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云中雾》布蓝登堡

4、第 3 章

　　在我们营房后侧，有一片菜地，领导每次过来，都要去看一眼我们的菜地，看一下农作物长得怎么样。
　　咱们菜地现在欣欣向荣，大概有一亩多地，有萝卜、茄子、包菜、辣椒、洋茄，还有南瓜、地瓜，当然，是一个季节一个季节种的，现在是冬季，菜地只剩下包菜了。
　　菜地旁边还有两个猪圈，两个工具房，现在冬天，猪圈是空的，没有养猪，养是要养的，只是还没抓猪崽，倒是鸡圈里有几只鸡和鸭。
　　往远处看，一片接着一片的茶树，武夷山市是出了名的大红袍之乡，大红袍的母树就在武夷山里面，这里的茶叶最贵的能到达8万一斤，那晚谈心班长泡的茶我就喝不出什么味道。
　　远一点是一片竹林，然后是名叫大黄蜂的山，其实就是一块很大的石头，山顶上郁郁葱葱，山脚下亦是郁郁葱葱，只有崖壁上光秃秃的，真不明白因为什么取的名。
　　今天下午，连长带着我们去挖树，他和当地的树农协商好了，我们只要带着工具过去挖。从没想过，当个兵还要种菜，种菜就算了，还要养猪，养了猪居然还要去挖树，敢情中队的那些参天大树都是老一辈的战友种的？
　　我跟着班长一组，还有王文颖，班长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了什么，带着我们就往那边走，走近才发现是一棵枇杷树，我鄙夷了一下。
　　“我们挖这棵枇杷树吧。”他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直接拿起铲锹就开始挖，我站在他旁边，熟练地使用着铲锹配合他。
　　“看不出来啊，农活干得不错，我以后有传人了。”班长笑着说着。
　　“啥？”
　　“你不知道我王者名叫东山埔菜地吗？”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夕阳下，他的脸颊映上一抹红霞。
　　“啊，意思是管菜地的嘛？”我低头继续挖。
　　“以后我退伍了，你就是我的接班人了。”他也继续挖着，这个时候王文颖过来了。
　　“班长，我来吧，你歇着。”他一把抢过青班的铲锹，把班长推到了旁边。
　　班长就顺势站在了旁边，看着天边的晚霞，我不经意间看到他的侧脸，鼻梁真的很直很挺，真好看，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累了？累了我来。”他走到我旁边想拿我手里的铲锹，我忙躲开，没让他拿。
　　“没有，歇一歇就好了。”我又开始埋头挖了起来。又挖了一会，终于把它挖出来了，还别说，这树虽然是个枇杷树，但是树干挺直的。
　　“为什么我们要挖这棵树啊？”我扛着树问他。
　　“菜地有块地方，立着个石碑，写着埔山果，之前有一棵枇杷的，我和一个退伍的老兵一起种的，可惜枯死了，空着也不好，总要种一棵新的吧？”他走在前头，没有回头地说着，只是他稍微侧脸看向了远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由着我胡思乱想的性子，我当然在他的这段话里听到了某些故事，也许，那个退伍的老兵，和他关系很好，不然不会记得一起种了树，不会记得种的什么树，更不会为了这棵树立一块碑。
　　他很怀念那个地方，很怀念那个人。
　　也许这些都是我的胡思乱想，但是思绪万千，它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自主地向着某些方向牵扯，奔袭，我无法控制。
　　于是这一段路，再没有话，因为他也陷入了沉思，没有再理会我们。
　　等到了那个地方，他打理得很仔细，也许是我先入为主了，总觉得他特别认真地对待这个地方。
　　但事实上，在干活做事这方面，他真的是一个很用心很专注的人，而且每次干得都很好，连长指导员也特别喜欢他。
　　当时的我还在想那个退伍老兵，究竟是什么人呢？
　　“王文颖，你去小房间拿个水壶过来。罗卿雾，来，你扶着它，我铲土盖上。”我扶着这棵树，看着他熟练地一铲锹一铲锹地把土盖在根上，又拍了拍，一副农民的样子，帅气的农民，白的农民。
　　“班长这么熟练。”我惊讶道。
　　“那是，也不看看你班长是谁。”他得意地回我。
　　“多才多艺的班长，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
　　“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来日方长，别急。”他像是安抚我一般，用着温柔暧昧的语气说道，这一下我感觉到了，心在悸动。
　　这是下连的第二个星期五，上个星期三才到了这里，认识才不过九天，我发现他真的越看越好看。
　　我突然好害怕。
　　我害怕再喜欢上什么人。从我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有问题的时候，我还很有勇气，我还什么都不懂，以为我不过就是稍微比别人不正常一点。
　　初三那年，表白过一个男生，高三那年，也表白过一个，而就是我告白的这两个男生，让我明白了，我不是比别人稍微不正常，我像是，这个世界的边缘行者。
　　那段时间我疯狂地搜索有关同性恋的东西，看到了很多令我惊讶的东西。
　　大部分同类人，都选择隐婚，留下妻儿在老家，远赴他乡，寻找自己真正的心灵，真正的感觉。
　　又有一部分人，不婚也不出柜，就这么耗着，熬着，也许他们是想熬到亲人离去，他们就不必再向谁出柜。
　　只有极少部分人，选择出柜，而这部分人中，得到幸福的，却又不足万分之一。
　　年少懵懵懂懂的我，总以为上天给了我这个身份，就会给我安排好路子，总以为，车到山头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而那段时间，却好像突然明白了，这个身份的含义。
　　我们不是上天的宠儿，我们也不是上天的弃子，我们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在还没有完工的时候，被上天一不小心掉落了凡尘。
　　而这样的石头，有太多，上天毫不在意。
　　于是从大一开始，我再也不敢动心，更不敢对别的男生表白，回想起那两次的表白，毁掉了两段友谊，而错都在我，我不敢再重蹈覆辙，我害怕，不是害怕失去这段友谊，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心动不是你能控制的，它在你的左胸膛里，却又像是不和你一体，它有自己的择偶基因，它不由你决定。
　　就像现在，我感觉到它刚刚悸动了。
　　“可以松手了。”他过来扒开我的手，相触的那一刹那，我像是从梦中惊醒，弹开了一米，他错愕地看着我：“怎么？我手有电吗？”说着他又用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没有，没有班长，我走神了。”我忙回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摇了摇。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叫了你好几遍。”他扒开我的手，看着那棵新种的枇杷树，我刚想开口，他又接着说道：“这棵树比以前那棵树好看，结的果子应该不错。”
　　于是我没有回话，也看着那棵枇杷树，如今，这棵树，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我和他一起种的，王文颖只是挖回来了，然后去拿水壶了，而我是和他齐心协力一起种下的。
　　班长，多年以后，你能不能像今天想起那个退伍老兵一样想起我呢？
　　“这棵树是我俩种的，以后你要多下来照顾它，没事下菜地就给它浇浇水。”他突然伸手挽着我的脖子，肌肤又一次相触，酥酥麻麻，他完全没有嫌弃我身上很多汗，他身上同样是湿漉漉的，我们就这样贴在一起。
　　“明白，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它。”我顺势头抵在他脑袋上，看着这棵树，心里释怀了，刚才的胡思乱想，真的只是我想多了，他也许只是记忆力好而已，并不是回忆起什么。