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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序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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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过、不甘、愤怒的情绪汹涌地冲击着她,在得知自己并非亲生后好不容易重建起的世界,又一次无声无息地塌掉了。
她陷入压抑绝望中,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肚子忽然传来一阵下坠般的钝痛,后背发热,额角爬上冷汗,身体的抗拒将她从胡思乱想里拉出来。
秦雨销慢吞吞地起身,扶着桌子深呼吸调整心绪,痛感渐渐缓解后,她挺着气球似的大肚子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在这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林烬桁给的,猫和狗也因为孕期送在林家养着,考研时期的书本资料都没有用了,最后只用帆布包装了重要证件和电子设备。
戴好防晒的渔夫帽,她拎着包走出房间。
本在厨房做饭的桐姨紧张地过来拦她,手足无措地让她别在意,网上的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少爷是不会出轨的。
想去医院做个检查的秦雨销平静摇了下头,“我就出去散散心。”
她挺着个肚子,桐姨左右为难,不敢动手拉她,又不知道怎么劝住她,担忧地跟着她走到玄关小心商量着,“我叫老陈过来接你吧,你想去哪儿让他送你,你自己出去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秦雨销扶着墙换好外出的布艺半拖,“不用麻烦。”
桐姨还想再劝,电梯门滑开,有细微动静传来。
玄关处的两人双双抬头,见林烬桁走进来,像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一身纯黑手工西装笔挺端谨,将上位者矜贵和肃冷的气质显露无遗。
桐姨如获大赦,赶忙道:“少爷你快和少夫人解释,网上的事都不是真的!”
林烬桁看着一身外出打扮的秦雨销,视线在她碎花长裙下鼓起的肚子上停了一瞬,接着上移,“干什么去?”
秦雨销堵着气,绕过他往外走,声音客气又疏离,“关你屁事。”
林烬桁抬手扣住她纤细的小臂,“你一个孕妇能去哪儿?”
秦雨销停脚,抬眼冷冷地和他对视,嘴角勾出一抹讥笑,“你也知道我没地方去啊。”
养父意外去世,养母秦盼姿带着心脏不好的妹妹乔溪住在京郊养护院里,她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亲密的闺蜜朋友。
她始终都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别闹了。”林烬桁的声线没有什么起伏,“温停舟是我小叔的情人,和我没有关系。”
他小叔林丞舟虽然未婚,但在体制内部身居高位,和温停舟的感情多少有些见不得光,这件事公开澄清容易给对家留下把柄,只能让他背了这口锅。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的手握得有点紧,秦雨销皱着眉把手臂往外扯,“放开!”
她刚刚确实是生气,觉得他背叛了自己,可当他解释完,她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陷入另一种自我怀疑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喜怒哀乐已经全部寄托在这个人身上了,那么她自己又是谁?
林烬桁筋骨修长的手钳子一般纹丝不动,“那你在闹什么?”
“我在闹什么?”秦雨销自嘲地笑了笑,“你还记得上次和我说话是什么时候么?”
林烬桁静默地看着她,眸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微微浮动,但没言语。
“有三个月了吧。”秦雨销从他松动的掌心里抽回手臂,肚子又开始产生痛感,冷汗沿着脊背往上爬,她强撑着道:
“我可以相信你没有和别的女人发生什么,那这大半年你有联系过我一次么?有关心我过得开不开心吗?有跟我说过,哪怕一点,你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么?”
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把她分离在他的工作之外,连带着工作之余的生活都不再分享。
林烬桁神色不甚明朗,紧盯着她,欲言又止,注意到她唇色苍白,眉宇微拧,关切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伴着话音落下的,还有“滴答”落地的轻微水声。
秦雨销清楚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下身流淌而出,吓得她呆愣在一动也不敢动,脸色又白了两分。
林烬桁垂眼一看,顿时懵了,“你怎么……了?”
跟在热液后的是一阵阵宫缩带来的巨痛,秦雨销浑身都冒出冷汗,帆布包应声落地,她站都站不稳了,被林烬桁一把扶住。
很有职业操守的桐姨不敢听小两口吵架,谨慎地回厨房继续做饭,突然听见林烬桁语气略显焦急地喊她,跑出来一看,地上已经流了一大滩液体。
桐姨脸色骤然大变,急道:“这是羊水破了啊!!快快送医院啊!!”
……
秦雨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早产,没有任何生产准备,被林烬桁抱着下楼时突然大出血,浑身都湿透了,疼得她意识模糊。
豪宅社区就在三甲医院不远,林烬桁开车一路冲过去。
到了医院听到医生说只有一半保住的几率,秦雨销在一瞬间涌上来无尽的害怕、无助、崩溃……
生产时只听到主刀医生一直在催促,争分夺秒地进行生产抢救。
秦雨销自己在妇产科实习的时候也曾碰见这种情况,但当自己躺在上面的时候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和绝望。
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孩子生下来,却没听见孩子的哭声,吓得她在手术台上瑟瑟发抖,气都不敢喘了,挣扎着坐起来,没能看到孩子一眼,只听见带走孩子去做心肺复苏的医生说给家属下病危通知书。
真正的噩梦好像在这一刻才开始。
手术室外的林烬桁签字时手抖得厉害。
他十七岁开始独立创业,而后一步步接手家族集团,他是京州百年林氏最年轻的董事,明明是签过无数此的名字,可从各项同意书签到风险责任书,字迹越来越抖,到病危通知书时,左手握着右手才把名字完整写了下来。
医护人员匆匆离开,他望着仍亮着灯的手术室,终是没忍住,低头抬手撑住额头,抵住仓惶不安的眼泪。
他一路从族里的明争暗斗中杀出重围,历经腥风血雨磨砺出来的强大心智失去效用,像有什么梗在喉咙里,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他肩负着祖辈几代人挣下来的东西,怕对不起家里二十多年的栽培,一次又一次地把秦雨销放在事业之后。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等在手术室外的每一秒都那么漫长,像惶惶一生都煎在这里,等一个母子平安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