细纺棉布细致的触感在指间流动,一股暖流在他的心头荡漾。
成彬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东西杂乱摆放,垃圾堆积如山。
成彬和白浪已经住了半个多月,两家人都没有过来看过,若是换成成澄或是玉秀,大人们肯定忙不迭过来探望,他们就是被这个世界遗忘的人。
“白浪。”望着躺在床上翻看《Beauty》、浑身散发出萎靡气息的白浪,成彬提高了音量,“看有什么用?你要是有胆量,我们今晚去找个女郎按摩一下。”
“真的吗?”白浪兴奋地翻身坐起。
“真的。”成彬一本正经地说,“我记得一个哲学家说过,‘人生就是一场体验’,光看这些色情画报没有意义,我们要体验,懂吗?”
“懂。”白浪点上一根烟。
“不过时间还早,就是按摩也得到夜深人静时,做事情要讲究天时。”成彬也点上一支烟,“我提议,现在我们把卫生搞一下,把环境搞好一点,我们不要这样颓废下去,我们还要好好看书。白浪,你不是喜欢篮球和服装设计吗,等你有钱了,你可以自己去学啊,反正他们也拦不住你。我喜欢围棋和话剧,我一定要学习话剧,哪怕他们不同意。”
“好,我们说干就干。”白浪有些吃惊地瞅着成彬,“你说得真好。”
“白浪,我知道你的秘密。”
“什么秘密?”正在扫地的白浪停下手中的活计。
“你喜欢梨月老师。”
“什么?你偷看了我的信?”白浪一把扔掉扫帚,快步走到桌子子,拉开抽屉,“怪不得我放在信里面作标记用的头发不见了。”他有些愤恨地瞪着成彬。
“你这人啊。”成彬叹了口气,经不起唬,“我只是猜测的,你想啊,像梨月老师那样既漂亮又温柔的老师,哪个学生会不喜欢呢?你那信,我根本就不知道。“
“难道我的信是在家里被偷看的?”白浪疑虑地看着成彬。
“什么信?”
“写给梨月老师的情书。”
“真有你的,佩服你的勇气。”
“成彬,你也喜欢梨月老师吗?”
“梨月老师,谁不喜欢啊?”
“或许就有那么一个人不喜欢梨月老师。”
“谁呀?”
“明缜呗。这个家伙,人倒是挺聪明,而且很高傲,当然也很自私,同学们都这样说他,这家伙好像喜欢你们家成澄啊。”
“成澄不喜欢他,成澄亲口和我说的。”成彬扔掉烟头,“成澄说之所以接近他,只是她和同学打了一个赌,赌明缜会不会告诉她解题方法,结果成澄赌赢了。”
卫生打扫完了,公寓焕然一新,他们拿出饮料,开始喝。
“成彬,你说,我们这么喜欢梨月老师,她能感觉到吗?”白浪问成彬,“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那样的迷人脸蛋,那样的身材,那样丰盈的乳,就是给她做牛做马,也是一种幸福啊。”
“这样的一个女人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成彬问,“要想解开答案,其实很简单。”
“很简单?别卖关子啦。”
“偷窥。就像你爸偷窥你写给梨月老师的情书一样。”
“是个好办法。”白浪喃喃道,“可是,怎么偷窥呢?”
“很简单。”成彬笃定地说,“我们找到梨月老师居住的地方,然后偷配一把钥匙,然后潜伏进去。”
“这个方法不错,我们配合一下。”白浪兴奋地说,“有两件事情,我想和你分享一下。”
“什么事情。”
“第一件事情,梨月老师要升任光明中学教务处主任了,第二件事情,公安局副局长少波的女儿少雅要插班到我们班,这个少雅,读的可是剑桥大学预备班的,英语肯定很牛,据说数理化也很厉害,说不定,可以镇住明缜这个狂放不羁的家伙。”
在广州白云机场等了整整三天,少波和佳琳夫妇才等到从英国伦敦飞来的航班,因为地中海气旋频繁,飞机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等了整整等了两天。
当佳琳第一眼看到少雅时便知道把女儿送到英国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少雅细瘦的身材,泛黄的面庞,倦怠无神的眼睛,举手投足间的局促不安让佳琳的心碎了。记得一年多前,也是在白云机场,当她亲眼看着那个活泼俏皮、满眼都是神采的的少女走到她视线的尽头,心中默念“要不了几年,她就可以进入剑桥大学,完成我未曾完成的心愿”。
也就一年多,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虽说心中还是有些遗憾,但佳琳还是一把将女儿拥入怀中。她闻到女儿身上熏染的伦敦的雾气还有北海腌鱼的味道。“雅雅,妈妈错了,以后你想去哪儿,妈妈都支持。”说完,佳琳感觉到一股液体在鼻腔内蜿蜒曲折地流动,少雅无力地倒在她的怀里,望着白云机场上空南国湛蓝的天,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雅雅,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我们打算把你送到江州城最好的高中——省立光明中学,而且是高一年级最好的一个班,下个学期,你插班过去。这些我都和校长说了,你在初中基础不错,而且在英国也学习了一年多,英文自然比国内的孩子要好,不过,光明中学毕竟是省重点,这些孩子基础都很好,你的学习压力一点也不比在英国小。”
“爸。”少雅莞尔一笑,“回到中国,我的病全好了。我要回家,我要吃南街的卤鸭,我要找朋友玩,咦,长真是在光明中学哪个班?”
“对。”少波说,“你和长真是一个班,还有你初中的同学,明缜,你还记得吗?”
“他还好吧。”
“他成绩好着呢,他在光明中学全年级1000多名学生中是第一名。”
“这么厉害!”少雅说,“我会向他看齐的。”
对梨月来说,这么多年,生活似乎从未向她展露过笑颜。
考上江南理工学院是多少学子的梦想,她却把别人的梦想变成了现实,她是以光明中学高考前100名的成绩考上江南理工的。
久负盛名的江南理工号称是“千年学府”,远比英国的剑桥或是牛津更为古老,其在新材料、航空技术、通讯技术等领域号称学界翘楚,世界知名大学如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等不停地到江南理工挖人,不可避免地,那些年,江南理工没落了。
连同江南理工一起没落的还有它的遗韵和风骨。
梨月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考进江南理工的,那时的江南理工傲慢又媚俗,彷徨又不安。受此熏染,家境本就清贫的梨月愈发自卑得不堪收拾。为了生活费,梨月不得不打两份工,其中一份工,是教一个台湾商人中文。
那时,梨月给《江南晚报》投了不少稿件,也发了一些,正是对自己的才华相当自信的时候,教中文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台湾商人六十多岁,大家都称呼他为“陈先生”。陈先生一口台湾腔,说得急了,脱口而出的是带着旧金山口音的英语。陈先生人挺好,每次梨月去讲课,他都坐得端端正正认真地听,有时还做笔记。讲完课,陈先生一般会请她去高档餐厅吃饭,或是在家里吃饭,陈先生家有一位台湾名厨,做得蚵仔煎和蒸笼沙虾尤其鲜美,陈先生心思细腻,见她爱吃,都会嘱咐厨师做。
如谦谦君子的陈先生从来不对梨月说些引人遐想的暧昧话,也不会有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和陈先生在一起,梨月感觉到轻松和自在。
对陈先生的崇拜之情犹如西湖边春风十里延绵不绝是发生在有次梨月发现他竟然是台湾的散文大家之后。那次,陈先生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要晚点回来,百无聊赖的梨月便在陈先生的书房翻看起来。书中的散文文笔流畅、辞采斐然、用情也恰当好处,写得洋洋洒洒,读得畅快淋漓。梨月一口气读了七、八篇,这才猛然发现,作者竟然是陈先生。这样的散文集,书架上还有几本。
既然自己都是散文大家,为什么还要梨月这样的下手来教中文呢?当陈先生把一枚美味多汁的贻贝夹到她盘子里,她提出了这样的疑问。陈先生垂下眼睛,默然无言,半晌,说了三个字,“因为爱。”
那之后,她和陈先生有一个多月没有再见面。
再次见面,是在江南理工文学院的一次讲座上,讲课的是陈先生,题目是《台湾文学的根和枝叶》。那次讲座,盛况空前,许多知名学者都来了,陈先生讲得也是极精彩,连走廊上都挤满了迟到的学生。
在陈先生家中,梨月打趣地说:“先生要给我上课了吧。”陈先生还是不言语,从口袋里掏出首饰盒,将一枚镶嵌着硕大钻石的戒指给她戴上。
自幼缺少父爱的梨月在陈先生那里得到了补偿,还有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这些爱情故事,多年以后,梨月还会从这些爱情故事中哭醒。
梨月怀孕四个月时,陈先生回台湾,遭遇台湾大地震,杳无音讯,在梨月的生命里走失了。
梨月休学一年,生下了桐桐。
未婚生子,已经饱受诟病,更是让家人蒙羞,父母遂将正在月子中的梨月赶出家门。此时的梨月已经身无分文,学业还未完成,婴儿嗷嗷待哺,真是绝望至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远谋深算的陈先生早给梨月娘俩安排了2000万元的托管成长基金,而且,他还给未出世的胎儿想好了名字——桐桐,他便是在许多年前一个油桐花盛开的季节告别母亲去了美国,他再回来时,已是和母亲人世永隔了,他没法忘记,就在他向母亲挥手道别时山坡上那些盛开的大朵洁白的油桐花在五月的风里飘落。
成长基金的管理人是江州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江南律师事务所,其主任就是素以雄辩的口才、永不认输的不屈斗志而名闻天下的江大牙。江大牙的故事非常励志,他初中还没有毕业就因家贫辍学了,从此以放养500只鸭子为生,他一边放鸭子,一边复习高中课本,第一次高考,他就考上了,不过考的学校并不好,是北京政法干部管理学院,而不是他后来给律师培训时一直宣称的北京大学法学院,不过,后来他的确去北京大学进修过6个月,还获得过斯坦福大学法学院的名誉博士学位,当然,这是后话。
因为要和基金管理人打交道,梨月便认识了江大牙。江大牙对容貌娇好又师出名门的梨月展开了狂热的追求,并信誓旦旦地说会待桐桐如同己出,但那段时间梨月正处于对陈先生的怀想和追忆之中,自然是会冷落江大牙的。事业上坚韧不拨的江大牙在爱情上也是如此,他不会认输,他换了一种方式,用一种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的爱来融化梨月,但梨月还在等待陈先生,直到有一天台北市地方法院寄来的宣告陈先生死亡的判决书。
终于,江大牙的诚意感动了梨月,就在她从江南理工毕业后入职光明中学的那年,她和江大牙结婚了。
与梨月结婚之前,江大牙就是一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正人君子,那时,梨月还在感慨真是命运眷顾找到了好人家,没有想到,婚后的江大牙也是对她以礼相待,没有半分亲昵。江大牙甚至主动提出睡书房,她隐隐感觉丈夫有些不正常。终于,在书房她找到了证据,江大牙原来是同性恋,说五雷轰顶也好,说摇摇欲坠也罢,她其实没有那么脆弱,其实,自陈先生出事后,她便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见事情败露,江大牙也不抵赖,但他提出了维系这段婚姻的条件,他给她购置一套高档公寓,条件是不能离婚,如果以后真的要离婚,也得是秘密离婚,且女儿桐桐要交由他抚养,她可以随时探望桐桐或是随时接走而不必征得他的同意,总之,她得给他“名义”上的婚姻,或是她要帮他排除世俗观念上对他是同性恋的认定。
梨月同意了,反正,除了陈先生,还没有什么男人可以再次走进她的心里。
作为一个心思敏锐的女子,梨月早就感觉到校长白杨看她的眼光有些灼灼长长,她不想和白杨发生任何故事,毕竟,在一个学校,弄得满城风雨肯定不好,而且,白杨也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讨厌虚伪的人,而恰恰,白杨是一个虚伪的人。他明明喜欢她,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完全可以轻轻抹去的样子。他明明没有什么才华,却又自费出了几本诗集和散文集,诗歌的创作风格完全符合精神分裂症患者发病时的症状,散文则是前言不搭后语,像是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这一点,他完全和陈先生不可同日而语。
上次,她和白杨在广州出差,广州离台湾近,隔着海,她似乎闻到了陈先生衣襟上淡淡的油桐花的香气,她再次沉入对陈先生的怀想之中难以自拨,而他却以为她是不谙风月的难为情。他趁着她酒后娇弱无力占有了她,她有些反感,她的身子、她的灵魂只属于陈先生,那些凡俗的人为什么总在想着要占有她呢?
好在事后白杨向她道了歉,并给她买了价值2万多元的金银首饰才平息她对她的厌恶。
认识明峰是因为江大牙,江大牙是明峰的外贸公司的法律顾问,因为法律顾问费没有多少,基本上江大牙都是派助理去的。那天是明峰的外贸公司10周年庆,江大牙带着梨月去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非是掩饰“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免遭世俗鞭笞的顶好的借口。明峰自然是会用,而且,见到梨月之后,他才知道他这几十年的似水年华算是白白流逝了,在把爱情让位于名利之后二十年,他的日子依然过得紧紧巴巴,郁郁寡欢。他总得为了自己活一回,为了爱情,他要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奋不顾身的精神去感染她。
明峰提出要给梨月买套房子,但梨月拒绝了,她不想房子成为她的羁绊或是他占有她的筹码,她已经过了虚荣心泛滥的年纪,再说,陈先生留给她的托管基金已经够用了,她犯不着再被物质所奴役而把身子交给她不喜欢的男人。
之所以没有拒绝明峰,除了他长得不坏之外,他还是江南理工成人教育学院毕业,也勉强算得上是校友,还有,他话也不多,她喜欢沉默的男人,除了老师,那种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男人她一般都会敬而远之。明峰做的菜也不错,如果他是单身,她或许会考虑,但他枕边还有个白白胖胖、满脸富态的女子(她见过红霞),他并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自陈先生去后,她对身子的管理日益疏懒,白杨和明峰都占过她的便宜,她已经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哀,是欣然接受还是十分介怀。
去北京大学培训之前,梨月是见过桐桐的。
炯炯有神的单眼皮大眼睛,通直的一线眉,厚厚的嘴唇怎么看都像是在生气,一笑起来,露出白白的、大大的兔牙,桐桐的这些都来自于陈先生。一看到桐桐,梨月就思念起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