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妖》堂狸在野

3、伏察

　　不知道飘了多长时间，久到时媱都快要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了，终于有了喘息。

　　汹涌的暗河仿佛被安抚了下来，如小溪潺潺，平缓而静谧的流淌着。

　　二人在水中稳住身形，时媱拍拍祁晟，示意他松开自己。
　　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滩涂，两人用力的朝那儿游过去。

　　费劲儿的爬上了岸，时媱仰面躺在软泥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拼命汲取着氧气。

　　“真是，真是倒霉透顶。”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呸呸”两声，连忙道，“避谶，避谶，我可真是胡言乱语。”

　　她拍了拍自己的嘴，神色懊恼。
　　动作间，注意力转移到了衣服上，它沉沉的贴着肌肤，带着泥沙，令人非常的不适。

　　时媱看了眼浑身湿漉漉的祁晟，再看了眼湿漉漉的自己，面色有些尴尬，这次可真没干爽的衣服给两个人换了。

　　歉意的说：“刚才谢谢你啊，连累你了，我是真没想到，那后面竟然是悬崖。”

　　长了个山洞的模样，真是害人不浅！

　　还以为能救男主一次，获得点儿好感度，为日后打听消息夯实基础呢。
　　只要能得知前世是谁杀了他，至少可以推动30%的任务度吧？

　　“无碍。”
　　祁晟神色淡淡，眺望着远处的高地。

　　时媱缓了会儿，坐起身，也认真的打量起四周来。

　　这里是一处地下溶洞，洞顶倒挂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滴滴答答往下流着水。

　　四周黑漆漆的，阴冷异常。

　　低头看去，脚下是湿泞堆积的泥土和有些打滑的岩石，不远处就是推挤他们过来的暗河。

　　是堆积的泥沙救了他们。
　　但这种地方……时媱眯了眯眼睛，用手捻了一下旁边的泥沙，又湿又松散。

　　“我们得赶紧上去，不然等水位上涨，可就糟了。”她连忙道。

　　“嗯，能走吗？”祁晟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时媱。

　　“能的。”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摆摆手示意自己完全没问题，紧跟在他身后。

　　可越往里走，地面越发湿滑。
　　长年累月的水汽凝结，叫岩石的表面附上一层薄而滑腻的膜。稍有不慎，就会顺着斜坡滑倒。
　　更不要说它时而陡峭，时而蜿蜒，着实是叫人如陷困境，难以顺利通过。

　　“过来。”先一步探寻的祁晟伸出了手。

　　有些狼狈的时媱没有迟疑的握了上去，犹疑的说：“我们从这儿走，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按理说，跟着水流的方向，是能寻找到出口。可暗河汹涌，没有沿岸可走，没有船只可坐，只能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些复杂的洞穴离开。

　　询问间，男人一个用力，时媱便被拉上新的高地。

　　“走一步看一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隐隐传来了争吵声，是对男女。

　　这鬼地方，时媱心生怪异，又不免带了些希望，连忙竖起了耳朵。

　　“都怪你，出来那么早干什么，不仅让那个蛇妖跑了，还落得一身腥！”清脆的声音高昂激亢，是个女生。

　　接着一个委屈巴巴的男声小心翼翼的回答：“我也没想到神像后面还有个机关啊，再说了，谁让你非得色|诱它以身犯险的，我这不是怕你受伤。”

　　“我，一个五纹伏察，用得着你个两纹的小道士担心？”女子显然很生气，有些口不择言。

　　果然，此话一出两人都敛旗息鼓了。声音戛然而止，时媱和祁晟也同时顿住了接近的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

　　现在上去攀谈明显不合时宜，正想凑上前和祁晟小声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时，她一个出溜，惊呼出声。
　　脚下踩的那块石头太滑，没踩稳，要滑倒了。

　　瞬间，时媱大惊失色。

　　“谁！”那女子厉叱。
　　时媱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被祁晟接住的时媱满脸的懊恼，此时的她已经无暇顾及男色了，连忙搀着他的小臂站直身子。

　　听着接近的脚步声，深知躲不下去的时媱拔高了声音，警惕的问：“你们又是谁？”

　　对面没做声，反而是有刀抽出铁鞘的细微声传来。

　　时媱叹了口气，害怕的喃喃自语：“祁公子，没声音了，不会是什么骗人的妖物吧，那种画皮鬼，又或者是伥鬼。”

　　沉默片刻，女子厉声询问：“我们才不是妖，是镇妖司的伏察，有令牌可证。你们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我警告你们，如实招来，不要扯谎。”

　　她震了震刀，刀身和铁鞘相撞，那声音清脆震耳，在洞穴回荡着，以示威慑。

　　镇妖司的人？
　　那不就是祁晟的下属。

　　时媱被搀起，想说话，祁晟摇了摇头，主动出面。

　　“在下祁承晦，这位是时姑娘……我们二人被熊追赶，误入山洞掉下暗河，险些丧命才来到此地。”

　　“是的是的，正愁找不到路了，然后就遇到你们了。”时媱补充，迫切的询问道，“你们既然是官府的人，那知不知道怎么出去呀？”

　　可这番解释显然并没有降低对方的警惕，女子说：“你们不要动，我们过来。”

　　“可以。”祁晟回答。

　　洞穴一下子就安静了，只剩下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吸声。

　　约莫是近了，突然，时媱感觉眼前被甩了个什么东西，只是周遭黑漆漆的，看不太清。

　　伸手抓了一下，是空的。

　　接着那个被称作小道士的男子说：“是人，不是妖。”

　　话毕，收刀入鞘的声音传来，时媱明显感觉到祁晟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些。

　　“镇妖司程思嘉，这位是……我的同僚魏明泽，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语气有些冲。”

　　时媱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有警惕心是应该的，毕竟人在江湖飘嘛。”没有警惕心早就见阎王了。

　　“是这个道理。”程思嘉微微颔首，接着怒斥身边人，“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都比你稳重。”

　　魏明泽气的双目通红，深吸口气移开了话题：“二位手里可有火折子或者打火石。”

　　“火折子怎么能用，他们都掉水里了。”本就没好气的程思嘉数落着，心中冒的邪火熊熊燃烧。

　　然后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拌起了嘴，将他们二人丢在一旁。

　　时媱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听他俩这么吵也不是回事儿。连忙捅了捅一旁的祁晟，小声问：“你是不是有。”

　　他之前在山洞里能生火做饭，总不能靠的是钻木取火吧？那得多累啊。

　　祁晟点点头，从腰间的蹀躞中拿出燧石，交到时媱手中。

　　用衣裙擦了擦水渍，她连忙举起说：“有的有的，我们有打火石，应该还能用。”接着惊恐的问：“你们有火把，难不成现在已经入夜了？”

　　他们早上才掉下的洞窟，感觉也没走太久啊，这就黑天了？！

　　“没有没有，是从我们掉落的地方捡的，现在大概是末时。”魏明泽连忙解释，“麻烦姑娘将东西递给我。”

　　周围太黑了，他摸索着朝时媱走过去，免不了肢体接触。

　　时媱刚想递过去，一旁的祁晟擦过她的手，再次将燧石接了过来，语气冷淡：“我去拿给他，你站稳别动。”

　　谁去送都无所谓的时媱点点头，听话的站在那里等待着。
　　你是老板，你说什么都可以。

　　很快，魏明泽从祁晟手里拿到打火石，他尝试了几下，火花迸溅而出，将包了布头、蘸了油的那头点燃。只是瞬间，耀眼的光驱散了黑暗。

　　时媱就觉得眼前一亮，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两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程思嘉，从相貌看，她是个极其英气爽朗的女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一身红色劲装，系了条黑色的腰带，勾勒出结实的腰身。手腕处还缠了皮质的臂缚，双手环抱着一柄宽刀，尽显凌厉干练。

　　稍稍错后一步的，是魏明泽，他模样清秀周正，倒也没有道士装扮，穿着和普通人一样。
　　表情似是还在和程思嘉赌气，有些哀怨的看着她。

　　这俩人是——
　　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吗？
　　时媱不确定的想着。

　　思索着别人的时媱也正在被别人打量思考着，程思嘉就有些奇怪的观察着面前的组合。

　　男的冷漠疏离，女的俏丽动人。
　　他们一个会武，一个不会武。

　　江湖上这样的搭配很多，但很明显，这俩人不熟。

　　他们肢体间并不亲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绝非家人或是爱侣。

　　不过女子又很信赖男子，言辞间轻松狎昵；男子也若有若无的挡在女子前面，提防着他们。

　　所以……这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是怎么组合在一起，又同时被熊追赶，误入山洞掉下暗河？

　　当真的好生奇怪！

　　若只是这些也罢，引起她注意的是更为特殊的部位——那姑娘脖颈上的掐痕。
　　不是很重，但是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再加上她额头上未痊愈的伤痕，活像是被人凌虐了一般。

　　程思嘉眉头狠狠皱起，想到了之前还在衙司里当差时办过的案子。
　　她的手不自觉的按在了刀柄上，声音微冷：“时姑娘，你这里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