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蛋糕和小熊饼干》灯影诗人

7、闹别扭的下午茶

　　苏西在赌气。
　　迟钝如莱卡也能发现自己新任命的这位紫发服务员正气鼓鼓的。
　　虽然没有耽误对顾客的接待，但苏西的笑容变得十分萎靡，眼神也黯淡下来，让人联想到被暴雨击打至一蹶不振的草叶。
　　她可不是一味地垂头丧气，还存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乒乒乓乓”，是她把盛放着蛋糕的托盘交给顾客，盘子重重地放在玻璃展柜上所发出的声音。
　　顾客被刺耳的响声惊得一愣，接过盘子，不知自己哪里招惹了这位新来的员工。
　　后厨的莱卡却猜得到苏西生气的理由，无非就是因为自己责怪了她，惹她不高兴了。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身为店长的自己去哄区区一个员工的她吗？
　　莱卡可不想太过纵容苏西，让她骑到自己的脖子上。
　　不过视而不见也不是良策。苏西摆着一张臭脸，已经吓跑了好几个顾客了。那些客人怀着对美味甜点的期待来到这里，迎接她们的却是服务员冰冷无情的态度，天知道她们会怎么想，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光顾。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在沉思间，莱卡忘记关掉烤炉，把一炉子热腾腾的蛋糕烤焦了。焦味飘散出来，钻进她的鼻子。她这才手忙脚乱地按下关火的按钮，试图进行补救，却为时已晚。
　　出炉的蛋糕全是黑黄的失败品，光是看着就令人丧失食欲了，更不可能拿来降价出售。
　　啧。莱卡不爽地咂嘴。自从在母亲那里出师之后，自己制作甜点已经很少失误了，至于今天惨败的这笔账……当然得算到苏西的头上。谁让那个女孩这么会给人增添麻烦？要不是她不要工资，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把她留下来的。
　　莱卡把废弃的蛋糕扔进了垃圾箱，重新做了一炉子色香俱佳的完美成品，端到外面去。
　　苏西还在甜品展示柜后笔直地伫立着，一身白色的制服非常板正，俏丽的脸蛋却恨不得耷拉到裤腰子，周身的怨气浓稠得几欲凝为实质。
　　莱卡想了想，拿小碟子分出一块本该出售给顾客的蛋糕，让苏西吃。
　　苏西别过脸去，装作没看见那只碟子，嘴巴噘得冲天高，简直能挂一只油壶。
　　一直晾着她独自置气，不会有好下场的。怒气积累到一定地步，就会“嘭嘭”地爆炸了。
　　对此，莱卡有所预感，就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将神态和语气放得十分和缓，甚至有点低声下气的意味在。
　　她劝苏西休息片刻、尝尝蛋糕的味道。
　　“好了，不需要一直忙碌，抽空吃点东西吧，这会儿客人不是很多。”
　　“哼。”苏西哼了一声，抱起了手臂。
　　莱卡挠了两下脸颊，愈发手足无措了，虽然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还是被苏西摆出的抗拒姿态搞得心里毛毛的。
　　她把蛋糕放在苏西面前，不止一块，放了足足三块。
　　她知道苏西胃口很大，总是喜欢暴饮暴食，吃到再也吃不下去为止。换作半天之前，就在今天早上，她还绝对不会惯着苏西的坏毛病，只会强令她改正，但是现在出于莫名的心虚，就不敢那么做了。
　　“都给你吃。”莱卡笑得很僵，眼底流淌着试探的神色，是在忖度苏西让步的尺度。
　　半疯不傻的紫发女孩根本不懂得“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仍然噘着嘴，腮帮子鼓得老高。
　　无形的僵持还在继续。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了响动，是玻璃门被顾客的手推开了。
　　“欢迎光临。”苏西拨开遮挡在眼前的莱卡，兴致缺缺地对新到来的客人问好。她蔫头巴脑的，说话中气不足，活像个奄奄一息的病号。
　　“咦，这是怎么了？”来者是琳达阿姨，刚刚来买过乳酪蛋糕的人。她只是回了趟家，把蛋糕捎给女儿，再返回来，没想到苏西就大变样了。
　　苏西什么也没说。莱卡也没说明情况。
　　摸不着头脑的琳达阿姨顿了顿，识趣地没有再问相同的问题。
　　她是来打听苏西的情况的，想问清楚这个陌生的少女之前在做什么，和莱卡的相处以及真实的关系。但毕竟想要询问的是别人的私事，所以她没有直说，只说自己还想买一块蛋糕，就在店里搭配着红茶食用。
　　“要慕斯蛋糕吧。我有点累了，正适合吃一些爽口的东西。”琳达说。慕斯蛋糕入口即化，是很棒的下午茶小点心。
　　苏西要帮她把蛋糕取出来。
　　莱卡伸手阻止了，冲苏西半带讨好道，“我来吧，你先歇着。”
　　不是莱卡闲着没事故意抢活干，实在是苏西敷衍的动作令她看得胆战心惊。紫发的女服务员摔打着柜门，把盘子砸得震天响。不止如此，她还拿错了蛋糕，差点把果仁糖的端出来了。
　　果仁糖蛋糕和慕斯蛋糕的差距，也就相当于天和地的差距吧。一个做工复杂，一个极其简单，这都能认错，只能说明苏西是气到头昏眼花了。
　　莱卡拍了拍小服务员的背，安抚之意颇为明显。
　　琳达阿姨的表情变得欲言又止。
　　莱卡知道这位阿姨在想些什么，因为她本人也在想同样的事:明明是店长，却要看服务生的脸色，还要把对方的活儿给包了，多么不像话啊。
　　唉，琳达阿姨对她的苦衷全不知晓。
　　其实她也想训两句苏西，让对方不要太蹬鼻子上脸了。但苏西这个疯女孩哪是训斥几句就有用的呢？到时更叛逆了，辛苦的还不是自己这个店长？不仅要代为处理她的工作，还要增加一项疏解她的坏心情的任务。
　　莱卡叹了口气，默默地心疼起了自己。
　　苏西听到了她在叹气，也跟着从鼻腔发出了一声奋力的猛哼，与她形成对抗之势。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琳达轮流地打量着她们二人，表情越来越费解。
　　两个女孩直视着彼此，一个眼睛瞪得溜圆，愤愤地哼出鼻息；另一个赔着笑，想道歉又拉不下脸道歉的样子。
　　难不成这两人真的是分手的情侣？琳达想。这股别扭劲儿，只是旁观就够人受的了。
　　她对先前苏西的说辞又多信了三分。

　　在琳达阿姨毫不掩饰的打量下，莱卡的社交恐惧症发作了。拿到一半的蛋糕停在了半空，她的手顿住，没再移动。苏西太不客气，害她在熟人面前好没面子。她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不好意思见人，想逃回厨房去了。
　　“怎么，不继续拿了？”苏西夺走了她手中的盘子，力道之大令蛋糕摇摇晃晃，有几滴奶油飞溅而出。
　　苏西把慕斯蛋糕塞给了一脸怪异的琳达阿姨。琳达道了声谢，一步三回头地去找座位了，——坐到了座位上，也还在探头探脑地窥视着这边的动静。
　　“你到底要怎么样？”见到熟人走了，头疼欲裂的莱卡终于可以放开了质问店员，一只手扶住额头，觉得大脑极度缺氧，“我放你休假行不行？别整我了，生意不好，我会被母亲骂的。”
　　她额角青筋直冒，一想到父母会如何教训自己，就忍不住翻开心里的小本本为苏西的罪孽添上一笔新帐。
　　“哼，谁整你了？”苏西环抱着双臂，怪声怪气地说，“我的存在意义不就是为你招待顾客吗？做不到的话，你就要把我赶走了。”
　　她把自己描述得很可怜，好像是随随便便就会被人丢弃的、无价值的垃圾。
　　莱卡却是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现在是她仗着不会被赶走，在肆无忌惮地折腾自己。
　　“哪有的事？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赶走。”莱卡不肯承认她的指控，把扣在脑门上的一口黑锅甩了回去。
　　但不承认也没办法。苏西铁了心肠要跟她较劲，不肯轻易原谅她之前的指责。

　　服务生没有放弃生闷气。顾客来一个被她的黑脸劝退一个。这副地狱般的光景就差令莱卡心脏病发作了。
　　哦，她没有心脏病，那就算是想昏倒过去也很有难度，只能被员工刻意为之的消极怠工折磨到手脚出汗、胸闷心悸。
　　莱卡认错了，无条件地认错，“我跟母亲学习制作蛋糕的时候，母亲也会打我的手，会骂我笨，……虽然姑且是用温柔的口气。所以，对不起。”
　　“哼。”
　　“别哼了，我不该打你，也不该凶你。自己吃过的苦让你再吃一遍，我真是坏透了，活该下地狱。行了吗？能原谅我了吗？”
　　“哼。”
　　“天哪，想哄好你比下地狱还难吗？”莱卡要抓狂了。
　　苏西终于施舍给了她一个眼神，不再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以后还犯不犯错了？”
　　尽管吐槽的话都涌到了嘴边，莱卡还是艰难地把它们都咽了回去。她没有说“到底你是店长，还是我是店长？”，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一句“不再犯了”。
　　然后她就见证了苏西变脸的速度。
　　“那我原谅你了。”苏西抱住了她的腰，亲亲热热地把脸贴在她的脸上，“说好了不能再打我，也不能再凶我，要对我很好。”
　　最后一句我可没说吧？
　　莱卡憋屈地点头，假装自己真的说了那种可怕的话。
　　苏西喜笑颜开，又恢复成阳光般灿烂的服务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