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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我坐在空空的教室里,放下刚收到的叶晨写来的信,感慨万千。
      回到学校来已经三个月了,做为单位送来委托培养的在职研究生,我深感和年轻的同窗们差距甚大,一直在吃力地学习以求不要在考试时太过丢人。这三个月来,我几乎都没有想过酒店和自在居的事,而叶晨的信,也是留下来的人们第一次给我发来的消息。
      叶晨告诉我,警局终于认定了中舸是自杀,现在所有的麻烦均已过去。宛宛知道中舸的遗言后就病倒了,STONE差不多是不吃不喝地守在她床前看护她,一个星期后她见到STONE已憔悴潦倒状如鬼魅,这才终于哭了出来。然后她就渐渐康复,现在已和STONE一起搬到自在居住了下来。云霄自是老样子,他从中舸离去的那一天回了自在居后也就再也没有回宿舍住过,忙完中舸的事后他就接了老董事长的任命做了酒店总经理,现在基本上是里里外外一把抓。小纹也没事了,不过她那个丈夫实在是不成话,小纹病在自在居的那段儿日子他居然连影子都没露一下,所以小纹好了后只回家拿了一趟衣物就在自在居待了下来,现在还跟叶晨咨询跟她老公离婚的事。至于叶晨自已,看到大家都回去了,自然也不愿意再住宿舍,这会子也早回了自在居凑热闹。算起来,跟以前相比,就剩我和宇飞还在外面晃荡了。
      我心下长舒一口气,你看,这不是没有我,一切也解决的十分不错吗?
      “柳夜,下课了还不回去吃饭,真可以家书抵万餐?”门口传过来一个声音,我一抬头,是我们的老班长蓝海阔,这个人如其名的大大咧咧的万事通,一直是班里所有同学都服气的老大哥,以他三十二岁的高龄,还完全凭着自已的真本事硬碰硬地考进这个硕士班来,真是让大家都十分敬佩。他为人又好,谁有什么事问他他都肯帮,大事小事都不烦,所以开学没一个月就众望所归地做了班长。
      这会子听了他的话,饶是我满腹心事,也禁不住一笑。
      蓝海阔也笑了起来,一面向我走来一面说着:“柳夜,我发现我们班你最怪,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也没人听你介绍过自已,生活又极无规律,整天除了宿舍和教室,连饭堂都很少去,哎,不是我多嘴,学心理学的要都象你这样发展下去,恐怕自已人之间互相看病都忙不过来了吧?”
      我笑出声来,我真喜欢听他这样跟我说话,口没遮拦心无城府,他不会看着我的脸揣摩我的心思,我也不会听话听音地猜疑他暗藏的心机,听的人说的人都不会斤斤计较于文字,多么轻松啊,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人说过话了?
      “柳夜,你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啊,你以前是干什么的?”班里人多半只知道我是一个公司送来的委培生,没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没干什么,打打杂吧。”我一贯地用敷衍打发别人对我职业的好奇。
      “哼,打杂的也送来学研究生,你们公司的福利可真是少有的好呢。”蓝海阔自是不信,他也明知道我不爱说,不过奇怪的是,就他老是逮着机会打听我,别的人一般被我堵回去就绝不再开第二次口。他却无论我什么态度都不恼,一有时间就找我闲扯。
      我笑笑,以沉默应付一切。
      他好象下了决心,忽然表情就严肃起来,对我一本正经地说:“柳夜,晚上我要请你吃饭。”
      我有点发怔,怎么忽拉巴的请我吃饭?我和他熟归熟,却也从没跟他单独出去过,虽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吃个饭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他这个表情还真少见。
      不过我楞了一下还是说,:“好啊,我去。”我没理由拒绝他的,再说我也有点好奇,他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话呢?
      会是什么话?
      我回宿舍收拾了一下,换上一条大格裙洗了把脸就出去了,我一向是素面朝天,十分清醒地知道自已这尊容如果化了妆保不齐会在路上吓死一个半个的,海阔约我去的地方是校门前那条小食街里的解忧馆,一个吃粤菜的素净的小馆子。许是挨着大学的缘故,连名字都起得这么雅致,我自已也是常去的。
      进了门,我一眼就看见海阔那宽大的身影坐在里面一个安静的小角落里,奇怪的是他对面竟然还有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背影是十分惹眼的倒三角,咦,他怎么没告诉我他还请了别人,我有些迟疑地停在门口。
      海阔一抬脸就看见了我,马上起身招手叫我过去,我怕他喧哗,紧走两步到了桌前,刚冲他笑笑请他稍安,另一个黑衣人也已站起来回过身,正正同我打个照面。
      我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凝住,天啊,这,这,这人竟是江中舸!
      一样的脸型面容,一样的会说话的深黑眸子,甚至连那抹几乎逼人晕眩的笑意,都是一丝不差,我僵直地站着忘记了自已在什么地方,这是怎么回事?
      他细细地瞧着我,海阔已在一旁笑说着:“柳夜,见见我弟弟,长得帅吧?”
      弟弟?!
      我机械地握住对面那男人伸来的右手,喃喃道:“我见鬼了?眼花了?”
      那人听懂了我的话,皱了皱眉,忽说:“柳小姐,你见过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手略一使劲儿,就将他的手腕翻了过来,我盯着那只右手上光滑平坦的肌肤,那上面看不到半点疤痕的影子,我的脑海里又泛上发现中舸出事时,他那只触目惊心的糊满了鲜血且皮肉都翻卷开来的右手腕,呵,无论如何,那只手都不可能愈合到如今这样了无痕迹的地步,他不会是中舸,决不会。我慢慢地吐出气来,轻轻松开了对面男人的手。
      海阔一直紧张地看着我的脸色,见我缓了下来也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按我在那男人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来,转头就叫侍者上菜。
      那男人也在海阔身边坐下,一直不错眼珠地瞧着我,我拿起杯子来猛喝冰水,告诫自已无论如何要沉住气,开玩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能栽在这条小阴沟里,我几乎有些恶狠狠地对自已这样说。
      那男人蓦地又开口:“柳小姐,你见过我吗?”
      怎么有这么不懂礼貌的人?我有些着恼,不高兴地瞪了海阔一眼,难不成今天不小心会上了他的贼船?
      蓝海阔一见我这样就忙赶着解释:“柳夜,你可千万别生我气。这是我弟弟,我跟他也差不多一年都没见面了,今儿得巧他来看我,一起吃个饭没关系的吧?也不能算外人么,对了对了,介绍一下,他叫乔加。”
      乔加?这是什么怪名字?我再看一眼那男人,哦,只要不是江中舸,叫什么都好。不过,怪了,蓝海阔的弟弟怎么不跟他一个姓?我又猜疑地白了海阔一眼。
      “我本是个孤儿,”乔加似能读懂我的眼神,不待海阔再说话他就先开了口,我的心一颤,天啊,这分明是中舸的声音。“我生下来几个月就遭人遗弃,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一直在孤儿院长大,十岁那年大病一场,差点没命,是蓝海阔的妈妈为我作手术救了我。后来我将养半年之久,海阔妈妈亲自护理我还帮我支付医药费,待我出院时他们家就正式收养了我,不过我的名字没有换,一直还是那个孤儿的名字。”
      我盯着这个乔加,他是谁呢?乔加,真奇怪的名字。而且,这世上果然真有毫无关系而又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吗?呵,中舸,神出鬼没、无所不用其极的中舸,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他了无生气地躺在血红的浴池中,我真会相信他根本就没死而是变身成这个乔加来捉弄我,天,以中舸的心计,为了达到他想要的结果,他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想当初,七人相聚在我的自在居时,就有点觉得他做事没分寸,但是他是那样的英俊聪明啊,我们每个人都被他的优点蛊惑而轻易地原谅他有意无意带给大家的伤害。假如没有后来的事,大家也真会一直这样对他宽容下去,唉,假如没有后来的事啊……
      “柳夜!”海阔的声音将我拉回到眼前的现实,我意识到自已失神了。
      “海阔,”我强自平静下来,转头看住蓝海阔,冷冷地说:“我要你解释一下,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呃!”海阔大约没想到我会如此不讲情面地立时当面质问他,迟疑地回脸去看乔加。我的眼光也跟过去,我看到乔加不动声色地微点了下头。
      “好吧,柳夜,我坦白。”海阔坦然地开口道,“乔加其实是我特意叫来的,嗯,还记得上星期我们班开晚会吗?就你一人不肯过来,我去你寝室找你,看见你背对着门坐着,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虽然你一发现我来就收了照片,但其实我已经看清了那上面的人,和你合影的居然是乔加,我当时真是惊住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确实在对着我和中舸唯一的一张合影发呆,而后来海阔叫我去参加晚会的话也确实说得语无论次前言不搭后语,我不是不奇怪的,却没想到他是因为看见了这张照片。
      世界其实真小,不是吗?
      我看着乔加,这真实吗?在我们大家都以为真正摆脱了江中舸,摆脱了过去的时候,他的身影居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几乎要怀疑我是在作梦了。
      “柳夜!”海阔又在唤我,天,我不是在作梦,我必须要冷静,没什么大不了的,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中舸,我能应付的。
      我看着海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淡淡地应他:“原来只不过是一张照片,那有什么呢?世人相似也没什么出奇,何况照片多少都会有点失真,你为什么不当时直接问我呢?”
      海阔叫起来:“什么叫相似?当时灯光正好直射在照片上,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知道那不是乔加,那是和乔加一模一样的人,也正是乔加找了十几年的人。”
      这话从何说起?我疑惑极了,第一次忘记了震惊而觉得好奇,乔加难道知道有人和他长的一样吗?怎么会呢?
      乔加开了口:“柳小姐,本来接到哥哥的电话时我还有些不信的,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的人会一下子被哥哥发现,这事简直太巧了不能让人置信,不过看到你见我的表情时我就信了,也许这次真是上天可怜我,才给我这一线发现亲人的机会。”
      “什么亲人?”我冲口问。
      “我一直过得很糟,直到被哥哥家收养后才安定下来。等我长大了,我就开始查寻自已的身世,”乔加从容地说着,凝望着我,我看见他眸中闪烁着无法捉摸的光芒,天,就连这神情中掩藏的心机和智慧也与中舸如出一辙,我骤然失去了再面对他的勇气,转开脸去,隐隐猜到了他接下来会告诉我什么。“从孤儿院和民政局的记录中,我查到了一些线索,我是一个姓乔的女人送进来的,说是在路上拣的。但是孤儿院的老院长告诉我说很奇怪这女人自把我送进来后就一直抱着我哭不肯放手,完全不象只是拣来那么简单,她印象很深所以一直记到现在,那女人倒是留了身份地址,可我去查时发现其实全是假的,这就更怪了。老院长也怀疑她根本就是我的生母,所以才让我跟了她姓乔。”
      我有些恍惚,我眼前又泛起中舸那溅了血的苍面脸庞的影子,我想怎么从没猜到中舸有可能是孤儿呢?当初七个人聚在一起时,只有他从不谈家里的情况,过年过节也多是他和我留守自在居哪儿也不去,我们都觉得有点怪,可没谁深问,后来就认为他完全是野心勃勃家人亲友都不放在心上的那种人,看不惯之余,更加谁也不会去理他的私事。怎么会谁也没想他有可能是无家可归呢?唉,中舸,无论如何,大家都曾是意气相投的朋友,这样的事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柳小姐,你在听吗?”乔加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的走神当然瞒不过他的眼,我抱歉地笑笑,请他说下去。
      “你知道海阔是南方人,而我一看就不象是当地的。所以我想那姓乔的女人一定也不会是南方人,她该是故意把我扔到远离家乡的地方去的。”我觉出他的恨意来,他一直管那个可能是他生母的女人叫作“那姓乔的女人”,他还在继续说着,“我就追查了所有我可能查到的当时各旅馆的住宿记录,没想到,还真让我查到了几个姓乔的女人,有一个女人很奇怪,以致于我在事隔十八年后回去查问时居然还有人记得她,那个老清洁工告诉我说那姓乔的女人住了三天,抱着个孩子,天天在屋里哭,哭得让人心头发疹起鸡皮疙瘩,而她退房离去的那一天,正是我被送进孤儿院的那一天。”
      我也听得心头一阵起栗。
      “那老清洁工说她在那女人走后收拾房间,在枕头下拣着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和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子,她想着怎么小孩子不是一个,觉得好奇就留下了那张照片,以为那女人会回来找。”
      乔加从他的钱包中掏出一张已有些脆黄的照片来,小心地递给我看,我看到那是一张虽然已存放很久却仍很清晰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拥着两个婴儿,脸上的笑与其说是高兴,还不如说是凄楚。
      那两个孩子真是一模一样呢,我有些苦涩地想,毫无疑问这是一对双胞胎,姓乔的女人该是将两个孩子都遗弃了吧,只是她为什么千里迢迢地把其中一个扔到遥远的南国去,可真是让人猜不透。她为什么要拆散同胞兄弟呢,很难想象一个生母会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已的孩子。
      乔加确信我看清了照片后,又轻轻地将照片翻转过来。
      我如雷轰顶,我看见一行血淋淋的字:“两兄弟此生永远不能相见,母肝肠寸断,立此存照。”
      天,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乔加也看着那行字,齿缝里钻出这句话来,想必他想问这句话已想了好久,可是,他现在问我也是白问,我有些难过,这样的照片,中舸应该也有一张吧,可惜的是箱嫂收拾了中舸的遗物装在一个小黑盒子里给我,我和云霄、叶晨三人对视着,竟谁也不愿意打开来看一看,后来云霄作主,就那么连着盒子一起火化掉了,我们是不是有些绝情了呢?
      我终于开口说话,真是有点佩服自已呢,这样的震荡下,我的声音听起来竟还是如常般淡定:“我能知道什么呢?那张照片上的人,不过是我工作单位里的一个旧同事,大家也不是很熟,更没有什么机会谈自已的私事。”
      “你在什么地方工作?”乔加眼里有一丝怒意,我知道我对于他的故事表现得过于冷漠,但是我能怎么办?我实在不想再面对过去,再说那个狠心母亲的预言已经实现,中舸与他已是阴阳相隔,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他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的工作单位无关紧要,他现在已经不在那儿了。”我继续无动于衷地说。我不能告诉这个对寻亲已陷入狂热的乔加事实真相,何必让他绝望呢,更无谓让他再去惊扰自在居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难得宁静。
      “你!”乔加眼中的怒意更甚,但他抑了口气,又说:“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想办法查到的,只是听哥哥说你看照片时的情况,我直觉到你和照片上的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也为了确信自已不要找错人,这才先来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距人于千里之外?”
      我索性站了起来,“乔先生,你的故事再感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理他一下子变得阴骛的面色,转头对蓝海阔说:“班长先生,想不到你是这么会用心的人,一直以为你心直口快什么都不遮掩才愿意和你交往的,可第一次出来你就让我领教了厉害,作人贵在勿话人短长,希望你以后再别跟什么人乱编排我的事了。”
      蓝海阔张大口哑在那里,我掉头就走。
      刚走到解忧馆外面的街上,手臂就被人拽住了,我站下来,头也没回地说:“乔先生,你太唐突了吧!”身后果然传来他的声音:“你猜到是我吗?你一定非常了解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请你不要这样冷酷,好吗?”
      好吗?好吗?我突然一阵晕眩,中舸第一次闯进我的办公室时那张帅气而自信的脸又浮在我的面前,那时他刚获聘用,还不过只是广告部的一个小职员,可他就敢自已作一份广告计划书直接闯进我的办公室请我一阅,那天他也是用这样有点软语相求的口吻说:“……好吗?”
      我一咬牙下了决心,转回身来挣脱乔加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实话告诉你,他因故去世了,就在三个月前,人死如灯灭,你再问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我看着乔加的脸色随着我的话蓦地灰白如土,后面紧跟出来的蓝海阔也听见了我的话怔在当地,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我硬起心肠飞快地逃跑了,老天,如果再不走,我恐怕我的泪水会崩泄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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