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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别想,就不害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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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妆,新悦,这就是我说的,她叫潘馨。”
庄甜甜家门口石榴树缀满了果实,庄甜甜奶奶用上衣兜着几个石榴递给她们吃。
比起庄甜甜,潘馨像更快适应环境的人,第一个伸手拿了石榴,咧开嘴,叫她们拿。
“这颗石榴树结的果可甜了,你们尝尝。”
庄妆和庄新悦一人拿了一个掰不开。潘馨用指甲抠出一条印子,咬紧牙,一口气掰开了,给庄妆和庄新悦一人分了一半。
庄甜甜撇着嘴把皮筋拿出来,四个人聚在一起“黑白配”翻手心分组。
庄妆和庄新悦分到一组,庄甜甜说不行,重新来,她不和潘馨一组,把她们俩岔开才有意思。
庄新悦主动和庄甜甜做了位置交换。
庄妆石头剪刀布输了把橡皮筋拉长撑到脚踝处,让庄新悦和潘馨先跳。
“潘馨以后也和我们一起上学吗?”庄新悦单脚撑开皮筋,冲着庄甜甜发问。
潘馨的声音又亮又尖答她:“我妈说叫我在隆县二小上。”
庄甜甜朝庄妆投过去眼神时,庄妆还在一个一个石榴籽抠着往嘴里放。
庄新悦还在讲:“隆县二小是不是操场很大很新的那个?”
潘馨还没接话,已经踩到橡皮筋。
庄甜甜率先把撑着的橡皮筋取了,“你们输了,该我们了。”
潘馨还想辩解:“是新悦讲话,我没注意。”
庄甜甜把着橡皮筋不松手,“已经踩到线了,该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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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妆,你姑来啦,你快下来啊。”
庄妆睡得迷迷糊糊,发现天亮了。
前天除夕夜,昨天大年初一,整晚上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烟花声,又吵又呛,搅得人她睡不安生。
庄妆穿着白色羽绒服下楼,刘慧婷已经拉着姑姑庄敏珍在堂屋沙发上话家常。
庄妆在楼梯上就听到庄敏珍夸张的声音:“大过年闹得人不安生啊,嫂子,你说咱这都多大年龄了,老婆子那还‘再生一个’,‘生一个’的,又不是年轻那会儿,生就生了,现在说这个可不可笑。”庄敏珍说着眼光往外瞟。
姑父穿着一件蓝黑相间羽绒服背着手在院子边搭的木棚子下研究老旧的摩托车。他们女儿冼星在院子里的菜园边看蔫了的菠菜。
“你瞅瞅他,还是老师呢,木头一个!他妈说得那多难听,他是一个字都不吭!愚孝!”
刘慧婷炒菜的围裙没解,架着二郎腿一边剥桔子一边听着,时不时插两句话。
沙发配套的米色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合四的粉色零食塑料盘,里面搁着砂糖橘、瓜子、花生和红皮糖果。
姑父是隔壁冼靖镇上的小学老师,庄敏珍在冼靖镇上私人办的幼儿园里做饭,两人只有一个女儿冼星,在读卫校。
庄敏珍看到庄妆下来,眼睛都亮了,“妆妆啥时候回来的,来坐,我这刚剥好的桔子。”
不待庄妆坐好,庄敏珍挪了屁股挨在她身旁。
“这衣服雪白雪白的,也就你能穿干净。”
刘慧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穿干净个啥,那洗得时候脏得不行,叫她买点耐穿的,她不听啊,现在年轻人,好吃好穿的,钱造得是一分不剩,你和你姑说说,这头发做的花了多少。”
庄妆唇笑眼未动,柔柔带着微卷的栗色长发在胸前白色羽绒服上晃动,“没多少钱,一二百。”
其实不止。
庄敏珍客套话问完,又关照到她的“终身大事”上来,“今年见了几个了?”
刘慧婷已经接话:“见啥见,二十九才进家门,就怕哦,怕我给她相亲啊,也不知道是能吃了她还是怎么滴的,就有这么怕,等她年龄再大,我看谁还催她,到时候求着人家,人家都不能上门。”
庄敏珍那句“得听你妈的话。”还没出口,大门口已经来了人,“慧婷在家吗?”
刘慧婷和庄敏珍都出去看,是村里热衷给人说媒的蔡大娘。
透过堂屋不锈钢窗子,庄妆看着几个人喜笑颜开,刘慧婷掏出围裙前兜里的瓜子往蔡大娘暗红色棉袄的布兜里塞。
庄敏珍先回的堂屋,声音都带着轻快,“妆妆,你快再去收拾收拾,等会见人了。”
“你蔡大娘说这回介绍的,大学生呢,在城里有正经工作的。”
庄妆眼睛有些发木,觉得自己有些像《西游记》里的“真真、爱爱、怜怜”,却又没有她们那么高兴,“嗯”了一声,调头又回楼上去了。
庄妆拉开床头柜抽屉,一张卷边的毕业班级合照在里头。
漾水镇小学毕业合照留念。
庄妆拿出来看,只觉得陌生,就连辨认庄甜甜和庄新悦在哪里都认了好久。
***
接连的大雨,让庄家村变成一湾浅塘。
刘慧婷穿着自己剪的白色透明塑料布,一边拿瓷盆将灶屋的污水舀进红塑料桶里,一边嘴巴里满是抱怨。
“叫你爸拉车土回来,把这一块垫高一点,垫高一点,他就是懒啊,有空出去又赌又浪,就是没空管这一家老小。”
庄妆看着桶里倒进来的水浑浊地打着圈,“妈,我爸都这样了,你就没想过和他离婚吗?”
刘慧婷把盆摔得“哐哐”响,“离离离!离了好呀,明天就离,离了我就快活了,你们就等死去吧!”
新倒进来的污水溅进庄妆的眼睛,门口庄甜甜和庄新悦穿着小胶鞋提着小桶伸头往里看。
刘慧婷一把提起水桶,“去去去,和她们玩去吧,别在这烦我,净给我添乱!”
庄新悦家就在围着村子边上,漾河边上。“妆妆,河里开闸放水了,好多人都去捡鱼了,我们也去吧。”
庄妆穿好胶鞋,又把刘慧婷剪剩下的白色塑料布拿宽胶布裹在腿上。
“妆妆,水不深的。”
“我怕水里有蚂蟥吸我的腿。”
“我也怕,给我也粘点。”
宽广的河只剩下一条窄窄蜿蜒的银色丝带铺在水草做成的绿地毯上泛着亮光。
水草下的河床淤泥有些陷脚。庄妆三个人勾着肩膀,走成一条短线,一手互相搀扶着,一手用树枝翻着水草,把下边的小鱼小虾捡到小桶里。
桶子里的鱼虾只覆住个底,三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泥点,前面是一个没有栏杆私人做的水泥桥,桥很窄,满是泥泞。
庄妆抬头看,有人在上面歪歪扭扭骑着自行车通行。
“你说会有人从那上面掉下来淹死吗?”
庄新悦家住的近,“我只听我奶说有人在这跳河的。”
庄甜甜来了精神,“那你住河边晚上害不害怕。”
“别想,就不害怕了。”
庄妆胆子一直都不大,不敢再往前走,“我怕翻到人的骨头。”
三人上了岸,去庄新悦家洗漱。庄新悦的妈妈戴着帽子,坐在堂屋里凳子上,哄小床上的婴儿。
庄新悦总说她又有妹妹了,但是她们从没见到过,庄新悦说,妹妹都在亲戚家里。
庄妆一边用压水井压水,一边朝堂屋看,大股水流冲在庄新悦脚上,“别看了,那是我弟。”
庄新悦姥姥从房间里拿了几块饼干出来给她们,三个人就坐在庄新悦家院子外大门口的小石墩上吃。
庄甜甜先开了口:“我妈要来接我了,过完暑假,我要去外地上初中了。”
庄新悦有些好奇:“外地是哪里?”
庄甜甜吃完饼干,拍掉身上的碎渣,“不知道,我没记住。”她把桶内贴底没有生机的小鱼小虾倒进庄新悦的饼干袋子里,“没什么好送的,这些给你们吧。”
庄新悦和庄妆看着袋子里翻着肚皮的小鱼小虾,“你是不是看都死了,才倒给我们俩的。”
“没有,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们点什么了。”
——
沙发对面的男人眼睛小小的,头顶还有两根头发没有整理服帖,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庄妆看着在认真听,实际已经神游物外。
从二十岁过年回家相亲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年。
她从最开始的反感抵触,到现在只剩下麻木。
“你看我怎么样?”男人最后完成了总结话术。
庄妆体贴地把桌子上透明玻璃茶杯移过去一点,“喝点水吧。”
院子里几个大娘大婶在扯谈,热闹得很,庄敏珍绕了一圈回来,凑近刘慧婷说了点什么,外面立即闹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