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蛋糕和小熊饼干》灯影诗人

2、苦涩的黑森林蛋糕

　　浓郁的酒香萦绕在鼻尖，苏西耸了耸鼻子，抓住莱卡衣角的手松开了。她像只嗅到美食气味的小老鼠，蓝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好奇地打量着厨房的一切。
　　蛋糕房的厨房散发着甜食的芬芳，一尘不染的工作台上摆放着烤箱、搅拌机、不同形状的模具和电水壶等所需的工具。半开放的橱柜里是整齐排列的食材，面粉、糖、黄油、果酱、巧克力等等，冰箱里则放满了新鲜的水果和奶油。
　　酒的香味是从打开的樱桃酒瓶里传出的。
　　瓶盖被起子拨开，浓烈的酒气一下子就扑鼻而来。
　　莱卡看了探头探脑的小熊女孩一眼，觉得她不再像小熊，变成了鬼鬼祟祟的小耗子。
　　小耗子馋嘴馋舌，对着莱卡手里的酒瓶吐气，蓝眼睛直放光，嘴角隐隐流出了哈喇子。
　　“这个不是用来喝的。”莱卡解释道，“是做黑森林蛋糕用的。”
　　她把苏西探过来的小脑袋推开，拿过挂在墙壁挂钩上的围裙系在身上，又戴好厨用手套，手里打开的樱桃酒瓶稍微倾斜，亮晶晶的酒液在切成片的蛋糕胚上淋出一层诱人食欲的鲜红色。
　　蛋糕胚是提前备好的。
　　制作黑森林蛋糕，樱桃、樱桃酒、奶油和巧克力缺一不可。
　　莱卡在每一片蛋糕胚上都涂抹了适量的樱桃酒和鲜奶油，又放上红艳艳的樱桃，再把抹好了面的蛋糕胚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多层的小蛋糕。最后，在蛋糕的表面，她再次涂抹一层奶油，并撒上黑色的巧克力碎。
　　碎成沫状的巧克力别有一股诱人的醇香，苦涩中带着甘甜。
　　莱卡把制作完成的甜品摆进碟子，指尖一推，将它推到苏西面前。
　　苏西应该是饿了很久，吃起东西狼吞虎咽，动作很不优雅。
　　不过本来也不能指望她是个举止高雅的淑女吧？会赖在别人的店门口不走，絮絮叨叨地说一些疯话，这种女孩怎么可能会行为端庄呢？
　　莱卡双手抱臂，以一种“拿你真没办法”的眼神注视着苏西吃东西。
　　她有点怀疑，苏西原先的目的就是蹭吃蹭喝。发一通疯，对店主胡言乱语，说什么“我是女神”之类的傻话，然后就会被当作可怜的疯子，不用付钱就能吃到一顿美餐了。
　　“如果饿了的话，去其他店讨点食物不是更好吗？一碗面条、一个汉堡……不管是什么，都比只能当作饭后甜点的蛋糕强多了。”
　　虽然猜测苏西目的不纯，莱卡也还是语气很温和，看到苏西吃得太急被呛住了，就拿起电水壶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喝。
　　苏西捧着热腾腾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清水。
　　她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去其他店铺乞讨的问题，疑似是专心于吃吃喝喝，根本没有听见。
　　看到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小模样，莱卡忍俊不禁，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仿佛也共享了她此刻的餍足。
　　顾客吃得开心，店主当然也会跟着高兴的。
　　心情大好之下，莱卡突然就想逗逗这位白吃白喝的顾客，就把她手里的碟子和叉子抽走了。
　　“嗯？”苏西疑惑地抬头，脸颊还沾着奶油。
　　“没事，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蛋糕好吃吗？甜度怎么样？觉不觉得巧克力很苦？酒味足吗？”莱卡有轻微的社交恐惧，但在一个疯女孩面前没必要感到害怕，轻轻松松就打开了话匣。
　　她把碟子托在半空。想继续吃，苏西就得完成她的口头调查问卷。
　　苏西歪着头，“斯凯拉不自己尝尝看吗？”
　　又是斯凯拉。
　　“我才不是‘斯凯拉’。记住了，我叫莱卡，别再说错了。”莱卡面色晴转多云，良好的心情一去不复返，语气也变得恶劣了。
　　她讨厌一切带着苦味的食物，也包括巧克力和茶叶。所以尝是不可能自己尝的。这次是特意做了这款平时很少做的巧克力蛋糕练手。反正苏西没有花钱，吃到不好吃的东西也不方便抱怨。
　　苏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懂得她在生什么气，却也不是很介意，白皙的小手重新扯住她的衣角，依恋地挨着她站立，“‘莱卡’，是吗？新名字也很好听。但我吃不出味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正自顾自生着闷气的莱卡陷入了短暂的震惊，怒火消失不见了。
　　吃不出味道，怎么会呢？明明吃得那么香。
　　她不敢相信，眼底尽是困惑与不解，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定在了那里。
　　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合呢？
　　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该说些安慰的话，还是道歉，莱卡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幸好苏西并没有因被戳中伤疤而流露出悲伤。或许对她来说，味觉不灵敏也算不得什么伤疤吧。
　　她只是抱着莱卡的手臂摇晃，挂着可爱的笑容，甜滋滋地撒娇，“莱卡，肚子饿了，我还想吃。”
　　莱卡后悔拿她当试验品了，严肃着一张脸，不声不响地把不知道到底味道好不好的黑森林蛋糕扔进了垃圾箱，然后走到外面大厅，从甜品展示柜把今天早上精心制作的戚风蛋糕端出来。
　　透明的展示柜，里面摆着的都是要卖给顾客的优秀产品。其中甜而不腻的戚风蛋糕更是莱卡的拿手好戏。
　　“这个，就算吃不出甜味也没关系。”莱卡向眼睛亮闪闪的女孩介绍松松软软的戚风蛋糕，“它的口味是比较清淡的，材料也不复杂，口感有一大部分都得益于膨松的蛋糕胚本身。”
　　苏西忘记了拿叉子，把头凑过去，就着碟子，就咬了戚风蛋糕的边缘一口。
　　口感果然很棒，软软嫩嫩，非常爽滑。
　　她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莱卡耐心地托着碟子让她吃，“这种蛋糕的水分含量是很足的，所以吃起来很软，别有一番滋味，和偏硬的巧克力蛋糕不一样。”

　　叮铃铃～～有电话打进来了。
　　“你先吃，我看看是谁来电了。”莱卡把戚风蛋糕塞给一脸满足的紫发女孩，自己走到了电话旁边。
　　来电的不是订餐的顾客。
　　是她的母亲简妮佛。
　　“莱卡，今天没有开店吗？有顾客来问我了哦。”
　　“啊，抱歉抱歉，会开的，马上就开。”明知道母亲看不到，汗流浃背的莱卡还是低下了头，下意识地一鞠躬。
　　她嗅得到要挨骂的气息，也习惯了提前用道歉打断母亲的质问。
　　母亲简妮佛还算是温柔的，换成父亲老约翰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质问就能完事的了。
　　顽固古板的老约翰要求女儿也循规蹈矩，该什么时候开店，就一分钟都不能晚，制作的每一块蛋糕也必须拼尽全力达到完美。
　　他是那种会当着全镇的面训斥女儿的大男子主义老古董。
　　莱卡认为自己不敢和人交流的性格有一部分也是被父亲森严的规矩打压出来的。
　　她不想和严厉的父亲对上。
　　“那就快点开吧。顾客要等急了哦。琳达阿姨说她今天路过你的店门两次了，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都是街坊邻居，怎么能让想吃甜品的顾客去等你呢？作为赔偿，今天的蛋糕不要收费了吧。下次记得按时开门。”
　　母亲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很多教育的话。莱卡没有反驳，只是嗯嗯地点头应声。
　　放下电话，她失落地垂着头，返回苏西身边。
　　苏西已经吃完蛋糕了，正在意犹未尽地舔手指，满脸都是幸福的微笑。
　　“对你说说也没关系，反正你听不懂。”莱卡有些嫉妒苏西的无忧无虑，一边收拾厨余垃圾，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她诉苦，“我很没用，找不到工作，只能回家投靠父母，天天挨骂也是正常的。明明是我从小长大的家，也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却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很讨厌。”
　　她把用过的碟子叉子和一次性手套扔掉，把垃圾袋打包，又洗了手，也帮苏西洗干净了黏糊糊的小手。
　　苏西乖巧地伸着手让她帮忙清洗，蓝宝石般的眼睛流动光泽。
　　怨气有了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莱卡越说越是恼火，把香皂丢回香皂盒，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也怪我自己。”她愤愤不平地嚷嚷，“做个蛋糕都做不好，最受欢迎的巧克力口味连试吃都做不到，身为甜点师是最差劲的那一档。难怪父母不喜欢我，总是挑我的刺。还有谁会喜欢我呢？谁都不会喜欢一个废物！”
　　“我喜欢你哟。”傻乎乎的紫发女孩打断了她，将软绵绵的手臂环绕住她的腰，“斯凯拉是我的恋人。我们之前亲密无间，现在也是。”
　　所以我都说了我不是斯凯拉了！
　　莱卡狠狠地拍开了女孩的手，拼命地把她往店外推，“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凭什么莫名其妙的‘斯凯拉’就有人喜欢，而喜欢我的只有一个认错了人的傻瓜呢？”
　　她大动肝火，把女孩推出了店门，就砰的一声把门关好。
　　她没有开店，违反了对母亲的承诺，独自一人待在一片漆黑没有开灯的店里，悄没声息地抹起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