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里茶气》一苏一

7、第 7 章

　　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让低头吸烟的周浩动作一顿，气氛陡然变得微妙了起来，说完这句白茶脚踩油门，汽车在共鸣声中启动，缓缓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周浩把烟碾灭扔进后座垃圾桶，将座椅往后调了调，往后靠，双手枕着头，侧着头和他开玩笑地说：“职业习惯，看谁都像犯罪分子。不瞒你说，有时候我回家，都把我爸妈当犯罪分子审呢。”

　　白茶嘴角轻微扯了扯，那是一个轻微的嘲讽笑容。

　　周浩眉毛一挑，道：“你不信？”他感慨道：“干我们这行久了，有时候都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昨天我看你还是犯罪嫌疑人，没准今天就是可敬可爱的队友，今天看你是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明天就是背地放冷枪的叛徒，说实在的我和老陆也并肩作战过，那次是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案子，我们联合行动，对了，他还给帮一个刚实习的小警察挡了枪，子弹正中心脏的位置，若不是他的心脏长在右边，早就死了，所以我到现在都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白茶的眉头微皱，他的五官非常的立体，线条深刻，皱起眉来就会给人一种凝重的感觉。

　　白茶在周浩不知道什么情绪的目光中，冷冷地搭了腔：“我也很匪夷所思，但是目前调查呈现出的结果是合理合法合规的，再怎么匪夷所思也改变不了。”

　　这个问题周浩意外地没有发表议论，汽车七拐八弯地穿梭在阴暗偏僻小巷子里，周浩抱胸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道：“你来过这里？”

　　从白茶冷着的脸来看，显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鉴于周浩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还是不情愿地开口：“来过，我和陆远行还在禁毒支队的时候，曾经在这里逮捕过一名毒贩。”

　　周浩道：“后来你们怎么调刑侦了？”

　　“没什么，有一次卧底的时候另一个卧底暴露了，我亲眼目睹了他是怎么被毒贩折磨致死患上了PTSD应激性综合症，市局领导判断不适合在禁毒科就把我调过来了，至于陆远行，他说想过过正常的生活，大概是刑侦的危险系数比较小吧。”明明是那样残忍血腥的情形，他却说得轻描淡写。

　　“你们交情很好？”

　　白茶调进市局就在陆远行手底下做事，一起共事差不多五年，一起行动、一起出任务、一起挑灯看案卷，关系就像他和苏杭。

　　市局的人甚至猜测他们处对象，但他们毕竟没有在公开场合有什么亲密的举动，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

　　陆远行暴露，白茶的态度非常耐人寻味，一方面他相信陆远行不是无辜的，另一方面他有私下调查那桩爆炸案。

　　白茶没给正面的回答：“我个人是比较欣赏他的，撇开贩毒而言，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刑侦专家，对于细节的把握，犯罪心理的刻画能达到极致的水平，不可否认，他在位的时候市局破案率很高。”

　　周浩手撑着车窗，食指又一下没一下搭在车窗上，半响缓缓道：“但是市局的人都说是靠你吧，你才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刑侦专家，能够洞悉所有罪犯的想法。”

　　“大多数案子都是他的功劳，只不过是他把功劳算给了我，他可能是……想培养我吧，但实话实说，我不太想往上爬，权力越大责任越大”白茶自嘲了一下，说，“可能我的思想高度还没到能够肩负起一方平安，说到底还说自私吧。”

　　如果连一个在毒贩窝点潜伏十年，十年命悬一线，生死未知都说自私，那么无私是各种程度。
　　周浩觉得白茶停顿的那一下是想说喜欢我。周浩在沉默中记忆回到了盛夏的一个下午。

　　那天他和苏杭到江洲交流案件信息，从早交流到下午三点，他们饿很了，随便找了当地一家不起眼的私家餐馆吃了一顿。

　　还碰上了当时还是副支队长的陆远行，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他们以为是她对象便没有打扰。
　　直到案件抽丝剥茧一样浮出水面，才知道那个女的是贩毒集团核心成员。

　　他们吃饱出来碰到一辆普通的车就停在了门口，紧接着一个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撑着雨伞打开了车门，白茶就从里面出来，自然而然地就走在了雨伞底下。

　　他当时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这个人长得是真的可以。

　　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五年了，他的容貌和现在相差也不大，脸颊有些消瘦，轮廓分明，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要说留下的，那便是睿智和沉静。

　　周浩微微一笑：“自私？卧底十年可不容易啊。”

　　白茶淡淡道：“所以PTSD应激性综合症。”

　　周浩：“严重吗？”

　　白茶：“不影响生活。”

　　周浩正想说点什么，车稳稳地停在了学校门口，这是一所重点高中，也是孙嘉桐即将毕业的学校。

　　白茶走进了学校，周浩和他并肩走，亮明身份后
　　宿管阿姨领着他们来到了七楼靠近楼梯口的房间，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这个是张嘉的卧室，她出事后本来和他住的三个男生害怕就搬到隔壁宿舍了，这里就封了起来，钥匙由我来保管。”

　　这时一间四人间，四个床位，上床下桌，还有一个小衣柜，孙嘉的靠近卫生间，他的东西还维持着原来的模样，桌面上的书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都是着教材，可见他是多么的勤奋好学，周浩戴着手套，随意地翻着桌上的书，随口问：“那三个舍友呢？”

　　“在上课呢，就在食堂对面的教学楼二楼。”宿管阿姨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挺不错的，每次从老家回来都会给我带些土特产之类的，他家里穷，一般很少去食堂吃饭，带点老家带来的腊肉，腌菜煮个饭就着吃了，功率小的电器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尽快把坏人抓住。”

　　周浩道：“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他没有早恋吧。”

　　“没有，孩子心里门清得很，说该什么年纪做什么事，通透得很，很多进入这学校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一天天琢磨的不是学习是搞朋友，女孩想飞去让枝头当凤凰，男孩想和富家子弟他们称兄道弟，也想找个有钱的女朋友，要我说有钱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都是些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

　　“他家挺有钱的，资产上百亿，吃喝嫖赌，确实不是什么好玩意。”

　　听了这话宿管阿姨看了过去，那个眉眼英俊的男人正侧对着他们，从书桌上随便抽一本书来看，神情冷淡漠然。

　　她尴尬了回看跟他说话，同样英俊挺拔的男人，她本以为他会生气，但他似乎也没生气，他抱着臂，反而是笑了一下，嗓音低沉地开了口：“白茶，造谣是要负责任的。”

　　白茶半蹲在地上，伸手去够了一张纸条出来，上面是密密麻麻地学习计划，每门功课的学习时间，其中花费在化学上的时间较为多，几乎一半的时间了。

　　“这小子喜欢化学？”周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白茶身边就着他手里的学习计划表看。

　　白茶把学习计划表塞给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张化学试卷，是高二的模拟卷，刚写完还没批改，他一道一道题地看过去。

　　“多少分？”周浩瞟了眼试卷，他知识的巅峰期就停在了高中毕业，大学就学会了怎么糟钱。

　　“勉强八十分。”白茶把化学试卷放下，拿起一张数学试卷，满分制一百五，只得了一百，又翻了其他试卷都还不错，除了文科，生物和物理接近满分。

　　白茶眉头轻轻一皱。

　　“怎么了？”

　　白茶说：“你不觉得这孩子学习规划有问题吗？”
　　周浩从新拿起学习计划表，思考了片刻，道：“的确不对劲，八十分考一百分显然比一百分考一百二十分难。”

　　“他说化学学得好，以后说不定能当禁毒英雄。”
　　两个人几乎同时把目光向后转，多年经验让周浩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怎，怎么了？”宿管阿姨被他们严肃的表情吓得紧张了。

　　“这个他和你说的？”周浩问。

　　“没，他和同学说的，正好路过我旁边，我听到的听到，就前几天。”

　　白茶嘴唇微动，周浩就说：“查过了，背景干净清白，她妈妈就是个农民，他爸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车祸去世。”周浩拨通陆锦华的电话，没一会他就拨回来了，挂了电话，周浩说：“毒驾，肇事司机在开车前吸食了□□。”

　　“所以想当禁毒英雄替父报仇？”白茶摇头，“当年在这一片供货的毒贩早就落网了。”

　　“供货的毒贩落网了并不意味这一片就干净了，禁毒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战争，这小子觉悟不错，可惜了。”周浩说。

　　白茶放下试卷，手插在外套上，一言不发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