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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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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给方婆婆送肉丝饼,殷淮见她家儿媳即将临盆,便做了什么吃食都要送去一些。
方婆婆人善,他们也不缺食物,尽可能地多帮扶一把。
今日和面做了饺子,配着加了花椒油的饺子汤,暖呼呼的熨帖。
这次没有加葱花,只肉馅里绞了菜丝,殷淮吃着没了那股讨厌的味道,确实觉得香,多吃了两个。
二人吃饱后,还剩了十余个,便想着送去给方婆婆媳妇补补身子。
李泉自然跟着,他虽不喜欢见人,死士如何能习惯在阳光下生活呢。
但他黏着殷淮,一步也不肯离开。
自从一起睡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闻到过血腥味了。
这段时日李泉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像条小尾巴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开了荤的男人都是这样吗?像只狗崽一样。
不过殷淮之前没有过别人,她也没得对比。
她一边走,一边散漫地想。
一时没看路,脚下被碎石磕了下,还没等晃悠,李泉已经握住她胳膊帮她稳住。
就好像视线一直没离开她一样。
*
饺子被方婆婆温在灶上,没一会就传出来勾人的肉香。
等儿媳睡醒了,就能直接吃。
殷淮帮忙抱着包被,厚重的一大团,里头是软乎的小宝宝。
有些沉,她抱了会换了个姿势:“母子平安,婆婆还在忧虑什么呢。”
方婆婆转身,对上李泉怀里那个包被,两个婴儿不懂大人的忧心,睡得香甜。
她坐在方婆婆身边,空出一只手逗孩子:“这样给雁姐听到,还以为您嫌弃他们呢。”
雁姐就是方婆婆的儿媳,刚生完孩子正虚弱着,如今正在房中睡着。
方婆婆瞥了眼屋子的方向,又是隐晦地叹了口气:“不是我嫌弃,双胎在燕幽是个什么地位,你也是燕幽人,自是明白的吧。”
殷淮一愣,又听得她道:“人人传言为不祥之兆,我不嫌弃又能如何,他们长大后,燕幽的人能不嫌弃他们才是。”
“即便贵如燕幽王,十几年前诞生双胎后,不也是莫名没了一位…”
“婆婆、”殷淮适时打断她,神色平淡道,“谨言慎行,王嗣之事不可随意编排。”
方婆婆也觉察到自己的话有不妥,只是燕幽之人谁不知道呢,燕幽王府十几年前诞生一对双胎后,不知怎么就只活了一个下来。
至于当年双胎中的另一个,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明明都是王府同脉嫡出的孩子,兄弟二人身份就此天差地别。
方婆婆愁啊,他们一家虽不会像燕幽王一样残杀自己的子嗣,但终究担忧他们的未来。
“谢谢你的饺子,也难得你惦记着我们这边。”
方婆婆看看殷淮,又看看坐她身边,始终一言不发抱孩子的男人,由衷祝愿道,“只望着你们夫妇二人,可别生个双胎,不然也跟老婆子我一样,操心一辈子吧。”
“哇——!!”
倏地,李泉怀中的婴儿放声大哭起来。
“哎哟哎哟,怎么了这是。”
殷淮视线从他灼烧的耳畔一扫而过,凑了过来:“放松,你太用力了。”
她将怀里的孩子交给方婆婆,整个人凑近到李泉身边,几乎贴着他的身子,握着他的手臂:“这里,轻一些。”
气息随着靠近不断拢过来,就像山间细密的晨雾将他包裹。
几乎是靠近的一瞬间,李泉脑中便想起这些日子纠缠在一起的时刻。
愈发僵硬,气都快喘不上来。
见他这样,殷淮干脆直接从他手里接过孩子,方才还在哇哇大哭,一到她怀里,便慢慢安静下来。
方婆婆见状调侃道:“你男人还是不熟练,没事,往后生了慢慢就会了。”
殷淮轻轻笑了一声,没说话,也没反驳的意思,将孩子还给方婆婆:“那我们就走了,不打扰雁姐休息。”
“说的什么话,还谢谢你大冷天的跑来。”
二人拜别方婆婆,慢吞吞往回走。
一路上,李泉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李泉看着她:“你也是在燕幽长大的吧?”
殷淮没明白他意思:“是,我娘亲是被卖到这儿的南方人,我不似燕幽人高大,但也是燕幽人。”
她问:“怎么了?”
“燕幽向来对双生子颇为忌惮,但见你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其实殷淮蛮不能理解的:“有什么说法吗?”
李泉语速缓慢:“相传以前,燕幽这个地方就被诅咒了,只要诞下了双生子,这个地方必将迎来毁灭。”
“燕幽以前是一片蛮荒,是如今的圣上继位后才渐渐收付了此地,也因此和平稳定下来。”李泉停顿,语气变得琢磨不透,“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燕幽王扔掉了双生子其中的一个,才使得燕幽和平至今。”
殷淮语气淡然:“倒也挺有道理的。”
李泉怔住:“你也信那些双生子的说法?”
“不是指那个,”殷淮嘲讽笑了笑,“我是说你开头那句,燕幽这个地方,确实是被诅咒了。”
“能相信两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能毁灭一座城,燕幽的人还真是不正常。”
李泉呆怔在原地:“是吗?”
他垂眸,喃喃自语:“是吗…”
回到院子的时候,中午刚过。
还没靠近,李泉耳尖动了动,他拉住殷淮:“等等。”
率先上前将院门打开。
蜂蜡坐在院中的桌前,一大海碗的饺子拌着麻油,吃的满头是汗。
听见动静抬头瞥了眼,嘴里动作不停:“你们可回来了。”
李泉神色倏地难看,他反手将院门关上,将殷淮隔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
“上头找你,联系不是你的黑鸦,就命我跑一趟。”
黑鸦是上面派给他们人手一只的,用于平时定点联络。
这段时日李泉不想接活,就赶它去了深山,不等他吹哨是不会出现的。
蜂蜡将碗放下,只留了点汤底,他抹了把嘴,顺势就揽着李泉肩头:“你这段时间没露面,老大让我今日必须将你带到。”
他皱眉,肩脊用力,便将人甩了出去:“我知道了,你先走。”
“那就是你捡回来的人?”蜂蜡挑眉,他五感一向好,方才匆匆一瞥,瞧见了殷淮的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不是简陵身边的…”
他话还没说完,敏锐地往身旁一跳,堪堪躲过凌厉的一刀。
也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短刀,银光擦过蜂蜡的耳垂,若他再慢一点,脑袋都没了半截。
他终于收起嬉皮笑脸:“……你来真的?”
突然想明白般,蜂蜡错愕:“怪不得你翘了任务跑回来,怪不得你先下手解决了简陵,你想保住她?你早就…”
声音戛然而止,院中对峙的二人往院门望去。
门开了,殷淮站在门后,笑得温和:“这位是?”
李泉大脑一瞬空白。
她听到了吗?应该没听到,离得那么远,又隔了一扇门。
况且蜂蜡音量那么低,若非他们刻意培养,五感都不会如此敏锐。
心中再如何想,李泉心中都惴惴,心跳好似下一秒就要丧命。
见他不回答,殷淮歪头笑笑:“这是怎么了?”
李泉拉扯着嗓音:“是…同僚,找我有些事。”
“我就说你这段时间懈怠了吧,总是赖在家里,都找上门来了。”
殷淮友好地对着蜂蜡笑笑,将人吃剩的碗筷收拾好:“你还不快去?”
李泉启唇嗫嚅,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巴巴望着殷淮进了屋子,神色怔然。
蜂蜡见他这样,啧啧称奇:“你这表情,好像一条狗啊。”
李泉眼眸一转,便是杀人般的锐利。
“她知道是你动的手吗?”
蜂蜡看着他,又问道:“你跟了简陵那么久,什么消息都没套出来就把他杀了,上头若知道你是为了她失手的,会放过你们吗?”
李泉不说话。
“李泉,你向来是王府最好用的一把刀,你应当明白,做我们这行的,最是忌讳这些。”
*
“半个月前,你杀了个名为简陵的中原人。”
李正卿望着沉默跪拜之人:“可是发现了什么疑点?”
“并无。”李泉未曾抬头,仍旧行着大礼,“只是那日回城,路上擦刀被他撞见,便随手杀了。”
座上之人笑了一声,从黑暗中走出。
李正卿一身华贵衣袍,踏至李泉面前,鞋履勾着他下颚轻抬,便迫使人抬起头颅来。
“李泉,旁人也就算了,你觉得你能骗得过我吗?”
“你是觉得我对你没有那般重视,所以说什么瞎话我都会信吗?”
李正卿踩着他的肩背,直将他整张脸都踩进地面,王府奢华糜贵,便是地上都铺满了地毯。
被按进一片暖和的绒毛之中,搔得李泉心头渐冷。
“你养在城郊外的女人,就是从这个中原人手中抢来的吧。”
李正卿自以为看穿了他,冷笑一声:“京中的探子还没揪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别给我找事,听明白了吗?”
李泉被踩得厉害,喘了好几口粗气,才从繁密的绒毛里获得微薄的空气。
他哑着嗓子:“是。”
正欲离开之际,又被身后人喊住。
“马上就是王妃忌日,我到时吩咐一声,你跟着世子一块,上山祭拜下。”
李泉顿了顿,站在门口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护送世子,王爷还是另选他人吧。”
“在下身份不详,唯恐冲撞。”
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暗着,李泉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知怎的,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巷。
那个将简陵,一剑毙命的地方。
原先大片的血泊已被雪色冲刷个干净,看不出分毫。
李泉望着那个地方,眼前似乎又出现当时简陵捂着喉咙,蹒跚后退的情形。
记忆与这几日同殷淮朝夕相处的画面重叠,心头一阵又一阵地发堵。
殷淮的脸在明媚与恸哭之间反复切换。
她扣着自己的手掌,柔软与湿热相贴,他们在床榻间纠缠,做着世间最为亲密之事。
但每一个熟睡的深夜与清晨,殷淮口中怀念的,眼泪所落的,永远不会是他。
是简陵。
是那个带着密诏来暗中探查的中原人,是他跟踪数日后,为了不拖累殷淮,提前亲手了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